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附近還有人,是否江湖人物?”待平息心頭熱浪後,燕翔輕聲問毛無邪道。若非知有旁人,他也不會稱毛無邪“張兄弟”。
“無妨,是土地廟的老廟祝。”毛無邪內功深厚,也聽見人聲,答道。
“那就好!知道你出了事,做哥哥的馬不停蹄趕來了,這不管誰是誰非,先幫你脫險!再說了,大哥我也信得過你,絕非濫殺無辜之輩!當年回疆那廝,害得你慘了,你不一樣留着他性命不殺?說吧,想去哪裡避難,大哥始終陪着你!”燕翔解開馬上的革囊,掏出大塊熟牛肉,塞到毛無邪手裡。長居回疆的漢子,以肉爲主食,到了中原也改不了。
毛無邪折騰半夜,早就餓了,一邊大嚼,一邊含糊說道:“看看去雲南苗疆躲避一時,師父該找我不到。”
“那還等什麼?買馬去!”燕翔大聲說道。
“那倒不必,兄弟還有兩匹馬,就在前邊小鎮的客棧裡。”毛無邪略一思忖,如今天色還早,回客棧取回兩匹馬,也來得及。至於血跡,昨晚並未動刀動劍,羅冬梅姐妹吐出的血有限,回去清理一番便是。大哥與自己都是幾日未眠,也該好好休息一天。
兩人商議停當,回到客棧。天色尚早,並無行人,毛無邪依舊越牆而入,進屋擦乾淨血跡,裝作一切都未發生。燕翔自去拍門投宿,另開了一間房,矇頭大睡了一天。第二日,各自結算房錢後,兩人在鎮外會合,繼續南行。店家見毛無邪結賬時少了一人,雖覺狐疑,但看在多賞的銀子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兩人縱馬奔了兩個時辰,方打尖休息。毛無邪這兩匹馬是河西名種,重七百餘斤,一個時辰可跑上百里;燕翔騎的是天山北坡的烏孫馬,重達九百斤,高大壯健,力大無窮,卻不及毛無邪的馬快,一個時辰不足七十里。毛無邪爲等大哥,這兩個時辰下來,也只跑了一百三十來里路。雖有結拜大哥同行,暫忘了被羅冬梅欺騙的傷痛,走得卻慢了不少。毛無邪內心焦急,卻不好多說。
“我說兄弟,大哥我一向記得,你是用劍的高手,怎的不帶劍,卻帶着單刀?莫非最近改行玩刀了,你大哥練刀多年,看來得向你請教。”燕翔嚼着熟肉,見毛無邪身上佩刀,問道。
“換個兵器,路上也少留點痕跡。大哥就別笑話兄弟了,我除了劍,其餘兵器都平庸,拳掌也不行。”毛無邪苦笑一聲,說道。
“這法子不錯,不過萬一被江湖人物認出,你兵器不趁手,那是兇險萬分。來,大哥教你幾招刀法。”燕翔說完拔出單刀,虛劈了兩下。
“那好極了!兄弟正爲此事發愁呢。”毛無邪欣然拔刀,對上了燕翔。
“看你拔刀,果然外行。記住,第一,刀招沉猛,不如劍法輕靈,大開大合,變化少而威力不減;第二,所謂‘單刀看手,雙刀看走’,不持刀的這隻手與腳下步法也極爲要緊。你看,大哥這幾年新練刀法第一招,你先進招。”說罷,將刀垂下,刀背向前,腳步不丁不八,古怪之極。
毛無邪也會過不少使
刀的高手,但燕翔這古怪架勢,還是第一次見過。看來大哥要授以絕招,於是也不謙讓,揮刀作勢斜劈燕翔右肩。
燕翔似未看見毛無邪一般,等刀鋒距肩不足一尺,忽然大喝一聲,單刀閃電般上撩,硬生生將毛無邪單刀磕開,接着更不稍停,鋼刀猛向毛無邪腦袋劈去。
毛無邪原本心存切磋,用力不足,萬沒想到燕翔竟然全力施爲,震得他手臂發麻。架開毛無邪劈下的刀時,燕翔借對方力道定住上撩之勢,立即雷霆下劈,刀招簡單之極,卻出人意料,威力驚人。毛無邪剛叫了一聲好,忽覺燕翔刀招並無收手之意,竟是鼓足力道要取他的性命!危急中一個翻滾,堪堪避過,燕翔的第二刀卻又橫劈而至,同樣毫無留手之意。
“大哥,好刀法!”毛無邪單刀在地上一撐,身形橫掠三尺,又一次避開。
燕翔如影隨形,搶上一步,刀又折回來,卻未襲人,而是又用刀背狠擊在毛無邪支撐身體的單刀上。毛無邪重心頓失,身法微亂,燕翔大喝一聲,單刀全力斫向他的腰間。這一刀,比適才更快了三分,毛無邪避無可避!
這哪是教授刀法?分明要取自己性命!毛無邪危急中並起左手食中二指,疾點燕翔握刀的手腕,方位巧妙,乃是師門劍法中的救命絕招,只是手中無劍,以指刺出。燕翔面帶冷笑,竟不收勢,那一指,點在了他衣袖中的精鋼護腕上,全無傷害。說時遲,那時快,毛無邪一聲驚叫,刀刃已砍中腰間。
電光火石間,毛無邪右手棄刀,五指如鉗,緊緊捏住刀背,向外猛拉,刀刃剛捱上肌膚,便再砍不進去。而整個身體,卻被這自下而上的剛猛一刀帶上了半空。燕翔哼了一聲,手臂繞肩一轉,刀又變作下劈,若毛無邪身子撞在地上,憑几根手指的力道,絕擋不住下劈之勢。便在這時,毛無邪左手劍指疾刺,正中燕翔的左眼,登時烏珠迸裂,當場失明。
燕翔腦袋連忙後仰,以防指勁貫腦,刀上力道也鬆了一鬆,毛無邪趁機右手發力一扳,將燕翔的單刀生生拗斷,接着以斷刃爲劍,反手斜斜刺出,半截單刀沒入了燕翔的小腹。
“碰”的一聲,毛無邪背脊着地,摔得五臟欲裂。他顧不得疼痛,翻身挺起,雙手劍指齊施,刺進燕翔左右肩窩,內力到處,燕翔雙臂再也擡不起來。
“大哥!你居然也要殺我!結義之情,同生共死,原來全是放屁!”毛無邪怒火無法抑制,重重兩腳,踢在燕翔膝蓋上,髕骨當場碎裂,燕翔雙腳無力,坐倒在地。
“你還不是騙我?你說……你除了劍,武功全不精通,卻有這……一手好指法!若早知你……留了這一手,老子……老子……等到文昌追將上來,再動手……不遲。”燕翔見事情敗露,也不求饒,獰笑着說道。
“原來是想用兄弟的性命,換取卜家財富和‘白虹劍派’武功。你一生用刀,學劍法又有何用?”毛無邪百思不得其解,大哥在回疆也是富比王侯,又不使劍,爲何會被文昌收買?
“兇……佛……刀……”燕翔說完,倒
地身亡。小腹中刀,本是致命之傷,加上毛無邪悲憤之下,真氣在他體內縱橫切割,哪裡頂得住?
曾經共患難的大哥出賣自己,毛無邪胸中怒火哪裡抑制得住?指掌並用,將燕翔屍身切割得血肉橫飛,慘不忍睹。他確是不懂掌功指力,用的全是劍法,深厚內力聚於掌緣指尖,空手也與利劍無異,“白虹劍派”大師兄邵劍鋒精於此道,毛無邪也僅比他稍低一籌而已。
算是弄明白了,燕翔愛刀如命,文昌自毛一海手中奪得的“兇佛刀”又是不世神兵,威逼誘惑之下,駱駝大哥在兄弟和寶刀之間,選擇了後者!這燕翔耳目極靈,嗅覺不遜於駱駝,自是追蹤高手,昔年在沙漠裡,猶能助毛無邪找到對手,這次更因熟悉毛無邪爲人,很快便尋到了蹤跡。
只是回疆距中原萬里迢迢,燕翔動身時,當是蔣園災禍發生不久,“兇佛刀”尚在毛一海手中,文昌如何能拿來作爲駱駝大哥出賣義弟的籌碼?難道,燕大哥離開苗疆,本是真心助毛無邪一臂之力,後來畏懼成爲武林公敵,又貪圖這兇佛刀,才轉念倒戈?
三日之中,先後兩次被深信不疑之人出賣,較之滿門被殺,更令毛無邪心如刀絞。若這兩人如自己師父師兄一般,不明真相,爲邪教誤導而辣手擊殺同門,這還罷了。偏偏羅冬梅與燕翔,均不信毛無邪是蔣園慘案兇手,下手殺他,只爲名利,毛無邪能不悲憤?夫妻之情,兄弟之義,竟然一文不值?這些人縱然成功擊殺他毛無邪,後半輩子不會被良知譴責嗎?
然而,不管是賣友還是謀殺親夫,下毒手殺毛無邪者在江湖中均會名聲大振,受萬衆敬仰!這江湖上,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毛無邪只覺腦袋裡亂成了一鍋粥,困惑非常。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聽見遠處又有馬蹄聲響,毛無邪一個激靈,顧不得掩埋屍體,扭身躲進了樹叢中。此地已非官道,偏僻異常,盜匪橫行,除了江湖人物,再不會有人經過,來人只怕與燕翔是一夥的!
蹄聲驟停,來人果然專爲追尋兩人蹤跡,聞得血腥味,立即勒馬。片刻後,只聽一聲鞭響,馬蹄聲又逐漸遠去,似乎那人已離開。毛無邪卻多了個心眼,聽出馬蹄聲較先前輕了些,那廝將空馬放走亂人耳目而已。
果然,過了足有一頓飯工夫,一個黃衣瘦子探頭探腦,走近了燕翔的屍體。毛無邪一眼便已認出,這人正是“張九命”張祥小。狼牙山頂,這廝在毛無邪落入卜半夏手裡後,依然揮刀搶上,全然不顧同道性命;而毛無邪出其不意擊殺卜半夏後,這人又大拍馬屁,爲人涼薄卑劣,令人齒冷。
看來燕翔一路留下了記號,由張祥小聯絡三大高手,飛鴿報知兩人動向,不令毛無邪起疑。一路之上,燕翔有意拖拉,弄了一匹不甚快的坐騎,便是爲了這個“張九命”不被甩脫。只是行至半途,燕翔發覺毛無邪未帶長劍,又套問得他不諳刀法與拳掌,遂起了殺人搶功之心。卻不想,毛無邪在這分別的三年中武功突飛猛進,雖無兵器,更兼出其不意,仍然以指代劍,擊殺燕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