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不錯。
幽深的靜夜森林之中,月色落在周圍的樹木之上,透出一種極爲幽深的光影,比完全的黑夜甚至要顯得更爲令人心驚。
姬清緊了緊身上的白狐毛織錦披風,感覺一股寒意開始瀰漫。
“別害怕。”拓跋烈伸手將姬清攬入懷中。
他拉開身上的披風,將姬清嬌小的身子包裹在其中,他寬厚堅實的胸膛傳來暖人的溫度,讓姬清冷寂的心變得溫暖。
她主動的伸手,握住了拓跋烈的大掌,貪婪的汲取着他的溫暖。
蘇言將最後一點粉末灑在墓碑之上,聚魂陣便佈置好了。
狂風,肆掠。
蘇言一襲青衫站在不遠處,清雋的目光之中透着凝重,一眨不眨的看着陣法之中的墓碑,似乎在等着什麼動靜出現。
姬清擡眸朝着天上看去,月上中天。
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又過了盞茶時間,突地一陣極爲幽怨的“嗚嗚”聲從林中傳來,四周的樹影開始劇烈晃動,彷彿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從四面八方朝着墓碑聚攏,在林中穿行的時候帶起了一陣陣的狂風和呼嘯。
轟隆一聲。
陣法之中陡然傳出一聲輕響,漸漸有白霧在其中瀰漫飄動,在三人的注視之下,不停的變幻着,最後變幻成了一個身段窈窕的女子模樣。
“姐姐……”姬清忍不住熱淚盈眶,下意識的便想朝着那一道虛幻的人影走去。
“別動。”拓跋烈卻攔住了她的步伐,將她緊緊的扣在懷中,低沉溫和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別打擾了蘇言,不然會功虧一簣。”
“嗯。”姬清認真的點頭,將心中的渴望按捺下去,看着蘇言的動作。
陣法之中虛幻的人影出現之後,蘇言手中的銀鈴驀然騰空而起,飛到了半空之中,發出了一陣劇烈的顫動之聲。
隨着銀鈴的鈴音響起,四周的樹木驀地安靜下來,彷彿一下變得死寂起來。
“聚!”蘇言口中清冷喝出。
姬清緊張的看向墓碑前的幽影,只見一抹極爲淡的灰色影子從幽影之中分離出來,慢慢的在陣法的引導之下,朝着蘇言手中的銀鈴凝聚而去。
眼看着,這一絲灰色影子就快要被納入鈴鐺之中,可是墓碑之中的那一道虛影彷彿被激怒了一般,仰天發出一聲無聲的怒吼。
嗡嗡。
姬清和拓跋烈站在身爲,並沒有參與到聚魂的儀式中,只是受到了波及,便感覺到靈魂一陣動盪,儼然有一絲不穩的感覺。蘇言被虛影的這一擊給命中,當即便吐出了一口血。
鮮血朝着前方灑落,猶如雨水一般的落在了陣法之中。
似乎是被這鮮血的味道一激動,陣法之中的虛影變得更加暴掠起來。
“不好!”蘇言朝着姬清的方向看來,飛快的說道,“死者身前的怨氣太大,靈魂竟然凝成了實質,想要奪下一絲魂魄,遭到了她的劇烈反抗。若是再這樣下去,我們不會出太大的問題,她很有可能魂消魄散,不能進入輪迴。”
還要不要繼續?
這是蘇言沒有問出口的話。
若是繼續的話,很有可能導致柳菲魂消魄散,再也不能輪迴。可若是不繼續,今夜的計劃便就這麼失敗了,就會這麼錯過柳菲的轉世。
姬清心中一緊,慌張無措的看向拓跋烈。
“阿烈,你說怎麼辦?”
她……她不想放棄找到姐姐轉世的機會。
可若是成功的將姐姐的靈魂都鎖入了拘魂鈴之中,但是她卻再也不能轉世,做這一切又有什麼作用呢?
要知道,她現在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找到姐姐而已。
“再想想辦法。”拓跋烈沉聲說道,“有什麼能讓死者靈魂平靜下來?”
“鎮魂曲可以,試一試。”蘇言猛地想到了一個辦法,“姬清,你拿出梅影浮香,蘊上靈力,彈奏鎮魂曲。”
鎮魂曲?
“好!”姬清重重的點頭。
她從逐鳳戒之中將梅影浮香拿出來,古樸的古琴懸浮在半空之中,安靜得猶如之前靜寂的夜色。
姬清素手輕輕撫上琴絃,爲了讓鎮魂歌達到最好的效果,她努力讓自己的心變得安寧下來。
琴身沉緩,猶如最深沉的黑夜一般的包容。
鎮魂歌,聲聲切切。
猶如流水一般的琴音,讓人想起了深山古寺之中那悠遠空曠的古鐘。
林間迴響,似乎青山也有了共鳴。
寧靜遍佈,黑夜漸漸的平靜下來。
在三人的視線之中,墓碑附近的灰影停止了掙扎,雖然只是一道虛影,但是那虛影之中,卻彷彿有一雙眼睛,溫柔的視線落在了姬清的身上,蘊藏着依戀和不捨。
甚至,還有欣慰。
姬清凝視着那道虛影,彷彿聽到姐姐在她耳邊柔聲細語:妹妹,姐姐不恨你了,你不要傷心,不要難過……誰人可以做到無錯無過呢?更何況,當年的你只是一個小女孩,就算知道這一切也無能爲力。妹妹,姐姐要離開了……你是姐姐最珍視的親人,也請你能原諒姐姐……原諒姐姐曾經對你做過的,那些傷害你的事情……
來世,再見。
鎮魂歌聲聲迴盪,姬清已經是淚流滿面。
虛影不再反抗,蘇言手中的銀鈴順利的收取了那一道靈魂。
“呼……”饒是蘇言如此冷靜不亂的人,在成功之後,也鬆了一口氣。
好在,今夜的任務順利完成了。
雖然蘇言已經成功將柳菲的一絲魂魄留下,可是姬清卻仍舊在拂動着古琴。
她能感覺得到,在琴音之中,姐姐的痛苦彷彿漸漸被洗滌乾淨,似乎能在琴音之中得到心靈的淨化,得到解脫。
這樣,很好。
也算是她爲今生今世的姐姐,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蘇言將聚魂陣解開,陣法之中的虛影頓時一陣飄動,原來凝視的影子,卻像是被山風給吹得有些稀薄起來,漸漸的在空中變得更加虛幻。
姬清手中的琴音不停,一直一直的響着。
她的臉上已經佈滿了淚水,一雙清潤的杏眸凝視着陣法之中那一道虛影,全心全力的彈奏着,直到最後一縷虛影消失在空中,她才閉上眼睛,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姐姐……
一路走好。
來生再回。
來生,不會再有驚懼恐怖,而是會有着最平淡的幸福,最溫馨的日子。
“別哭了。”拓跋烈伸手擦去姬清臉頰上的淚水,“山風天涼,吹得眼睛不舒服。”
“嗯。”姬清點頭。
姐姐已經往生了,她也會笑着等待,而不是在這裡哭鬧不休。
翌日清晨,三人便悄悄的出了淩水國京都,朝着蒼炎國的方向飛馳。
淩水國的事情已經了結了,這裡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他們也要儘快的和大部隊匯合。
拓跋烈和蘇言各騎着一匹踏雲馬,行蹤飛快。
姬清窩在拓跋烈的懷中坐着,看向越來越遠的淩水國京都的城牆。
再見了。
再見了她的過往。
等她再次回到柳家的時候,便是她徹徹底底了結過去的時候。
相信,這個時間不會晚。
不過,現在的柳家,應該十分的水深火熱,頭痛腦脹吧。
在姬清將柳管家和大夫人殺了之後,因爲火光四起,所以很快便引來了柳管家夫人和其兩個兒子的查探。
姬清放的火勢並不算大,不過一兩炷香的時間便撲滅了,火勢雖然蔓延到了密室之中,但是卻只燒掉了其中的一點點東西,甚至並沒有蔓延到木牀之上。
當柳管家的兩個兒子跳入密室之中,看到密室牀上那交纏在一起的兩具身體,那不堪入目的場景頓時便激怒了兩人。
柳管家在人前十分的寬容謙和,做事認真周全,十分的得柳府上下的喜愛。
而他,在柳管家的兩個兒子眼中,父親一生爲柳家操勞,是他們的榜樣。可是,沒想到他最後卻死得這麼的令人不齒,最終卻成爲了他們的羞恥。
如此天翻地覆的改變,他們心中的那種震驚,可想而知。
讓姬清覺得驚喜的是,用不着她暗中安排,柳管家的兒子便在不願意相信事實的情況之下,四處的對人說,是大夫人勾引了柳管家,柳管家只是一個下人,不得違抗大夫人的命令,這才導致了這一番狀況。
這種抹黑柳家的行動,柳泓怎麼會幹看着?
柳管家還有利用價值,可是他這兩個兒子卻都是草包。並且,就算這兩個人可堪大用,但是在做出這種對柳府不利,對他不利的事情之後,他又如何能在容他們活下去?
在柳泓的安排之下,柳管家的兩個兒子失足落水而死,而柳管家的夫人因爲受不了丈夫和兒子紛紛慘死的事實,又猜測得出害死兩個兒子的就是柳府,她連最後的依靠都失去了,便在家中投繯身亡。
雖然姬清覺得冤有頭債有主,只是殺了柳管家和大夫人,卻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心裡覺得喜聞樂見之餘,也有一種悲涼的感覺。
在柳府事發之後,在姬清的暗中安排之下,這件事不過一夕之間便在京都傳得沸沸揚揚。
柳管家和大夫人的私情讓人們津津樂道,甚至有人猜想,柳泓那麼精於算計的人,是不是爲了更好的籠絡住柳管家,而犧牲了自己的夫人。
也有人說柳泓是自己不行了,這才讓柳家大夫人紅杏出牆。
不管這些流言如何的紛紛揚揚,先是失去了一個天才的蘊靈師,再失去一個當家主母,而這個主母還是在跟下人偷情的時候,因爲意外失火而身亡的……
一時間,柳家成爲了淩水國的笑柄,顏面盡失。
姬清那一晚從柳管家的口中得知了當年的真相之後,原本只是想要殺了他而已。佈下這麼一個局,純屬柳大夫人自投羅網,送上門來。
如今事情的發展比原來預想的更加驚喜,兵不血刃便給了柳府重重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