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轉眸的同時,姬清也順着她的目光朝着門口看去,見到靜靜站在門口的那一道青色身影。
穿着一身青色長衫的男人站在門口,雖然身後的背景是客棧的長廊,略微有些年頭的勾欄木柱隱隱透着一股歲月陳舊的味道,可是當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便彷彿心間颳起了一陣清爽的山風。
他清清冷冷,安安靜靜的站着,猶如一杆翠竹沉靜無聲。
“哥哥……”蘇綰又喊了一聲,盈盈的目光之中含上了點點淚光,聲音十分的委屈,“綰兒冒着被尊主發現的危險過來,是想要悄悄告訴你們一聲拓跋哥哥的消息的,可是……”
可是現在什麼情況,他也看到了。
姬清將利劍擱在她的脖子上,對一個天人境八層的修煉者來說殺死她一個普通人不過是隨隨便便,哪怕她現在懷着身孕捏死她也不過像是捏死一隻螞蟻。
也許是因爲害怕,蘇綰的身子忍不住輕顫起來。
因爲她這樣的站立不穩,姬清擱在她脖子上的利劍無意劃破了她的皮膚。白皙的肌膚上頓時猶如白玉微瑕一般滲出了殷紅的血珠,看上去觸目心驚。
“蘇言……”姬清也開了口,“你信她嗎?還是,你想要再一次救下她?”
兩人的視線都看向了站在門口的蘇言,都在等着他做出什麼反應。
沉默了片刻,蘇言從門外走進來,將門給輕輕帶上。
他臉上一片平靜,眼中卻有着不易察覺的波瀾。
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更何況不過是房中的短短數步,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蘇言便站在了姬清的三步之外。他複雜的神色看向姬清,清雋深沉的眸光叫她心中無端有些發沉。
“蘇言,你別忘記剛纔你說過的話。”姬清開口,似乎因爲有些不自信,她的聲音有些發澀。
若是……若是蘇言真的放不下蘇綰,想要讓她放了蘇綰,她要怎麼辦?
現在正是她很是需要蘇言的時候,如果這個時候他抽身離開,青龍一族甚至找不到一個能擁有和他相差無幾的智慧的人。
若是……姬清不敢再想。
沒有直接回答姬清的話,蘇言看向蘇綰,“你說想要告訴我們阿烈的消息?你知道什麼消息?”
蘇綰略微一愣,沒想到蘇言居然不先回答姬清的話,而是先問拓跋烈的消息,不過她很快反應了過來,鬆開咬着下脣的貝齒說道,“拓跋哥哥當初一出現在遠和山脈之中,尊主便將他引到了夜皇殿之中。現在拓跋哥哥被囚禁在夜皇殿的某處,已經有許久沒有消息了,我……我也不知道尊主將拓跋哥哥關在了哪裡。”
“那你過來這一趟是什麼目的?”
“我想……我想說服你們一件事。”蘇綰艱難的側頭,下意識的想要看向姬清,卻感覺脖子上的長劍一緊,傳來的痛感頓時讓她不敢亂動,只得掩下眼中的恨色柔聲說道,“尊主交給我一個任務,讓我將姬清激怒引誘她進入夜皇殿之中。只要我成功的話,尊主便會讓我見拓跋哥哥一面。所以……只要姬清肯,我就能得到拓跋哥哥的消息,知道他在哪裡。”
所以,若是想要知道拓跋烈的消息,只要姬清犧牲一下自己,被她成功的“引誘”到夜皇殿之中便可。
曾經因爲姬清是拓跋烈的攔路石,蘇言便能狠下心來冒着兄弟關係破裂的風險想除掉姬清。現在對他來說又是一個選擇題,在兄弟和愛的女人面前,他會如何選擇呢?
爲了看到姬清被拋棄的痛苦模樣,她甚至不吝嗇暴露出她此行的目的。
她說得沒有錯,君子冷的確答應了她,若是她能完美的完成任務的話,便會答應她一個要求。她的要求只是見拓跋烈一面,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哦……”姬清冷聲一笑,“沒想到君子冷竟然還想對我下手,就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興趣,還是你爲他安上的興趣呢?”
“如果尊主不是想要抓住你,爲什麼在抓住了拓跋哥哥之後還在遠和山脈佈陣?”蘇綰反問了一聲,又說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躲過遠和山脈的重重陣法的,但我知道的是,就算你這一次不願意爲拓跋哥哥犧牲,只要尊主想要對付你,你還是討不了多久。”
“我犧牲自己,你也不過是告訴蘇言一聲拓跋烈在哪裡而已,所以……就算知道他在哪裡又如何呢?難不成你要蘇言去夜皇殿冒險,對上你的好尊主,然後和我們一起死?”
“尊主對我極爲寵愛,知道蘇言是我的哥哥,一定會放過他的。”
“放過他,也不代表他能救出拓跋烈不是嗎?”姬清杏眸之中滿是冷色,俏臉生寒,“還是,你原本的打算就是想要說服蘇言成爲君子冷的走狗,跟着他辦事?”
蘇綰一滯,臉色漲紅,有一種被人戳破了心思的羞窘氣憤感。
“那你又能承諾我哥哥什麼?”蘇綰氣憤的喊出來,“我哥哥對你用情極深,爲了你甚至會對我動手,我就不信你一點也沒有察覺他對你的情意。呵……我看你根本是知道了卻在心裡裝作不知道,就是爲了徹徹底底、毫無顧忌,甚至毫無內疚的享受着他對你的好!”
“蘇綰,你閉嘴!”沉默的蘇言終於再次開口,面色瞬間鐵青。
“怎麼?你還想要阻止我嗎?”蘇綰卻已經有些不管不顧了,溫婉的臉上甚至浮現上了得意殘忍的輕笑,“難道你現在還看不透她,還想要爲她說話嗎?哥哥,你不覺得你現在已經夠卑賤,被她踩得低入塵埃之中了嗎?你甚至不敢讓她知道你愛她,可是她迴應你的呢,難道就是裝模作樣,難道就是虛情假意?”
“蘇綰,你歇了這挑撥離間的心思吧。”姬清冷聲開口,“你說的未免太過荒謬,我就算想要相信也難。你與其擔心蘇言,不如擔心你的命。”
她並沒有說出什麼威脅的話,可是手中的長劍卻又緊了一分,讓蘇綰只能仰着脖子靠近姬清,儘量的離開鋒利的劍刃,免得被再度割傷。
兩人靠得很近,近到姬清能清楚的聞到蘇綰身上一股若有似乎的淡香。
這股淡香讓姬清輕輕皺了皺眉,覺得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聞着有些難受。不過,好在香味十分的清淡,並不濃郁,着陣不適的感覺很快被壓下,快得像是她的錯覺,她皺起的眉頭很快就舒展開來。
因爲這樣的動作,蘇綰說話有些艱難,可是卻並沒有放棄,“我有沒有說謊,你自己知道,你心知肚明!不然……你問蘇言?你敢當面問他嗎?”
當面問他?
姬清擡眸看向前方,正對上了蘇言那雙清冷黑沉的眸子,那雙她熟悉的眼中此刻涌動着她極爲陌生的眼神。
他看着她,深深的看着她。
似乎,他的眼中只能看到一個她。
似乎,他的眼神也並不算陌生。
姬清倏地回想起來,她在白鯊島的海灘被捲入旋風之後,蘇言從海灘安全區域衝進風中,然後在風中死死抱住她的時候,那眼神便和現在有那麼一些相似。
患得患失,隱忍不已。
彷彿被這樣的眼神被燙得一驚,姬清倏地垂眸,掩飾一般的又將注意力放到了蘇綰的身上,聲音涼涼的說道,“你不要轉移話題,既然你落在我的手上了,就算你再垂死掙扎也只有一個身死魂銷的下場。”
聽到這話,蘇綰卻心中冷嗤。
心裡冷笑不屑,她面上的表情卻更加的哀傷起來,看着蘇言說道,“哥哥,難道我在你心中就比不上你愛着的女人?不……我不需要跟她比,我也不會跟她搶你的心,我只需要你能稍微惦記一下我就好。哥哥,我要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點點,你難道要眼睜睜看着她殺了我嗎?我……我是想來給你們報信的啊……”
只要蘇言阻止,她這一次便成功了。
蘇言的“背叛”,對姬清來說是非常致命的一擊,不是嗎?
姬清再想殺了蘇綰,卻也不得不考慮蘇言的感受。
她也要一個答案,“蘇言,你怎麼選擇?”
兩人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了蘇言的身上,都執着的要一個答案。然而,這一次蘇言長長的保持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三人對峙,房中的空氣像是死寂一般的凝重。
原本就不是耐心足夠強大的人,等了半盞茶的時間蘇言還沒有開口,姬清先失去了耐心。
她詢問蘇言的意見,只是尊重他。
若是他不想開口,哪怕以後他會怪她,現在她也要對蘇綰動手!
心念一轉,姬清眼中閃過一道冷色,素手揮動着長劍朝着蘇綰的脖頸壓下,若是這一劍落在蘇綰的頸部,她唯一的下場便是血濺當場!
感覺到靈劍的寒意侵入肌膚,壯着膽子賭這一回的蘇綰也猛地瞪大了眼睛,感覺死亡從未離她如此之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