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

1.

地底城去不去?

我們坐在房間裡,沉默不語,陷入了一個冷場。地底城很顯然是他們特意安排的陷阱,可能不會那麼簡單,因爲我們還不至於乖乖地往挖好的陷阱裡跳。

毒特茶杯裡的茶葉已經翻騰了好幾遍,還是沒有對策。忽然聽他沉吟一聲:“我們還是去找初融吧!”

初融於我而言,最多是相識一場的人,可對毒特而言,卻是血脈至親,皇族室女。不管她變得如何,邪惡也好,善良也罷,甚至她不是真正的初融,也要把本來的初融找回來。

福音沒有說話,對外人而言,這個想法太過徇私了,福音能說什麼呢。

毒特此時的眼神,似乎是期待着認可的,初融還是微微的皇姨,我輕輕地點頭。福音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知道我和初融並不是很融洽的。

“着漣似乎有什麼受制於初融,你們注意了嗎?”那奇怪的血管,還有初融和着漣的對峙,到後來着漣的暈倒,都是一個個難以解開的謎團。

毒特點點頭:“也許那個血管是關鍵呢?我們可以從這兒找突破口,不知道多法是敵是友,地底城這個線索太危險了,我們還是不要冒這個險!”

多法在辭別莫加米雪的時候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是你一定要來,惡意不多,也不像是莫加米雪授意的,莫加米雪在多法說出這話的時候,神色是有變的,雖然很微小,她顯然是擔心我聽出了什麼。

這麼說的話,那麼多法也許是友了。我驚喜地一拍桌子:“你們說,多法會不會只是來提醒我們的!也許是受誰所迫害,希望我們去解救他,說不定這也是破這層幻境的方法呢。那麼這個人很可能是莫加米雪女皇,那守境者可能也是同一個人,莫加米雪女皇!至於初融,也許這纔是女皇設下的一個幌子,希望我們內部產生誤會,然後互相猜疑。”

毒特和福音都紛紛點頭,這個邏輯確實行得通。

福音忽然想起了什麼,欲言又止,毒特說:“想說什麼你就說吧,我和雪色還是信得過的!”

福音點點頭,說下去:“那麼着漣,在這層關係裡充當了什麼?”福音看上去憂心忡忡,因爲擔心,而嘟着嘴,可能因爲他的屬性天賦是樂理,而顯得有些陰柔,這麼一嘟嘴,很像深閨的小怨婦。

這麼一形象,請原諒我想到了禁忌的戀情:“你…該不是喜歡着漣吧,我就說你跟他比跟誰都好。”

福音跟着漣確實算是關係好的,除了那個竹芷舞還有竹之舞,也不曾看見福音過於親近過誰,更沒有擔憂過誰。

福音臉通紅,惱羞成怒地大吼:“雪色,你說什麼呀你!”

哎呀,這反映,不會是讓我猜中了吧,這可是一段孽緣呀!不禁掩嘴偷笑。

毒特也喜不自禁,說:“雪色,你這可就胡扯了,福音怎麼會喜歡着漣呢。對吧,福音。”

福音沒有注意毒特壞壞的笑容,以爲是真心幫他的,於是一邊感激一邊瞪我說:“就是嘛,還是毒特你瞭解我!”說罷小嘴又給嘟了起來。

毒特饒有興趣地把臉湊過去:“福音,原來你一直喜歡的人是我啊!我們這兒也就我跟着漣兩個男人。”

福音這才感覺着了着漣的道兒,小臉通紅,大叫:“老子沒有龍陽癖好。”說着撲到毒特身上想報復一下。

我正想再調侃幾句時,門口響起熟悉的聲音:“呀,你們這兒這麼熱鬧也不喊我呀!”

我的身子頓時一僵,福音和毒特正在打鬧的動作也頃刻間凍結住。

着漣走進來,看了一眼扭在一起的福音和毒特,會心一笑,出聲說:“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福音從毒特身上爬起來,整理了衣服正襟危坐。

我也帶着警惕看着漣,他似乎是察覺到了氣氛不對,也不再嬉皮笑臉,坐下,說:“你們難道不好奇在偏殿,心臟的事嗎?”

這句話可算是驚起了千層浪,我們的眼睛頓時瞪直,但不知道他的來意,還是假裝鎮定地輕抿着茶。

着漣看我們的反應,有點尷尬,清了清嗓子自己說了下去:“瞞着你們,是我不對,這聖城我和初融以前來過。”

“以前,以前是多久前?”毒特的語氣顯然不善,初融是她的妹妹,他有點強制性信任,但對於着漣,就沒有信任的理由了。

着漣也不惱,他隱瞞我們時,就該想到我們會對他懷疑。

“自從我知道了那個預言以後,一邊命令霾界的長老加緊靈童的培養,一邊就在尋找一些相關的線索。”

着漣這話不可信,因爲霾界的元老院中我爺爺便是其中一員,在座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着漣不該用命令這個詞,因爲明明是他一直受制於長老,靈童的培養也跟他半點都不相干。

着漣根本沒有在意他言語中的紕漏,他大概想着在座的人對於他的皇室結構總不會太瞭解,於是接下去說:“我和初融發現這裡也是一次偶然的機會,這座城市那時候那不屬於羽幻留白的一部分,它是真實存在的,位於霾界的邊緣,整座城市沒有一絲生息,但卻不時有‘人’走動。其實,這些都不算是人,他們,全是死屍,沒有心臟的死屍。我們也是在這時候結識莫加米雪女皇的!聖城變成羽幻留白的幻境之後最大的改變就是可以放大人的特點。一開始我也不知道這兒是個幻境,還以爲確實是我以前見過的那個烏拉爾,直到看到這兒的花園,百花齊放,這是幻境最大的缺點也是最大的優點,可以忽略時間以及一切空間會造成的問題,所以一夜之間,四季花可以全數開放!”

果然是放大人的特點!我沒有猜測錯誤。不過初融冰美人的形象爲什麼會變得如同魔女一樣呢。

“着漣,那你爲什麼要隱瞞我們。”

“這是我答應女皇的。”

這一席談話還沒有結束,他這樣拋下了無數個謎團,我們便是不能安眠了。

2.

着漣似乎是對我們坦白了一些事情。

聖城是真實存在的,但這兒,卻是致幻者造出來的。那麼女皇也應該是屬於幻境裡的人,初融和她還是這麼熟悉就不怎麼合理了。

“那麼初融,爲什麼會變得有些奇怪。”毒特沒有用什麼刺耳的字眼,比如邪惡,比如詭異,只是奇怪,還只是有些。

着漣皺了皺眉,低下頭沉思了會兒:“初融…”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個所以然。

“她是初融嗎?”福音忽然擡頭問出了這個其實大家都懷疑的問題。

我緊張地等待着着漣的回答。着漣輕笑了一聲,那笑聽起來有些甜蜜。着漣說:“這一點我可以確認,她就是初融,但是……”着漣停頓了下來。

毒特一緊張,聲音頓時提高了:“但是什麼?”毒特擔心的,是從着漣嘴裡說出什麼不利於初融的話。

着漣婉轉一笑,把未完成地那句話說下去:“但是,初融是誰,我就不確定了!”說完,着漣便不再多話。

初融是誰?

這個問題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卻又是引起了一場深海爆炸,鹹溼的海水濺得到處是,卻在半空的時候,折射出了絢麗的霓虹。

着漣坐了會兒就走了,福音也說有事離開了。只剩下我和毒特。

“你說,初融是誰?”問的時候小心翼翼,看得出,毒特很愛他的妹妹,不想傷害毒特,便也不能傷害初融。

毒特看我一眼,眼神有點無奈,然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話裡似乎有所隱瞞。關於初融,毒特肯定還知道些什麼。

我走到毒特身邊,在他身邊轉了幾圈,然後從後面抱住他。長日的壓力,他的背脊已經堅硬如鐵,不禁有些心疼:“毒特啊,有什麼話跟我說吧。因爲是我,所以你可以說的。自己守住一個秘密太累了,因爲初融是你的妹妹,而我愛你,所以我會跟你一樣竭盡全力保護她。”

毒特嘆了口氣,看了我一眼,我溫柔地看着他,眼裡有柔波。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大概是經過了劇烈的思想鬥爭,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是認可了。

他問我:“還記得初融以前體質可以融化一切東西嗎?還造成了靈界的旱災,橫屍遍野。”

融化?這個我當然記得,剛開始,初融還只能呆在冰箱子裡,可後來卻不知道因爲什麼,她可以離開冰箱子,身體一切正常,這個我一直在奇怪,只是覺得沒有詢問的必要。

我點點頭示意我記得,讓他說下去。

毒特繼續說:“初融生來就帶着這樣的特徵,融了靈界堆積千年的雪。我們都以爲這是一個詛咒,但其實不是的。羽離優測,那個靈界主生死的伏師,也就是我們在第三層境遇到的亂魂,在靈界時告訴過我一件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事。你可以知道的對嗎?”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我點頭說:“是的,可以的。”

毒特對我笑了笑,接下去說:“優測說,初融生來帶異象,是因爲她是與衆生都不同的一個人。而不是什麼詛咒。初融是誰,我不知道,但也許,她並不只是初融。”

生來帶異象?我腦海中閃過一個人。然後拼命搖頭,趕緊扯開話題:“毒特,其實我們現在唯一能尋找的突破,就是偏殿的血管。”

毒特點點頭,他也同意。地底城,說不定是守境者設下的圈套;初融,這個會傷害到毒特。暫時唯一安全的突破口就是那些血管。

“雪色,還記得在偏殿時的情形嗎?着漣肯定還有很多事情瞞着我們。初融似乎在維護着他什麼!”

在偏殿時,初融威脅毒特踩斷血管,但着漣沒有妥協,還拉下了‘占星杖’裡的心臟,接着他就暈了過去,初融說如果不讓她把心臟放回原地,着漣就會死,難道……

“難道血管連接的心臟是着漣的?”我驚呼出聲。

毒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知趣地閉嘴,在那個來路不明的莫加米雪的宮殿大呼小叫確實不適合。

毒特點點頭,他大概也有這個想法。輕聲說:“我們去偏殿看看?”

“嗯,好,現在就走吧。”

“要去喊上福音嗎?”

“福音?”我看了看福音住所的方向,然後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此行危險!”

我和毒特悄悄地出宮,一直留意着身周的靈力流動,因爲天還沒有亮透,所以我們倆的目標並不明顯,並沒有注意到我們的人。

偏殿門口還是淌着那股細細的血流,這附近也依舊沒有生息,卻總是有種周圍有很多人的感覺。毒特悠悠地說了一句:“是不是覺得旁邊有很多人?”

難道他也學會初融的讀心了。我害怕地點點頭。

毒特又用鬼魅一樣的聲音說:“那是亡靈的聲音啊!”

“亡靈跟着漣說的死屍是同一種東西嗎?”

毒特看了我一眼,撲哧一笑:“哈哈,我嚇唬你呢!沒想到你不害怕。”

“你……”真是哭笑不得,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毒特表情忽然嚴肅起來:“你說死屍?福音吹奏戰神的樂音,不只是靈力使用者可以承認,死屍也不會有什麼反應的呀?莫加米雪如果有那麼強的靈力,那她肯定是個聰明人,不該想不到福音的把戲。這麼說來,她也許是死屍!”

莫加米雪女皇是死屍?忽然想起那天莫加米雪女皇在花園裡和聲音類似初融的人的對話,剛剛着漣來了還沒來得及告訴毒特我是如何遇到多法的,於是把那段經歷一五一十地陳述給毒特。

“你說你在花園先遇到的是初融?”

“不一定是。”

“我們還是先進去偏殿。”

初融終究還是個敏感的話題,這件事還是過些日子提吧,估計暫時毒特還是不怎麼願意接受。

早晨的陽光已經柔柔地打在了偏殿上,完全沒有保留地溫柔撫着這座充滿血腥,殺戮以及秘密的房子,太陽總是沒有錯的,進去之前,我深深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