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天外神仙的記載裡沒有,連他們也不清楚的事,爺爺我更說不清了。”鍾劍聖默然半晌,嘆了一口氣。所謂天外神仙,其實乃是一幫學者,他鐘劍聖與神仙相交多年,也算半個學者,真正的學者自認無知,並不爲恥,畢竟學海無涯,天下間沒有什麼都精通的人。
“你已有幾個兒子青出於藍勝於藍,你勝不過你那幫師父,有什麼出息?憑什麼天外神仙不知道的東西,你定然不知?你的‘空前絕後神功’,神仙們又懂麼?我的‘獸王神功’也是胡亂揣摩,也練到如今這個地步,你就不會自己推斷前因後果?”毛無邪淡然問道。
鍾劍聖默然,他自從七十年前被神仙生擒,後化敵爲友,相交多年,內心卻對衆神敬仰膜拜,從未想過自己會比他們懂得更多。毛無邪的話,正似一言驚醒夢中人:神仙難道就是永遠高高在上?當年蔣不老不也耍得一衆神仙團團轉?自己爲什麼不能借助神仙的學識,更上一層樓?
鍾九五似乎在策劃着一個不小陰謀,他究竟意欲何爲?鍾劍聖咬牙苦思,細細回憶老三性情嗜好,以及角冠龍、藍蛙、巨蜥和臭鼬鼠的習性,良久良久,思緒越來越廣,不知如何不斷想起這些日子毛無邪提及的五行玄學。這些玩意兒,鍾劍聖素來似懂非懂,但毛無邪竟然由金木水火土練成奪天地造化的奇功,不由得他不服,今晚他總覺得,自己想的東西與五行有關。忽然,由五行記起了“五行互變,毒中之毒”這句話,更記起歸隱時帶入山林的另一本秘籍,似有所悟,頓時全身寒毛直豎,嚇出了一身冷汗,老三這混蛋,瘋了不成!
回頭看去,毛無邪已然睡熟。鍾劍聖勉強定下心神,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又犯起了躊躇:這事該不該對毛無邪說?若說了,毛無邪斷然容不得鍾九五活在神仙洞府!可若不說,讓鍾九五任意胡爲下去,自己日後也未必製得住他。七個孩兒,如今的惡行是忤逆不孝,謀殺養父,殘害外間棄嬰,已是死罪,自己若還有縱容之意,毛無邪與李行屍恐怕也容不得自己。但大義滅親,又談何容易?尤其對一個年過百歲的孤苦老人!
七個小子如今是不敢輕易踏出神仙洞府,但都在挖空心思練功,鍾劍聖年過百歲,已難有所寸進。毛無邪雖說天賦奇高,終究有個毛伶要照顧,難保不着了七兄弟的道兒。鍾劍聖反思:自己拉他下水,究竟是對還是錯?如今竟還異想天開,維持這個局面,是不是太將這場生死大斗看作兒戲了?
毛無邪睡了三個時辰方纔醒來,外間已是午時。他坐起身來,卻見鍾劍聖依然對着篝火出神,竟然一夜未眠。
“想出個所以然沒有?”毛無邪問道。左右望望,毛伶、李行屍、風自如乃至那隻小小的焚林鳥都不知去向,只剩鍾劍聖一個人。
“你小子自稱精通五行,爺
爺問你,五行之間,會否互變?”鍾劍聖反問道。
“……五行本就相生相剋,變化無常。”毛無邪聽這個對五行一竅不通的老人竟然問起,頗覺愕然,呆了一呆,才隨口答道。
“爺爺不是這個意思,你也曾說過,天下萬物,都不出金、木、水、火、土五行,那爺爺想問你,金能否變爲木?或變爲水火土?”鍾劍聖冷笑一聲,說道。
毛無邪萬沒料到鍾劍聖有此一問,一時怔住。五行互變?這是何意?若五行真能互變,豈不是能將稻草變作金條,輕易富可敵國?世間哪有這等好事?
“看來你小子也是半懂不懂,爺爺只好問粗淺一些的東西:你小子體內的金鐵之氣,能否變爲青木之氣?”鍾劍聖見一開口,就難住了毛無邪,覺得自己苦思一夜甚是值得,接着又問道。
“金生水,水生木,青木之氣可間接由金鐵之氣而生,卻也不是變的。金生水,乃是金器置於乾旱之地,清晨亦附有露珠;水生木,意爲有水灌溉,草木方能生長。但若無水汽,金再多,亦難有水;沒有種子,灌上一海之水,也無草木出土。若金鐵之氣真能變爲青木之氣,我又何須冒險四處找尋靈獸,吸納‘獸五行’真氣?五行互變,猶如逆天改命,只怕難上加難。”毛無邪心知鍾劍聖一再追問,必有深意,正色答道。
“焚林鳥的祖先,便有這本事!”鍾劍聖不冷不熱地說了這麼一句。
焚林鳥的祖先?毛無邪聽了這沒頭沒腦的話,又是一怔,但隨即醒悟過來,問道:“焚林鳥的祖先就是角冠龍?”
“臭小子,領悟得忒快!你是怎麼知道的?神仙曾說過,天下鳥類,都是億萬年前由蜥蜴類逐漸變化而來,雖然沒提角冠龍,爺爺想了又想,這角冠龍也是億萬年前的巨型爬蟲,或許真與焚林鳥是一脈相承?”鍾劍聖本想大賣關子,卻被毛無邪一語中的,頗有蓄勁良久的一劍刺在空處之感,只得往下說道。
“你又如何知道角冠龍能五行互變?”毛無邪對鍾劍聖的話始終半信半疑,追問道。
“爺爺是據實推斷。你說說,焚林鳥的五行,該屬什麼?”鍾劍聖本有些沮喪,聽毛無邪這麼一問,又提起了精神。
“五行屬木。”毛無邪答道。他曾探過那隻小鳥的五行之氣,自然知道,也曾對鍾劍聖與李行屍提過。若非毛無邪灌輸了青木之氣,讓這焚林鳥早早孵化,或許這幾日它方能出殼。鍾七也是算準了日期,才央求鍾老三幫忙捕捉的,卻不知老三鍾九五另有主意,不過這對兄弟如今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誰也沒撈到便宜。
“五行屬木,爲何焚林鳥天生能點火焚林?”鍾劍聖早已深思熟慮,立即問道。
“那就既屬火,也屬木。天下生靈,未必只是五行中的一行。”毛無邪不假思索,答道。
“若體內有火氣,你爲何覺察不出?你小子不是自吹自擂,吸納了什麼地靈之氣後,金鐵之氣不再被野獸邪毒壓制,讓你觸覺靈了十倍,蚊子在你身邊扇幾下翅膀都數得出來?”鍾劍聖反問道。
毛無邪無言以對,他清楚記得,當時那焚林鳥體內,確實只有青木之氣。若以“木生火”來解釋焚林鳥愛烤火,能自行點火的奇異行徑,那是一點都站不住腳,須知屬木的飛禽走獸不少,沒聽說過會點火的。
“那你小子還說說看,焚林鳥的祖先是蜥蜴,五行該屬什麼?”鍾劍聖難得憑嘴皮子讓毛無邪無話可說,頗覺得意,心想打鐵須趁熱,又接着問道。
“蜥蜴乃是爬蟲,該屬土——若平日在水中覓食,那就屬水。”毛無邪答道。
“既然你說五行不會互變,那爲何屬土屬水的角冠龍,變成了屬木屬火的焚林鳥?”鍾劍聖又追問道。
“既然你說角冠龍能五行互變,那就算它有此能耐。那又如何?”毛無邪又一次不知該如何回答,索性也來個反問。
“小子,你聽說過‘易毒’沒有?”鍾劍聖居然也是來一個反問。
“從未聽說過,莫非比‘化屍藍蛙’更爲厲害?”毛無邪低頭沉思片刻,答道。
“這‘易毒’你沒聽說過,並非是你小子孤陋寡聞,這也不是神仙洞府裡的東西。爺爺七十年前,殺過一個用毒的高手,由他身上搜到了一本秘籍,叫做《易毒邪功》,竟是他自創而成。便是那用毒的高手自己,也未曾練成這種不世毒功。爺爺本以爲那本書是異想天開,只打算歸隱時帶在身邊,閒來無事看看那廝信手寫下的是什麼天書。卻不料,那混蛋寫的東西,竟然不假。‘易毒’,是天下最爲可怕的劇毒。比之‘化屍藍蛙’與‘科莫多龍’,遠遠過之。你縱然百毒不侵之體,也休想捱得過鬼門關。”鍾劍聖的語氣越來越沉重。
毛無邪輕輕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易者,變也。‘易毒’的可怕之處就在於變,你體質越能抗毒,它的毒性就變得越強,最終將你毒死。可說天下活物,皆能剋制。”鍾劍聖瞄了毛無邪一眼,繼續說道。
“天下萬物不出五行,但無論哪一行,皆有剋制之法,因此‘易毒’這東西,須得有五行互變的怪物,方能承載?”毛無邪不慌不忙接上話題。
“那七個小子學到了神仙的本事,更踏進了連神仙都不敢輕易嘗試的路子裡。讓活人短短几年內便成人、衰老乃至仙逝,用雷電之力來練功,他們都做到了。若老三將這‘易毒’搗鼓出來,他可是真正天下無敵。小子,看來行屍老弟說得沒錯,須得早早將老三殺了,否則後患無窮!事不宜遲,你如今修爲又高了不少,老五的武功卻尚有幾日方成,今天晚上,咱們便即去偷襲。”鍾劍聖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