車子緩緩駛入市區,再輾轉往城市的南面開,漸漸道路變得異常幽靜,道路兩旁是一排排的參天大樹,一幢幢獨立別墅。
是有多久了,多久沒有回來這裡了。
鬱桐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車窗外,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裡一陣悵惘,這裡,曾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每一條路都有她走過的足跡,記載了她半生的回憶。
快樂的,憂傷的,童年的憂愁,少年的困惑,成年的掙扎,許許多多的記憶,依舊清晰如昨,但卻已一去不再復返。
自從媽媽辭世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這裡過了,她沒有勇氣回來,一方面是因爲傷心,不想讓自己想起過往那些種種的傷痛,怨恨,另一方面是她當時懷了孩子,爲了避開陸湛,而不得不離開這個生她養她的地方。
現在,她真的回來了,時光如梭,什麼都在變,但這裡卻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像是沉澱了一般。
她該感謝柯林的,他不但替她接手宋氏,而且還將它發展得這般好,更甚是把宋宅也承接下來,保留了裡面的一草一木,原來工作的傭人只要願意仍然可以留下來,打理着家裡。
鬱桐忍不住紅了眼眶,這一生,縱然有許多的遺憾,但她又覺得自己亦是幸運的,媽媽走了,但她的寶貝還在,而她的身邊也一直都有這些如親人般的朋友守護着,陪着她走過很多艱難的歲月。
“怎麼了?太久沒回家了,激動到想哭了?”柯林站在她的身後,與她一同眺望着眼前的白色別墅。
寒風吹起,亂了黑色的髮絲,大衣的下襬也跟着飛揚。
鬱桐將被風吹亂的發攏到耳後,她緩緩閉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氣,呼吸間盡是熟悉的味道。
片刻,她輕聲的說:“柯大哥,謝謝你,也辛苦你了。”
柯林挑了眉,專注凝望,眉宇間盡是深情,“謝我?”
“嗯,你把公司打理的這樣好,現在,家裡也是如此,跟以前一模一樣,你爲我保存的很好,真的謝謝你。”鬱桐真摯的凝視,每一個字都飽含感激。
柯林微微一笑,擡手輕撫了撫她的發頂,就像小時候那般,帶着大哥哥的寵溺,“傻丫頭,我們之間還用說謝謝嗎?不用的,只要你開心就好。”
這一刻,鬱桐的心間溢滿感動,連眼眶都盈滿淚霧,千言萬語,終化作最動人的一抹笑靨。
寒風這般冷冽,可他們的心卻是暖的。
柯林並沒有在宋宅逗留太長的時間,他吩咐傭人照顧好鬱桐,便準備要離開了。
臨行前,鬱桐又忍不住問他,“柯大哥,是現在就去接誠誠嗎?”
柯林眸色一暗,嘴角卻有笑,“嗯,我現在就去安排,別擔心。”
鬱桐一頓,沒有多說,只道:“好,我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柯林看了她一眼,眸色沉沉,沒有再多說其他,轉身離開。
送走了柯林,鬱桐返身回到宅子裡,徑直上了三樓自己所住的那間房間,坐在牀邊,周圍那樣安靜,她的心似乎也空得厲害。
心裡頭有些亂,爲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決定找些事情來做。
鬱桐打開了衣櫃,裡頭自己的衣物收拾的很妥當,生了誠誠以後,她的身材並沒有多大的變化,所以
,以前的衣服還是能穿的,她取了套家居服,然後走進了浴室。
二十分鐘後,她從浴室出來,衝了個熱水澡感覺放鬆了許多,隨之而來才感到疲憊,她看了眼時間,決定先休息一會,養足精神等誠誠回來。
這一覺鬱桐睡得很沉,不知是因爲昨晚沒有睡好的關係,還是因爲回到熟悉的家裡,心裡頭安心下來,總之,等到鬱桐悠悠轉醒,沒有拉嚴的窗簾外邊,天色已經是暗下來的了。
她微微吃了一驚,真沒想到自己竟睡了這麼久。
這個時候,傭人正好上來敲門,“大小姐,你起牀了嗎?”
鬱桐理了理衣服,下了牀跑去開門,外頭站着的是傭人福嬸,也算是宋宅資歷較老的工人了。
“福嬸。”她輕喚一聲。
福嬸看着這個久未歸家的大小姐,眸光有些不自在的閃爍了一下,之後恭敬欠身,“大小姐,晚飯已經做好了,是要現在吃嗎?”
鬱桐倒不覺得餓,不過也沒有多想便點了點頭,讓他們去安排好了。
看着福嬸轉身的背影,鬱桐似想到了些什麼,忙喚住她,“福嬸。”
誰料,福嬸聽到她這一聲呼喊,立即驚呼了一聲,像是被嚇到一般,轉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神嬸連忙收住了聲,她驚魂不定的轉過身,頭都不敢擡,只抖着聲問,“大小姐,你還有什麼吩咐嗎?”
鬱桐皺了皺眉,剛她也被福嬸那一聲驚呼嚇了一跳,她走上前,看着這個躬着身子的老傭人,很是困惑。
“福嬸,抱歉,剛嚇到你了。”
福嬸立即擺手,卻依舊沒有擡頭,“大小姐,千萬別這樣說,我承受不起的,是我自己剛有些走神了,不關你事。”
鬱桐還想再開口問她爲什麼走神,下一刻卻深覺不妥,她一向對旁人的私事給予尊重的態度,況且彼此身份擺在那裡,多打探亦是無益的,最後,也就沒有多問了。
只問道:“柯大哥有打電話回來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鬱桐感覺自己的問話一出來,福嬸整個人狠狠抖了一下,似乎是很害怕的樣子。
“沒有。”福嬸低着頭,簡短的回答了一句。
鬱桐怔忡,應了聲便讓她下去忙了,她目送着福嬸的背影,站在原地不禁蹙緊了眉頭,心裡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飄蕩着,帶着絲絲的驚惶。
爲什麼會這樣?
因爲一直等不到柯林的電話,鬱桐整個人都有些不在狀態,晚飯草草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她沒有在客廳停留,而是去了宋越的書房。
宋越的書房很大,古色古香的裝飾,散發着天然檀木的清香,一面牆都是書籍,經濟,管理,還有一些文學類的,其中一個書櫃上擺放着許多的照片。
鬱桐拿起其中一個相框,這是她跟媽媽的合影,大概是上高中那會,她從後頭攬着媽媽的脖頸,母女兩人臉貼着臉,笑得異常的燦爛。
手指輕輕劃過母親的臉頰,鼻間涌起一陣酸澀,人生總是很矛盾的,就像此刻。
她想念母親,但同時,她也會想,假如母親還在,她一定不會同意自己生下誠誠的,對於商場上的爭鬥,鬱桐不是不懂,只是她不明白,金錢和權力,到底是有多大的誘惑力,一定非要爭
個你死我活,可到了最後,贏了又如何,又能得到什麼?
鬱桐嘆了口氣,放下相框,轉而走近母親平時常坐的那一張木質搖椅上,她輕輕坐了下來,輕輕的搖着。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等到鬱桐感覺到有些寒意的時候,她才從呆滯的思緒之中回過神來,擡頭看了眼時間,竟是夜晚十點了。
她的心驀地一緊,這麼長時間了,家裡電話沒有響過,柯林也沒有回來,怎麼會這樣?
鬱桐走至電話旁,準備要拔電話給柯林,一拿起聽筒放置在耳邊,才發現電話根本沒有任何訊號,她慌忙按號碼,這一下才真的確信電話確實是沒有訊號。
她一把扔了電話,跑出了書房,直奔下樓,空空的房子裡,只有幽幽的壁燈微弱的閃爍着,沒有任何一點聲音,一片寂靜。
想來傭人已經休息了,鬱桐腳步迅疾,幾乎是用衝的,要奔下樓梯。
挑高的客廳裡,水晶吊燈沉靜着,閃耀着微光,客廳一面,有一面牆之寬的落地窗,可以觀賞到別墅外花園的景像。
花園裡亦是亮着橙黃的燈光,不見有人,不見有車。
鬱桐手腳都是涼的,她忙就去拉開大門,往別墅雕花鐵門跑去。
“大小姐,等等,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嗎?”看門的傭人見着鬱桐,立即上前阻止了她往外衝的腳步。
鬱桐一臉的恐慌,眼神都是亂的,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茫茫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衝口就說:“我要出去,我要去找柯大哥。”
男傭人看起來十分的沉着,他沉眸思考片刻,便安撫道:“大小姐,你先別急,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出去,柯少爺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你就安心在家裡等吧,我想,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
“很快?你怎麼知道?”鬱桐一愣,狐疑的看着他。
男傭人仍舊一臉的鎮定,笑了笑,“剛柯少爺來過電話,說他已經在路上了。”
“來過電話?真的?”鬱桐的心跳在聽到這個答案時,竟奇異的一點一點的平復下來。
男傭人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又道:“大小姐,外面冷,你先進屋吧。”
鬱桐在原地呆了片刻,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她這會腦子仍舊一片渾沌,皺着眉很久都思考不出個所以然。
之後,機械般一步一步的往屋子裡走去,而她的身後,始終跟着那一名男傭人,在鬱桐進去屋子裡以後,他便動手替她關上了門。
門關上了,寒風不再侵擾,可鬱桐仍舊覺得冷,她環起雙臂,擁住自己,過了片刻,她仍然感覺冷,很冷。
她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客廳,習慣性的想要喚傭人給她倒杯熱水來,卻驀地失了聲音。
鬱桐擡腳往廚房的方向走去,視線搜尋一圈,她尋到熱水瓶,倒了杯滾燙的水到杯子裡,捧在了冰冷的手心裡,熱一觸及肌膚,微微的刺痛。
她就這樣立在流理臺前,目光呆呆的盯着窗外,看着外邊的花園發呆。
冬日的夜空,無星無月,時間也已經這樣晚了,花園裡一盞一盞的燈也慢慢熄滅下來,漸漸的一片漆黑。
杯中的熱水散發出的熱氣,氤氳了她的眸光,朦朦朧朧之間,像是有一簇微小火光在她的瞳孔中間跳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