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於喜點了點頭,雖然說話的語速很慢,但是卻並沒有遲疑。
他那張素來帶着笑意的圓臉變得十分嚴肅,眉頭皺起來,似乎陷入了當時的回憶之中,因爲深深心悸而不能自拔。
在天災人禍面前,有時候生命卑微得無力反抗。
被大漩渦毀滅的那艘船是無盡之海附近最厲害的一艘靈船,船老大是天人境八層的強者,船上還有幾個神通境的幫手。
可是……他們都沒有逃出來。
“你確定沒有看錯?”蘇言問道。
“絕對沒有。”於喜搖頭,“我記得清清楚楚的,那一日明明天氣不錯,可是沒想到轉眼之間就變了天又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情,我記得很深。”
頓了頓,他又主動說道,“死亡海域除了大漩渦極爲可怕,裡面的海獸也比其他地方的要多,我還聽說我們村的老人說死亡海域的水底下有暗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我知道的是,來無盡之海尋求機遇的人,五成都是死在了死亡海域,去那裡冒險真不值得。”
命都沒有了,還要機遇做什麼呢?
“死亡海域中難道有什麼寶藏,這才引得人趨之若鶩?”
“傳說死亡海域的底下能通往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裡滿是各種奇珍異寶,甚至還有靈器……不過,這些東西定然都是騙人的,不然爲什麼這些年過去了,也沒有人真的從其中得到寶物呢?甚至還有人說死亡海域裡面有人生活呢,那也太編造得太假了。”
“以訛傳訛,事情免不得會被誇大一些。”蘇言端起一杯熱茶,修長的手指捻起蓋子撇開杯中的浮沫。
話說道這裡,想了解的也瞭解得差不多了。
“是的,所以惹得那麼多人送死。”想到過去,於喜臉上剛緩下來的神色又有一點緊張。
“事情都過去了。”蘇言伸手在於喜的肩上拍了拍,安慰了兩句。
姬清淺笑着走過來,將手中的一盒子糕點送到於喜的面前,“多謝你爲我們解惑,這盒子糕點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請你收下這份心意。”
於喜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說了一些人人都知道的,關於死亡海域的事情,現在卻要拿人的東西,心裡未免覺得有些不好。
“給你就拿着。”姬清將糕點匣子塞在於喜的手中,臉上的笑意叫人覺得溫暖又親近,聲音柔和的說道,“若是家裡有弟弟妹妹,帶回去給他們嚐嚐新鮮也是好的。”
她曾經很喜歡吃清荷凝露,每次能和姐姐分享喜歡的糕點,便覺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想到家中年幼的妹妹,於喜這才感謝的接過,連聲道謝。
看着於喜離開的背影,姬清靠着門框,纖細白嫩的素手在小腹出摩挲着,忍不住感嘆,“這孩子又早熟,又懂事。”
“你自己也才十五。”站在姬清身後的蘇言眼中笑意清冷而寵溺,聲音和緩的說道,“你趁着現在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和船老大聊上一聊,看看他敢不敢和我們做一筆交易,再往前面走一點。”
“聽於喜這麼說,船老大想必不會答應你的,死亡漩渦太可怕。”
“總得試試。”蘇言眉目之間有一絲凝重,“於喜說大漩渦是突然出現在那艘船下方的,如果於喜沒記錯的話,說明那個可怕的大漩渦,其實是會自己移動的。紫狐關注大漩渦只在這兩日,怕是因爲這樣才忽略了這個最大的危險。”
大漩渦的危險不在它的巨大吸引力,而在它的避無可避,在於它的行蹤不定。如果大漩渦不會移動的話,他想應該沒有人會傻得朝漩渦中心撞上去。
可如果這樣的話,那他們此行的危險性便又增大了許多。
蘇言有些心中發沉,他隱晦的看了姬清一眼,發現她正在看着窗外的海面發呆,雖然清麗的面上有些擔憂,但是那雙清澈的杏眸卻十分的堅定。
很明顯,他無法打消她繼續往前走的念頭。
有了這個感知,蘇言只覺得心中一陣陣的發苦。
他心中在意的女子對另外一個男人忠貞情深,甚至爲了他毫不猶豫的願意去闖刀山火海,可他呢?他只能遠遠的看着,只能默默的陪伴。
他曾經因爲過往的經歷對男女之情十分的排斥,覺得自己終其一生也不會輕易對一個女子動心。他鄙夷那些被男女之情衝昏頭腦的人,只一心堅持着自己心中的信念,覺得孤獨一生纔是他最想要的生活。
可命運弄人,也許是因爲他不敬緣分,所以緣分偏偏惡劣的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了他,讓他一顆心落在了一個女人的手中,而這個女人卻是另外一個男人的。
終其一生,不會屬於他。
曾經他覺得自己不會愛上一個人,後來他覺得自己就算愛上了一個人也不用佔有那人,因爲不曾得到便不會失去,不曾愛得銷魂蝕骨便不會痛得撕心裂肺……他曾經見到過背叛、隱忍,見到過人世間最醜惡的事情,他不願意自己去沾染那種醜陋。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想法也變了。
也許是很早之前,也許是最近……當他能和她朝夕相處,用平靜而溫和的語氣交談,甚至能稍稍逾越的關心呵護她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他想要的更多了。
他想要靠近她,想要……
“蘇言。”
一道清甜的聲音響起,打算了蘇言的思緒。
姬清站在蘇言的面前,仰頭有些不解的看向他,清澈杏眸之中帶着笑意,“你在想什麼呢?喊你幾聲你也不答應,這可真的難見。”
“我在想怎麼說服船主。”蘇言朝着姬清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最終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安撫的說道,“你在房中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快步走到門口,蘇言又回頭叮囑,“我不在的時候,你在房中也最好易容一番。”
姬清無可無不可,不過在蘇言清雋眸光的堅持之下,她還是無奈的用琉璃千面易容了一番。
蘇言是一個冷靜細緻的人,處處對她都有照顧。最近她和蘇言相處得很好,她也覺得很不錯,只不過……他有時候的堅持也非常的不容拒絕。
比如現在,她覺得如果她不易容的話,他會一直站在門口,就那麼沉默的看着她。
如果說拓跋烈是專制的霸道,那麼他便是沉默的堅持,一個德行。
姬清很少在這些小地方糾纏太多時間,蘇言也是爲了她的安全着想,她自然不會使小性子。再說,她就算要使小性子,在蘇言的面前也並不合適。
而那個雖然霸道專制又倨傲沉默,但是卻對她寵溺無比的男人,那個可以讓她肆無忌憚使性子還甘之如飴的男人,現在又在哪裡呢?
總不會她要跳入大漩渦之中才能見到他吧?
……
靈船朝着前方行走,速度不快不慢。
姬清站在窗邊眺望遠方,看着遠處那逐漸在眼中放大的島嶼,微微有些出神。
這一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到蘇言回來,見到的便是姬清站在窗邊,看着遠處的島嶼發呆的模樣。
“船主許是也被於喜說的那一樁事給嚇到了,比較惜命,不願意涉險,不過卻和我做成了另外一樁交易。”他走到姬清身邊,溫淡的聲音如清泉流淌,臉上帶着些許笑意,“等下靈船到了白鯊島我們便下船,等船老大給我們送來另外一艘靈船。”
“什麼?”姬清驚訝的看向蘇言,“另外一艘靈船?”
“是。”蘇言頷首,清雋的目光看向姬清,“船主除了這艘靈船之外,還有一艘小上一些的靈船。那艘靈船說是有些損傷,不過是控制陣法上的損傷,我也許能修復。我們在白鯊島等上幾天,若是那靈船我們能用的話,也能安全不少。”
“這樣會耽誤時間……”姬清有些猶豫。
“耽誤時間總比耽誤性命好。”蘇言眉頭微蹙,“我跟着你過來找阿烈,可不是眼睜睜看着你去送死的。如果沒有萬全的準備,我不能看着你涉險。”
聽這話,倒是不容姬清拒絕一般。
姬清知道蘇言的話並沒有錯,死亡海域的可怕他們不懂,但是經常在無盡之海討生活的於喜和船主定然是懂的。他們都不敢去涉險,可見死亡海域的恐怖並不是危言聳聽。
在這種情況之下,自然是準備充分一點更好。
更何況,她現在的情況也並不適合下水,有了身子的人,總是要顧忌一些的。
只是……姬清看着蘇言轉身的背影,眼神有些困惑。
蘇言並沒有變,他喜歡穿青衫,不過青衫布衣穿在身上卻有一種沉穩清貴之意。他慣常的冷靜理智,也並沒有對她有什麼苛責爲難,甚至態度還十分的親近,可是……爲什麼她覺得他有些變化呢?
想了想,姬清並沒有深究。
既然要在白鯊島上停留下來,她要做的事情也很多。
她要讓紫狐查探一下島上的情況,也得留心一下淩水國那八人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