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兇佛刀僅僅似刀非刀,似劍非劍,那便只顯古怪,並無兇悍可言。但刀刃與刀柄相接之處,鑄成一個猙獰的雙面鬼頭,頂生二角,獠牙外突,一對招風大耳正是寶刀的護手。只是這對鬼耳朵也是鋒利無比,休說護手,握刀時一不小心,虎口便爲鬼耳刃口所傷。厲鬼的獠牙與頭頂的尖角也是鋒銳的尖刀,哪怕將刀平放於地,稍不留意,踩中鬼臉,也是斷足之災。
至於刀柄末端的一截利刃,更是兇名由來已久。尋常用刀之人,多舞刀花,然而若用尋常招式舞動兇佛刀,手腕轉動處,刀柄末端的利刃往往劃斷脈門,若不及時止血,保不定便送了性命。縱然百般小心,與敵手拼鬥之時,利刃也會莫名其妙忽長忽短,據說最長可至八寸,與刀鋒一般削鐵如泥,出其不意,便要了刀主的性命。
在毛無邪明察秋毫的金鐵之氣下,兇佛刀中機關自然無所遁形,獸王更驚覺刀柄刀身並無控制機關的按鈕之類,全憑外界震動觸發機關,難怪刀柄末端的利刃伸縮不定。而更爲麻煩的是,若利刃縮回刀柄,兇佛刀便不能用力劈砍,否則觸發另一個機關,刀柄上立時彈出三根尖釘,洞穿刀主的手掌。當年打造兇佛刀的巧匠,不知爲何花費偌大心機,既將這柄刀推上神兵之首,又爲其掙得妨主兇名。
兇佛刀若落在內功精湛的高手手中,強行以內力鎖死機括,不讓利刃隨意伸縮,此刀用以對敵,便有無窮威力。因此江湖中有分量的用刀高手,無不垂涎兇佛刀,爭奪神兵之戰,不知前後演了多少場。兇佛刀因此引發的殺戮,較刀中機關所傷的性命多上百倍,因此兇名更甚。江湖本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之所,漸漸便有冤魂聚集兇刀,既傷刀主,亦害生靈之流傳。
兇佛刀到毛無邪手中後,金鐵之氣深入刀柄之中,觸發機關,利刃縮回,尖釘卻不傷人,傳說中的兇性全然奈何不得人間獸王。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果然一點不假。只是刀上血跡斑斑,血腥味極濃,獸王嗅覺極靈,自然知道乃是毛伶的鮮血,嗅之怒火中燒,若非與戰狂一場捨生忘死的惡鬥,將殺意消磨了大半,而始作俑者姚道雲已死於非命,同時高深莫測的九黎一族虎視眈眈,毛無邪說不定又一次悲憤之下發狂,正中姚道雲下懷。
姚道雲費盡心機尋得兇佛刀,本就爲獸王用之擊殺仇敵陳不凡。至於兇佛刀妨主一事,他自
然不會在乎毛無邪死活,但若這個蓋世魔神在與陳不凡生死惡鬥前便被兇刀剋死,那可不妙。於是想出了先以毛伶之血喂刀,又將神兵埋於毛無邪家祖墳的法子,可謂喪心病狂。毛無邪與兇佛刀本有緣分,再經姚道雲處心積慮逆天而行,這神兵早早到了獸王手中,是禍是福,實難預料。
神兵到手,刀上氣味卻令毛無邪神不守舍,不住思念毛伶。也正在這時,他忽然發覺自己五行真氣的異能不知何時失靈,竟然感應不到毛伶的現狀!
這一驚非同小可,毛無邪強自壓下疑慮,凝神運氣半晌,卻依舊一無所獲,連那個同樣修習了五行真氣的文昌之子文珏,也是蹤跡全無,任憑他將金鐵之氣、青木之氣、滄海之氣、烈焰之氣與地靈之氣來回運使,仍無絲毫頭緒!難道這兩三日功夫,毛伶又遇上變故,已然身亡?
決計不會!毛無邪喪子念頭方起,便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個耳光,死活不信有這等事。轉念一想,莫非是自己大戰戰狂,耗費心力所致?一念及此,連忙盤膝坐下,鎮懾心神,緩緩調息。但是心中有事,如何心神寧定?雖然修爲極深,內息輕易不會走了岔道,導致走火入魔,始終事倍功半,兩個時辰如兩年一般漫長,天色已黑,再運氣查探,還是一無所獲。
看來須得好好歇息一夜,功力方能盡復。毛無邪也不管荒山野嶺,就地臥倒便睡,無奈這一晚輾轉反側,哪裡睡得踏實?只要一閉上眼睛,便看見毛伶全身浴血,死得慘不忍睹,不知道多少次噩夢驚醒,全身汗出如漿。祖墳附近的夜行猛獸沒領教到百獸之王的厲害,一條野狗不知死活,離毛無邪近了些,結果獸王一躍而起,將它撕個粉碎,全身骨頭能扯得開折得斷的,無一放過。
好容易東方微明,折騰了一夜的毛無邪又一次運功找尋毛伶未果,只覺腦袋裡壓了一塊其重無比的大石頭,驚恐彷徨,煩躁不安,整個人便如一桶火藥,只要稍有火星,便會劇烈爆炸。這時若有行人接近,只怕如同昨晚的野狗一般,死無全屍!
“刀爲凶煞,鞘爲祥佛,兇佛刀本不應問世,早早歸鞘,一切難題迎刃而解。”偏偏在這時,一個不知死活的行人緩緩走近毛無邪,緩緩說出了一番話。
“誰?”毛無邪咬牙切齒問道。這時的他已到了崩潰邊緣,竟然聽不出來人的聲音。
“我,杜心兒。”來人全無懼意,語調平和,無喜無怒。
仰臥於地的毛無邪霍然躍起,電光火石間,一隻大手已扼住了杜心兒的咽喉,卻未發力,不住呼呼喘氣。來者若換作是別人,或許頸骨已被獸王捏碎,腦袋離體飛上半空,但世間唯有這個杜心兒,可在此時此刻不死。來者若是她爹杜藍天,毛無邪能否控制得住殺意,實難預料。九黎一族不是當世人類,自然不在此列,獸王縱然殺意無窮,一時三刻也奈何不得這羣怪物。
“毛伶無恙。
”杜心兒雖已花容失色,語氣依舊鎮靜如恆,與毛無邪此時的瘋狂暴戾相比,是兩個極端。
“你說什麼?”毛無邪戾氣立減,卻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問道。杜心兒聲音不小,吐字清晰,獸王耳音極靈,卻依舊覺得自己聽錯了。
“毛伶無恙。”杜心兒天賦異凜,知道毛無邪心中所思,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
這短短四個字,在毛無邪耳朵裡,可比天籟之音。整整一夜的猜忌、擔憂、傷心、煩躁與彷徨瞬間一掃而空,毛無邪長長吁出一口氣,只覺頭腦裡一片空白,疲憊不堪,只想一頭倒下,好好睡上三天兩夜。
“毛伶無恙?是真是假?”毛無邪失神只有眨眼之間,立即恢復過來,猶如鋼鉤般的五指兀自不肯撤開,追問了一句。杜心兒說的這四個字,本是他最最盼望聽到的話,這時明明聽得真切,卻又不由自主疑惑起來。
“毛伶無恙。我已說了三次,你若不信,多說何益?”杜心兒話雖有刺,神色間卻沒有一絲不耐煩,眼中笑意反而更濃了幾分。
“毛伶無恙便好。你來做什麼?如何知道我在此地?”毛無邪終於撤回左手巨掌,淡淡問道。
“既然毛伶無恙,我爲什麼便不能來?老大不小一個孩兒,難道還要我照顧他一輩子不成?你也不問問我父女是什麼人物,若要找你,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瞞得過我的千里眼。”杜心兒沒好氣地答道。
“毛伶看起來不小,其實不足十歲,又重傷未愈,身有殘疾,不照顧他,任由他餓死不成?”毛無邪的話更沒好氣,只是他此時心中平安喜樂,臉想扳也扳不起來。聽杜心兒的話,竟然與九黎族蚩尤有些相似,只是一個高大魁偉之極,獸麪人身,兇相畢露,一個卻嬌小玲瓏,明眸皓齒,傾國傾城,反差實在太大。
“我爹仍在他身邊,哪裡就餓得着他?重傷殘疾,是你這個做爹的不積德,連累孩兒,該有此劫。你問我來做什麼?我若不來,兇佛刀兇性你駕馭不得,若爲神兵控制心性,你又要發瘋,多造殺孽,連累毛伶。刀爲凶煞,鞘爲祥佛,祥佛袖手,凶煞爲禍,刀鞘給你,好生拿着。”杜心兒見毛無邪心性平復,也覺放心,嘴裡卻不饒人。一邊說,一邊解下背上的包袱,遞了過去。
連累孩兒,該有此劫?多造殺孽,連累毛伶?這番話說得毛無邪心頭一凜,沉吟不語。他不敢去見毛伶,除了怕自己見不得義子慘狀外,便是因一直自責,恨自己空有絕世武功,連孩兒也保護不了,害得他慘遭姚道雲這等瘋子虐待,終生殘廢。聽杜心兒話中之意,若將兇佛刀歸鞘,是一件極大的功德,或許能彌補幾分犯下的大錯?只是自己苦戰戰狂,九死一生方取得這口蓋世神兵,就這麼交給杜心兒拿走,以後用什麼來對抗九黎一族的利刃?要知兇佛刀亦刀亦劍,對獸王這個刀劍雙修之人,最爲適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