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電者契約

1.

就在所有人停止靈力輸出的時候,身體裡那股小小的靈力又開始不安。

記得爺爺還在世的時候說過:如果用心做一件事情,一定會成功,靈術使用者的心就是靈魄,而靈力上位者的靈魄位於手腕處,正是因爲在關鍵時刻可以發出最強大的力量,把靈力給予手,去做成想做的事情。

可我無能爲力啊!我在背水一戰了,賭上的是微微的性命。

我含着眼淚,用手撫着肚子,想給她力量卻給不了。她在掙扎,不明顯卻強烈地掙扎,可是她太弱小了!對不起,寶貝!

微微,握緊手腕啊!

我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以女神的姿態屹立!至少在這蓮花池裡我高你們一等。女神手裡的武器,是她親生女兒的性命。

我掙開毒特和初融鉗制着我的手,踩着火浣鈴鬼魅一樣的節奏向福音走去,火浣鈴像惡魔的火舌,一邊妖嬈地綻放,一邊毀滅身周的東西。

在不斷接近火浣鈴的時候,那段遺忘的資料終於漸漸地在我的記憶中踩着浮板呈現出來——火電者契約之浣!

——魔羽之所以被封印,並不是因爲他們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爲過於強大,那種凌駕於一切的力量恐怕是養蓮人的一個失誤,於是他只能封起他們。魔羽本身並不邪惡,然而在他們被封印的這麼多年裡,產生了對世界的憎恨,一旦封印解除,便是復仇的開端,以世界之血,祭他們塵封的自由!養蓮人這個遊戲,最壞的結果便是毀了一池的蓮花。然而在次年雪天山之水再次復甦的時候,雪天蓮便會重生,養蓮人什麼都沒有失去!

而火電者契約,則是心存憎恨的人獲得了與魔羽的相通,魔羽便會賜予憎恨者邪惡的力量,而魔羽得到的,則是相應一部分成員趁機逃脫。

竹之舞獲得的是火電者契約之浣——吞靈火浣鈴。

果林裡的魔羽有了出處,果然,人要是有了憎恨,比魔還要可怕。人與魔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一步一步地向福音走去,福音囁嚅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看口型,似乎他說的是小心。

我彷彿走在刀尖上,一步一步都在滴血,對於福音究竟是選擇他的戰友還是竹之舞,我連半點把握都沒有。

馬上就到最接近火浣鈴的地方了,恐怕微微撐不住了,我身體裡的靈力涌動已經越來越弱了。

我看着福音,眼神裡堆滿了祈求:“福音,戰神的號角再不響就來不及了!”

福音看着手裡的笛子,猶豫了。

身體裡的靈力即將消失殆盡,福音還是沒有吹響的打算。然而就在微微的最後一絲靈力也漸漸熄滅的時候,火浣鈴的聲音重重一震,然後……

停止了!

高懸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

竹之舞瞪大了眼睛,焦急地看着手中的火浣鈴,然而任她怎麼拼命搖動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她粉紅的臉蛋已經漲得通紅,恨恨地念出一段我聽不懂的話,然而依舊沒有半點用處。

毒特和初融這才反映過來,幾步向前。毒特抓住我的手臂:“你瘋了!”

我拍拍他的背安慰地說:“別擔心,我這不是沒事嗎?”

毒特眼睛有點紅,甚至帶有點哀怨地看着我。我捏捏他的鼻子:“幹嘛裝小怨婦啊?”

初融佯裝清嗓子,‘咳咳’幾聲。我尷尬地放下手。

竹之舞‘啪’一聲把火浣鈴扔在地上,不甘心地看着我們:“你們爲什麼會魔羽的幻術!”

魔羽的幻術?這可把我問懵了,我們所有人除了微微,靈魄都封着,如何使用魔羽的幻術?

還沒等我們回答,竹之舞就笑了起來:“我明白了!哼哼,我明白了!爲了保命,你們有人跟我一樣做了叛徒,對不對!哈哈哈。”

她說的話我一句都沒聽懂,我疑惑地看看毒特再看看初融,他們大概也不明白竹之舞在說什麼。

站在囚車上的福音忽然開口說話:“小舞,叛徒,是真的嗎?”

竹之舞一甩頭髮,笑得邪乎,她眯着眼睛衝福音說:“誰是你的小舞!那個妖女是個歷史你懂不懂?什麼叫叛徒啊!你們這些所謂正義不是也背叛了嗎?”

福音做了這麼久得夢終於醒了,他癡癡地念叨:“小舞,小舞!”忽然,他眼神轉回凌厲,刀子一樣看着我們:“你們,誰是叛徒?”

我走到他跟前,直視他的眼睛:“福音,我們沒有人是叛徒!要算叛徒,你纔是!爲什麼剛剛沒有奏響戰神的樂音!你差點……”後半句話我沒有說下去,差點害死了我的微微。

竹之舞又笑起來:“宮芊雪色啊,你怎麼就不敢告訴大家你……”

“大家久等了!”

竹之舞的話還沒有說完,着漣忽然像天神一樣降臨在我們中間!竹之舞的臉瞬間煞白。

着漣沒有跟我們搭話,而是走到竹之舞面前,撿起地上的火浣鈴,惋惜地對她說:“這可不是用來害人的!我們沒有人是叛徒,可是呢,我是風淵的人!”

“風淵!”竹之舞瞪大了眼睛木木地重複了一遍!

“是的,風淵,你的兩位父親一個是風王一個是雙身侯,不然你以爲你真的本領通天嗎?這種魔羽的上乘武器會讓你得到?”

着漣的話我們徹底雲裡霧裡,但有一點我聽出來了,陌白和瑬玥的確是竹之舞的養父,而且,風淵跟魔羽有着什麼聯繫。

着漣轉過身,帶着歉意對我們說:“抱歉一直瞞着你們一件事情!其實風淵,是魔羽的一部分!”

2.

着漣的話無疑是引發了一場巨大的爆炸。

一切都變得更加的撲朔迷離。

‘因爲血血是風淵的孩子’。

風淵之所以特殊,風淵之所以擁有至高無上的靈力,是因爲他們來自魔羽?是魔羽的分支?

這場爆炸發生得安靜,我們誰也沒有反應過來。連竹之舞都愣住了。火浣鈴失靈的原因是因爲有跟它屬性相符的人在控制它,也就是着漣。不管着漣是魔羽與否,他救了我的微微是事實。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使用靈術,便是類似於雷屬性幻術。那時候我涉足靈力世界不久,所以倒是發現了。而其他人根本就不會聯想到魔羽。風淵之所以那麼神秘,也是在守護這個秘密吧?

這麼說的確不是所有的魔羽被封印了起來,至少靈童也流着魔羽的血,他們有很多年是與我們共同生活的,那麼魔羽被封印就不應該單單因爲他們是魔,而是因爲他們是有某種損害到人們利益的目的的魔,這應該也就是我們前往羽幻留白的目的了。

着漣在我們愣住很久以後,覺得我們大概可以緩和過來的,解釋下去:“風淵是魔羽沒錯,可是是被淨化的魔羽。力量雖趕超其他屬性,但是還是不及真正的魔羽的。一個世界體系,總需要足夠強大的正義力量來壓着。所以在魔羽被封印的時候,也有一部分人留下了了。也就是現在的風淵。而霾界的王也都來自於風淵,因爲霾界是羽幻留白的其中一層封印,由魔羽本身來守護再合適不過了。”

着漣大概不知道關於養蓮人的事情。那麼在旁人看來,這其實是特意安排?

竹之舞忽然發出一聲冷哼:“那你現在是要跟他們一起親手扼殺了你的同胞?”

竹之舞在挑撥,我們此行前往的目的,確定是將魔羽永遠封印。而着漣,是在與我們前去封印他的同胞的路上。我們誰也不好插嘴,只能緊張地等着着漣的應答。

着漣淡然一笑:“他們不是我的同胞,我的同胞是風淵!有了憎恨的魔羽,於我們而言是背叛者。就像你,於守境者而言,是背叛者。”

沒想到着漣會這麼回答,連一絲的思考和遲疑都沒有。竹之舞小臉通紅,背叛者最終還是冠到了她的頭上。

竹之舞恨恨地踩着腳下的火浣鈴:“我輸了!”

初融忽然上前拉住着漣的衣袖:“着漣,爲什麼你那麼冷靜?”

初融覺得着漣面對這個問題的態度太平靜了!更像是一個陰謀而不是處於真心。難怪她懷疑,因爲這的確是有悖常理。

着漣還是淡然地輕輕一笑:“因爲這個問題我面對了無數次了!”

在深夜的夢裡,是同胞淒厲的聲音,有指責,也有哭泣。那些形狀怪異的魔羽告訴他他們是同類,而他卻忍心同類相殘。因爲面對了無數次了,所以可以這麼冷靜地面對。這個答案似乎有些殘忍。

一直站在囚車上沒說話的福音忽然喊了一聲竹之舞的名字。對,不是他一貫喊的小舞,而是竹之舞。

竹之舞帶着不屑的眼神轉過頭去:“沒錯,我輸了,你還想怎樣?”

福音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和他之前的癡迷大不同:“竹之舞,我的小舞早在三百年前就死在洪荒裡了!而你,這個背叛者,今天也將如此。”

說罷,福音拿起手中的笛子,剛剛沒下的那個決定現在終於下了,他要拯救蒼生,毀了這層境,也將殺死守境者。

“等等!”

是風王陌白!他怎麼還在這層境裡。

竹之舞的眼睛忽然放出光芒:“父親,你是來救我的嗎?”

陌白走到竹之舞跟前,我們的心頓時一緊,難道陌白要救她?守境者不死,境破不了呀!他想和我們作對嗎?

陌白忽然一巴掌扇在竹之舞臉上。然後轉頭對我們說:“我走了!你們也趕緊離開吧!”

陌白說完,便消失了!

竹之舞還愣在原地,這就是她背叛的代價。等待着她的是死亡,她的眼睛裡忽然有了眼淚。

福音從囚車上跳了下來,走到竹之舞面前,嘆了口氣對她說:“明明你留住我們就可以了,可爲什麼你要出賣自己的靈魂非致我們於死地不可?你要做的只是不讓我們離開而已。”

竹之舞眼裡剛剛瞬息閃過的人性又不見了,她的眼神又冷起來:“因爲只有死人才永遠不會離開!”

福音垂下了睫毛,他的睫毛很長,如同纖細輕盈的羽翼,難以掩蓋他的哀傷。我們在後面靜靜地站着,福音對她,對那個跟三百年前容顏一樣的女孩子,還是有感情的,他還是下不去手。

福音最後擡頭看了竹之舞一眼:“你真是無可救藥。”

然後,戰神的樂音響起了。

洪水從四面八方涌來,福音像個真正的戰神,盔甲是軟的,武器是音樂,可是不妨礙他成爲一個末日的戰神。他閉着眼睛,靜靜地吹奏着那第二遍想起的曲子。

竹之舞看着正在靠近的洪水,忽然自嘲地哼一笑:“福音,是不是剛剛我說了一句對不起,戰神的樂音便不會響起?”

可是你沒有啊!

福音的臉上一行眼淚落下來,不過下一秒,洪水就過來了,那點眼淚在洪水裡瞬間淹沒了。

什麼都淹沒了。

我們被洪水送出了這層境,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竹之舞!她在水中跳舞,像一棵曼妙的水草一樣搖曳,這是她生命最後的綻放了。

在洪水把整個凡間都淹沒在內的時候,空間便切換了,只有戰神的樂音還留在那兒。

一切都消失不見了,還像我們來的時候一樣。

福音放下笛子,對着空氣說:“如果你說的是對不起,戰神的樂音便不會響了!”

然後轉頭看着我們:“對不起,我剛剛遲疑了。”

如何怪得你呢?

這次,我們全身而退了,一個人都沒有少,反而多了一個可愛的小人兒——我的微微。我能感覺到她現在靜靜地躺在我的身體內,剛剛火浣鈴似乎並沒有傷到她。

着漣忽然說:“咦,我怎麼感應出多了一顆靈魄?”

我向他笑笑。然後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