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巴掌響。
“下車!”那師兄並不敢把巴掌拍在莫知鴻身上,這一下喳喳呼呼的虛張聲勢自然也就敲在弱勢羣體那用以維持生計的破車上。可憐人此時還不能面露一點不滿,老老實實等着這巡警示意自己離開。
“你走吧!”待莫知鴻也下了車,小孫拍拍那司機的肩膀笑道:“謝謝了。”
莫知鴻也不管他們的交流,鑽出車來便擡頭仰望這正義的維護之所。
方尖塔做頂,中懸巡警劍盾標誌的巨大頂徽,四根象徵公正的潔白立柱並排而立,出入的警員雖少,但穿着卻是整齊劃一。
可憐的司機聽了這句,如臨大赦,一踩加速,本就沒有熄火的出租車逃也似的竄出去老遠。
那師兄埋怨小孫道:“和他那麼客氣幹什麼?明明是我們幫了他,怎麼被你搞得好像他幫了我們一樣?”
小孫微微一笑,不和這個理念和自己並不相同的師兄做什麼爭辯,擡腳開路道:“師兄,走吧!”
“你走那麼快乾什麼?”那師兄一扭頭,就對着已然一個人往警局臺階上跨去的莫知鴻喝喊了起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是來這找朋友的呢!”
兩人因爲各自的想法,均沒有給莫知鴻戴上手銬,這樣被莫知鴻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光從氣度上看,倒還真不像一個被押解的犯人。
莫知鴻沒有把這個被另一警察稱爲師兄的人放在眼中,耳朵自然也就自動過濾了他的話,滿不在意的繼續顧着自己一個人往上走。
小孫只看見這從來都兇巴巴的師兄的臉變得一半紅一半白,心裡憋着笑卻又不敢出聲。
他和這個自己看不太習慣的師兄巡邏了有個把月,從來沒有見他如此吃癟,今日得見,卻也是有了點不該有的戲謔。
強憋着笑的小孫緊跟着不再說話的師兄快走兩步趕上了莫知鴻,倒是把自己的臉蛋也變得和師兄半邊的臉相似了。
那師兄從邊上狠狠瞪了一眼莫知鴻,怒氣沖天的想:等下有你好瞧!
“活了這麼多年,我還沒有來過這個地方。聽原來的朋友說,這的貓都比一般貓厲害,能來這裡,還真託了你的福呢!”貓王這樣的一番話,莫知鴻有點聽不出來到底是感慨還是譏諷。
半夜裡的警局儘管外面燈火輝煌,裡面卻是有好多部門已經大門緊閉,偶然在通道中碰上一個路過的,和兩個警員之間,也沒有互相打招呼的意思,也不知是因爲內外有別,還是入夜之後,人的情緒整個鬆散下來的緣故。
小孫在一間辦公室的門口停了下來,見師兄帶着莫知鴻依舊向前走,不由出聲提醒道:“師兄,這裡先做下筆錄啊!”
“有什麼好記的?直接找個位置關起來就是了。”師兄瞪了自己的師弟一眼,說話間也沒有了剛纔順暢的語氣,橫聲橫氣道:“他不是說打了電話以後,明天就會有趙家的人來保釋他嗎?在那批家大業大的傢伙干涉下,反正是要消案,那還做什麼筆錄?”
“哦!”小孫應承了一聲,連忙跟了上來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去打個電話通知趙家,然後在這裡等我就是了,”那師兄眼珠一轉,又恢復了對師弟溫和的語氣:“這點事我辦就行了,都到這裡了,他還能飛了?”
“我……”小孫在師兄的親切下欲言又止,只好點頭道:“那好吧!”
“這可憐的孩子見的市面還是太少啊!”貓王一路看來,覺得警局的裝潢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也就一直沒有發言,聽了小孫和師兄的對話,又開始當起了預測專家:“我敢打十二分保票,這傢伙要想辦法找你麻煩了,你聽聽他那說話的口氣。”
“沒什麼好擔心的,”莫知鴻無所謂的回了貓王一句:“這樣的傢伙,無論再玩什麼花樣,我都不怕!”
“少得意了,”貓王氣道:“你哪裡知道小人的可怕之處?一明一暗,你若是依舊這樣的態度,總有吃大虧的一天。”
那師兄一路帶路在前,再不說話,只是不時回頭望望莫知鴻,表情平淡。
通道基本上都是一條貫穿始終,只兩個轉彎,就來到了一扇鎖緊的鐵門。衝着值班的老警察點點頭,兩人就從接通了電源後打開的鐵門前踏了進去。
“小胡,”那坐着值班的警察資格明顯要比這位師兄還老,在莫知鴻跟着進去後,衝着走在前面的小胡叫了一句:“今天怎麼不用我招呼裡面的人來帶人了?”
“天晚了,估計裡面的師兄也在打盹,”小胡也不回頭,高聲答了一句道:“就不打擾他們休息了,反正我還得忙,就我帶進去得了。”
“誰知道你又鬧什麼妖蛾子,”值班警察搖搖頭又端起了自己剛纔放下的報紙:“從來你就沒有這種通情達理的時候,來到這裡,不管是什麼時間,哪次不都是趾高氣昂的把人丟下就走?”
這話說時,兩人一前一後已經走遠,即便是莫知鴻和貓王也沒有聽到。儘管如此,貓王還是從那叫小胡的警察師兄左顧右盼的樣子中,看出了許些端倪:“這貨賊頭賊腦地瞅來瞄去,是想幹什麼呢?我們這樣只能短時間拘役的人,按章程來的話都是關單人房的,這裡這麼多空位,爲什麼還要往裡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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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知鴻聽到這裡,嘴角輕蔑一笑,這警察的主意已然明白。
時隔三年多,這樣的招數倒還是沒有變。
當小混混時的遭遇歷歷在目,貓王不明白的事,莫知鴻卻是很清楚。看得不順眼,卻又不方便自己出手的罪犯,這些在自己原來,都是不敢觸碰的條子們,通常慣用的方法就是假借他人之手。
到了這暫時關押犯人的地方,通道也不再是一條直線,彎彎曲曲的過道走了不知道有多長,叫得貓王不住稱奇:原來這警局裡面,倒還真是別有洞天。
一路上經過不少鐵欄,碰上沒人看守的,小胡便掏出自己的證件卡在讀卡器上一刷,碰上有人看守的,就得拍醒昏昏欲睡的看守,讓他拉通電子閘,打開門。
走到後面,基本上都是已經關了燈的通道,爲了方便小孫路過,師兄師弟們又打開了路燈,原本安靜的牢房中,頓時響起一陣罵罵咧咧的罵娘聲。
碰上罵得狠的,小孫便走過去抄起包膠皮的鐵警棍猛敲幾下鐵欄,讓裡面的人看清了來的是個不認識的警察。
對不知深淺的新管理員,裡面的強人們,往往都會老實的住嘴。
小胡這一路走一路看,也是累得不行,他想找一個自己信得過的小頭目型人物,給這個明天就走傢伙一點教訓,可不需要時擡頭見,需要時候找不着。一路走來,見到的卻都是生面孔,讓小胡只能一路向裡走。
“呀哈,”正看得撓頭之時,旁邊一個房間裡,一個漢子坐在靠門的牀上和小胡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見啊,胡長官,現在在哪裡高就啊?”
“豬頭彪,”小胡轉過頭來欣喜道:“你又進來了?”
“我怎麼看您的樣子好像幸災樂禍啊?”那漢子站起來靠着門伸手過來笑嘻嘻道:“給支菸吧!關這兩天了,都要悶死了。”
“你,”小胡一指遠處對着莫知鴻道:“站遠點,我和朋友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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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知鴻沒搭理他,隨便找了個兩房中間的隔牆靠了上去。豬頭彪看得眉毛一挑,小聲衝着胡長官道:“這小子混哪裡的?到這還戴着墨鏡,怎麼這麼囂張?”
“就是看他太不順,自己又不好動手,所以找個人教訓一下,”小胡湊到豬頭彪跟前,兩人隔着鐵欄說起了悄悄話。
“我知道,我理解,”豬頭彪笑眯眯接過胡長官遞過的一陣包煙和打火機,開心道:“人民警察愛人民嘛!動手的事交給我就是了,保證你明天能橫着拉他出去。”
“聽到那兩個算計你的傢伙說什麼了嗎?”貓王問道。
“聽到了,”莫知鴻冷冷回道:“我很好奇,他想怎麼讓我橫着出去。”
見兩人再沒什麼話說,莫知鴻走上前去道:“我今晚是不是在這裡過夜?”
莫知鴻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把小胡狠得牙癢癢,使勁一磨牙,擠出一句話道:“我叫人給你開門。”
“勞煩快點,”莫知鴻不卑不亢冷冷道:“我需要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忙呢!”
這樣的兩人對話,讓豬頭彪心裡也犯起了嘀咕:那姓胡的不是什麼好脾氣的角啊,這樣的對話,他都能不發火,該不是這是惹不起的主吧?
開門進人,關門走人。
“胡長官是吧?”莫知鴻終於叫住小胡,說了句讓他能開心點的話。
“什麼事?”小胡心裡得意:現在才服軟,晚了。
“請把我的東西照顧好,”莫知鴻其後的回答,又讓小胡稍許平靜的怒氣頓時冒起了三丈:“明天走的時候,我不希望少了什麼東西。”
“好的!”這兩個字,小胡完全是用牙磨出來的聲音,聽得一邊的警察師兄都起了冷戰。
隨着路燈的熄滅,剛剛興起點的喧鬧又慢慢歸於平靜,喝罵了一陣的衆人,也都又各自爬上自己的牀。
一亮一暗的視覺衝擊,也許會妨礙其他人的觀察,但一直沒摘下眼鏡的莫知鴻卻是不受影響的。
房間是可居住八人的大間,裡面的人數早已經滿員,這讓小胡的意圖更加昭然。
除去那個叫豬頭彪的,其餘的人都或坐或躺待在自己牀位上。
顯然豬頭彪至少是這個房間裡的老大,這一點,從牀位和房間中便桶的距離就可以看出來。老大的位置,往往都是能呼吸到最新鮮空氣的位置。
適應黑暗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只忽眨了兩下眼睛,豬頭彪便開始履行向胡長官承諾的義務,走到依舊站在進門處的莫知鴻跟前發話道:“朋友,混哪裡的?”
“直接一點,”貓王撩撥道:“和這樣的小角色沒什麼客氣的,一個下馬威就能讓咱們受到英雄的待遇。”
“客套就不必了,”莫知鴻明顯採納了貓王的建議,硬梆梆遞出一句話:“剛纔你的胡長官不是叫你給我點顏色嗎?”
莫知鴻這樣的回答,更讓豬頭彪舉棋不定。能說這樣話的角色,除了部分色厲內荏的貨色外,確實還有些不能招惹的主。
“拿人錢財,我也沒什麼辦法,”豬頭彪尷尬的笑笑道:“再說了,在這裡我想過得好點,也不得不巴結一下他們。”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莫知鴻橫眼一掃衆人後,逼視着豬頭彪道:“你們是一起來,還是一個個來?”
“這樣吧,”豬頭彪也不是當真豬頭,腦子一轉說道:“咱倆比比手勁,這不傷和氣,你贏了,今晚就這麼算了,輸了的話,結果自然就不用我多說。”
“這貨也不是沒有腦子啊!”貓王小小稱讚了一下豬頭彪,向莫知鴻詢問道:“你看是繼續裝寒讓他們一起上,用來發發脾氣,還是直接給他們點震懾解決這事就好呢?”
“在生命沒有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我不喜歡傷人。”
莫知鴻走到一個監視器看不到的位置,蹲下身子對豬頭彪道:“我不喜歡比手勁,很容易傷了你,就這麼表演一下吧!”
四張上下鋪左右擺放,整個房間只有居中靠牆的地方有一張鐵製椅子,而這椅子是完全固定在牆上的,莫知鴻蹲下的位置,就在椅子旁邊。
爲了方便周圍人都看得清楚,莫知鴻儘量讓出了一些角度後,把手按在了地下。
豬頭彪初見莫知鴻的動作茫然而不知所以,但其後莫知鴻的動作,讓整個房間中能看見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掌勁微吐,莫知鴻就像按在軟泥中一般,把手緩緩按進了警局的清磚地板裡,清磚地板在發出不甘的陣陣喀嚓聲後,緩緩將莫知鴻的手包容了。幾個眨眼功夫,莫知鴻的手,就如嵌在地板上一般,看得豬頭彪的臉不住抽動。
“這樣的表現,應該可以了吧?”莫知鴻站起身兩手拍打,除去手上粉末狀的灰塵,向豬頭彪問道:“還需要什麼表演嗎?”
儘管莫知鴻讓出了位置,但房間中還是有一半人看不見到底什麼情況,直到莫知鴻站起身,抽冷氣的聲音纔此起彼伏的響起,猶如比賽,在逐漸安靜的整條走廊中顯得分外不協調。
看着那個清晰可見的手影,豬頭彪的臉儘管不住的運動,卻還是冷得變成了白色。此刻的他,只記得一個勁問候,剛纔親切的稱爲胡長官的那位警察的母親,以至於忘記了回答莫知鴻的話。
“彪哥,”房間裡自然有豬頭彪的兄弟,見自己大哥還在失魂階段,連忙跳下牀來搖了搖他道:“那姓胡的在害我們吧?”
豬頭彪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莫知鴻連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能不能給我找個睡覺的位置?這裡好像滿了。”莫知鴻擡腳將剛纔手印出來的印記抹去,又看得周圍人又是一陣心驚肉跳。
“沒滿,沒滿。”豬頭彪連忙指揮衆人讓出一張牀:“二子,你和呆子一起睡。”
莫知鴻指着讓出來的這張牀位問道:“我睡這裡?”
豬頭彪卻誤以爲莫知鴻是不滿意這牀的方位,急忙道:“這位置是我睡的,您睡我那位置。”
“那多不好意思。”莫知鴻說的是實話,他可沒有想過一進牢房也當老大。
“應該的,應該的。”豬頭彪心裡直冒涼氣,說起話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客氣。
“那我就不客氣了,”莫知鴻翻身上了豬頭彪的上鋪,脫鞋就躺了下來,看得豬頭彪一陣心酸:自己在牢裡可從來只有搶別人位置的份啊!
“朋友因爲什麼事進來的?”豬頭彪一句問題還沒得到答案就開始自報家數:“我是紅燈區銷魂場的,碰上個光上不給錢的主,抽了他一頓才知道那人原來是另一個場裡的大佬的兒子,結果爲了躲風頭,就想了個辦法進來了。”
牢裡認識人都是這樣自報門戶的,但莫知鴻和貓王可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轉了個身子,莫知鴻懶洋洋道:“不好意思,彪哥,我困了,明天有空再聽你說。”
豬頭彪碰了個不硬不軟的釘子,又發不得火,只能氣苦的躺在自己的新牀上翻來覆去,叫得同房的幾個受慣欺負的也不敢閉眼,生怕這憋了一肚子火的老大,聽了自己打呼的聲音,記恨在心,等這高手走了之後給自己來個秋後算帳。
而另一邊,接到消息的趙天豪,也從牀上爬了起來,忙乎開了。
今夜,伴着莫知鴻酣然入夢的幸福呼嚕,註定有不少人睡不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