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逆轉的時候,你重新回到了過去,但是…”樂瞳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說,
“但是小白沒有…它在時間的縫隙之中遭到碾壓,再也不存在於任何空間了…”
她看着手背上的小狗刺青,眼中的傷感凝結成霜,“小白是我最珍貴的家人,不管它現在在哪裡,我都不會忘了它。”
“樂瞳…”我努力的擡起手臂,忍着劇痛用拇指輕輕點了點她手背上的那隻小白,“謝謝你…也謝謝小白…”
“譚潤子你知道嗎…”樂瞳的眼神在我的指尖停留了片刻,擡起頭來看着我,“雖然聽起來很幼稚可笑,但是…當時我們之間的承諾,不知爲什麼,一直成爲了我活下來的動力…”
她的聲音輕柔好聽,和平時那個高傲的她有些不同。
“……”我看着她微怔,伸出的手指悄悄的收了回來,不知道該如何接住她的話,感覺她的話語裡面承載了太多的感情。
在現在的狀態下,我腦子裡沒辦法處理這樣始料未及的情感和承諾。
我不願意假裝熱情的迴應她,告訴她例如“我也堅信我們的承諾,來接着做一輩子的朋友吧!!”這樣的話。或許她聽了會很開心,但是這並不是真實的。
我找不到當時的記憶,也找不回那時的感覺,我不想騙她。
說實話我很感激她,在那樣的年紀裡竟會保護我,而且還記得這樣久遠的承諾。也慶幸她活了下來,還這樣出現在我的面前。
只是我覺得,沒有了同樣心境的我,是不可以坦蕩蕩的收下她的這份厚愛的。
“你是不是累了?”樂瞳擡手輕拭眼角,然後笑笑看着我,“我說太多影響你休息了吧?你還在發燒呢…”
“不是的,樂瞳,我很感動…”我搖搖頭,還想要繼續說點什麼,突然感覺到身上被皮鞭抽打的地方開始火燒火燎的疼痛,“嘶”,我倒吸一口涼氣,全身緊緊地繃住,不敢動彈。
“糟了…”
樂瞳臉色一變,一把掀開我的被子,打開披在我身上的睡袍一看,“不好了…”
她迅速從身後沙發上的暗紅色小皮包中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水恩?聽得見嗎?”
電話那邊的水恩立刻應聲,語氣有些緊張,
“聽得到,怎麼了?是不是譚潤子小姐…?”
“沒錯!她的情況加重了,你快帶水靈一起來看一下吧!實在不行,可能真的需要羅先生上手了。”
“沒問題,我們即刻過來。”
樂瞳掛斷電話,看着一臉痛苦表情的我,忙把我額頭的冰毛巾取下換了一個新的。
“樂瞳…我是怎麼了…?”我舔舔乾燥的嘴脣,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快不要說話了!”她從旁邊的藥箱中取出一瓶墨綠色的藥膏,輕輕沾塗在我的傷口上。
一絲清涼傳來,感覺疼痛稍微有所緩解。
“傷害你的地獄狂徒,真的是心狠手辣。”樂瞳一邊塗,一邊憤恨的說,“他想的實在太周全,分明是想治你於死地。”
“殘留在桌上的紅茶裡面,查出了‘惡隱藤’的汁液成分。這是一種無色無味完全察覺不出的液體,一旦服用,會導致傷口的痛感加倍難以癒合,高燒不退…”
我不禁回憶,那天坐在沙發上的假千暮的確是主動把話題引到喝茶上面的,而且,雖然他有攪拌過茶水,也手捧茶杯,只是他好像一口茶也沒有喝過。
當時的我以爲他就是千暮,根本沒有任何戒心。要是早有所懷疑,我肯定不動桌上的茶杯。
不過我轉念一想,唉,在當時那種緊張的狀態下,就算我一早就知道他是假的千暮,應該也不會想到茶中被人下了藥吧。
“…不僅如此…你身上的鞭傷…”樂瞳看着眼前遍佈我全身,深深淺淺發着暗紫色幽光的血道,擔憂的說,“這些傷口浸滿了地獄狂徒的秘藥,‘錵’。這種秘藥在多年前的戰爭中,曾經使得大量的暗使命喪黃泉。錵的成分非常複雜,接觸血液之後就會變得異常活躍,就像有生命的入侵者一樣,將身體里正常的紅細胞完全破壞,造成血液高凝。同時還會釋放一種類似神經毒素的物質,緩緩侵入身體的筋脈…”
樂瞳扔掉手中的棉籤,將藥膏扣好,放回藥箱,“護使的守護秘藥也很難完全抵抗錵的毒性…我很怕你的…”
樂瞳的話到嘴邊,又猶豫着沒有說出來。
我半睜着眼睛看着她,感覺到身上無限放大的疼痛被藥膏稍微緩解,片刻的舒適卻讓我終於全身癱軟,渾身無力。
原來那天的假千暮,真的一開始就是抱着要我必死的想法,闖入十樓的。或許就算那天我並沒有識破他,而是直接把手鍊交給他了,他也不會放過我。
樂瞳說他們是爲了手鍊和我的靈魂而來的。
那個狂徒在解釋手鍊的秘密的時候曾說,菩提守靈需要萬分強大的靈魂來供給營養才能保持鮮活。雖然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但是看他下如此狠手,或許我的靈魂真的很不尋常吧。
這也難怪羅明夕會這麼在意我,把我放到VVIP樓層了。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頓時有那麼些失落,看起來羅明夕真的只是比較珍惜我的靈魂而已。所以他才那麼急的來救我吧?怕我的靈魂被別人奪走。
我閉上眼睛,不想再去看眼前的一切。
第一次感覺到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來了?快,看一下譚潤子的傷口。”
樂瞳將我的被子在身邊卷好,儘量把傷口暴露在匆匆趕來的水靈和水恩眼前。
“天啊,譚小姐…”水靈捂着嘴巴,難以置信的看着我身上的傷口,帶着哭腔的聲音透着心疼。
“….”水恩目光一凜,轉身從隨身帶的藥箱中取出一根十釐米長的棉籤,輕輕沾取了一些傷口上發着紫色熒光的分泌物,放入一個裝着透明液體的試管中,靜置片刻。
過了沒幾秒,從棉籤的頭部,緩緩向液體中暈染開紫紅色的煙霧,接着透明的液體開始變得渾濁,不到一分鐘,試管壁上已經凝固了薄薄一層硬痂。
“這是…?”樂瞳瞪着眼睛看着試管,因爲濃重的煙燻妝,眼睛看起來大得嚇人。
“果然如此…”水恩喃喃的點點頭,舉起試管看着水靈和樂瞳,“譚潤子小姐身體裡的錵已經發生變異了。”
“變異?!”水靈和樂瞳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不明所以的對視了一眼。
“對…這樣就比較棘手了。”水恩的表情顯得有些爲難,“試管裡面的透明溶液,是我們護理師家族在上次大戰之後秘密針對錵而研製的試靈劑‘葉’。一旦錵發生異變,葉中的一些物質就會沉積下來,就是你們看到的這層硬膜似的東西。狂徒的錵之所以殺傷性極大,是因爲他們私下使用了禁術,碎靈。他們將靈魂殘忍打碎,用非常特殊的手段將碎靈融入其中,導致即使是一滴錵,也能產生強大的效果。”,水恩頓了頓,瞥了一眼牀上雙目緊閉的我,接着說,
“而錵最可怕之處,並不是廣爲流傳的破壞紅細胞和損傷筋脈…而是…”
他舔舔嘴脣,好像接下來的話就算說出來,也要用很大的勇氣一般,
“…而是…‘佐靈變異’。”
“佐靈變異?…”水靈一副完全沒聽說過的樣子,看着水恩,“哥,我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
水恩將手裡的試管裝入醫療污物筒裡面,嘆了口氣,“畢竟…這樣的變異一旦出現…後果就不堪設想。錵的佐靈變異雖然危險,但是真正能出現變異的可能性卻是極低的,即使是當年的大戰中,也僅有兩三個患者出現了變異。而且這麼多年都沒有再遇到錵了,很多長輩也不願意再總去提及這種藥物,想起戰爭時候的事情了。”
“水恩,”樂瞳坐到我的牀邊,幫我把被子蓋好,有些擔心的問他,“這個佐靈變異,到底是什麼啊?潤子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嗎?”
水恩有些不知可否的搖搖頭,
“譚潤子小姐的變異究竟會是什麼,我也不清楚。佐靈變異之所以可怕,是因爲它絕對不會出現同樣的變異。我們也沒辦法提前預測,想出解決的辦法。”
“什麼意思?”樂瞳追問。
“當年的戰爭中,遭到錵的襲擊產生佐靈變異的患者,其中一個是地獄暗使,被人發現在醫院的污水間全身扭轉斷裂而死的。死的時候雖然殘存靈魂,但是靈魂污穢惡臭,不可以再進入轉生輪迴。第二個人,是我們護理師家族的男性,因爲生來就沒有靈魂,佐靈變異沒有靈魂的依託就相對緩和許多。他是在發生變異後的第四天,在病牀上七竅流血而死的。但是…第三個…”,水恩的話一頓,神情變得有些陰鬱,
“第三個發生變異的人…是剛剛與暗使簽了靈魂契約的普通人。”
“他的變異最爲嚴重……被發現錵已經發生變異的當晚,他突然從病牀上消失不見了。”
“不見了?”水靈嚇得渾身發抖,緊緊的抱着身旁樂瞳的胳膊。躺在牀上一直豎着耳朵聽的我,此刻也睜開眼睛看着水恩,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對,突然不見了。”水恩注意到我的視線,向我點點頭,“當時醫院的所有人都在四處找他,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們都擔心他會不會是被地獄狂徒拐走了。然而…事情並沒有我們想的這麼簡單…”
………
在醫院一個長期停止使用的手術間門口,一個正在尋找消失的患者的年輕護理師,發現門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沾滿了鮮血的手印。手印上的血跡還在慢慢往下流淌,看樣子是剛剛按上去沒多久。
他猶豫着要不要叫別人一起過來看看,但是手術室的位置偏僻,大家多是集中在住院部那裡,如果現在過去,很有可能會錯過重要的線索。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自己先進去看看。地獄護使雖然沒有其他信徒那樣的技能,但是好在他們還可以使用取血密針。在關鍵時刻,取血密針也可以作爲武器使用,暫時保護自己。
他在指尖幻化出密針的紅光,輕輕推開了原本鎖死的手術室大門。
裡面黑漆漆的,只能藉着門外透進來的光線隱約看清裡面的景象。
一個廢棄了的手術檯,幾個帶着顯示器的機器,麻醉師的監視儀,僅此而已。
看起來和平時使用的手術室也沒有什麼不同。
他將手裡的密針隱去,走到牆邊伸手去摸屋裡燈的開關。
他沿着牆一路摸過去,印象裡應該有開關的地方,卻什麼都沒有。
他好奇的站在那裡準備掏出手機來照着看,手機剛拿出來,他突然感覺嘴邊落了一滴什麼鹹鹹的液體。
擡手一摸,敏感的鼻子就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頭頂有什麼嗎?
他心裡有點發慌。
那時的手機還沒有手電筒這個功能,只能藉着屏幕微弱的燈光照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一串血手印向前延伸着爬向手術室的另一側。
怎麼會有人可以在屋頂爬行?
他有點緊張,舉着手機,擡着頭順着手印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到對面的牆邊…
“譁”
一個重物突然砸到他的身上,粗重的喘着氣,發出血腥的惡臭。
年輕的護理師嚇得一把扶住身邊的牆企圖站穩身子,誰知手正好壓在了電燈的開關上,一瞬間手術室燈光大亮。
身上的重物感覺到燈光,突然暴走,張着大嘴朝他咬過來。
好在他還比較機靈,因爲年輕力壯反應敏捷,指尖的密光瞬間射出,加粗變長直刺向重物撕咬過來的臉。
取血密光穩穩地紮在重物的右眼上,它吃痛的跌落在地上。
這時,年輕護理師才發現,眼前這個恐怖的不知爲何的物體,身上殘破的套着已經被撕成布條的病號服,正是消失了的變異患者!
變異的患者捂着眼睛倒在地上,臉上全是血。張着的大嘴裡面,竟然還有幾個乒乓球大小,和他自己的頭一模一樣的頭,此刻,正呲牙咧嘴的望着護理師,發出令人驚悚的嘶叫聲。
這些頭好像也有思想一樣,一拱一拱的向前,抻的患者的兩頰跟着抖動。像是在命令患者去襲擊眼前的護理師。
護理師趕緊拍拍患者,想看看他意識如何,手還沒有碰到,地上的患者突然擡起上半身面向他瘋狂的怒吼,雙眼之中只剩下蒼白一片的霧網,皮膚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滲血….
年輕護理師嚇得連滾帶爬的衝出了手術室…
…….
“據說,最後還是羅先生和暗組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殺死了這位變異的患者….”水恩有些不安的看看我,“…不過我相信,譚潤子小姐是不會變成這樣的。我們護理師家族會拼盡全力治癒您的!”
我躺在牀上,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太TM 嚇人了吧…
雖然還能感覺到高燒所造成的疲乏,但是此刻我真是精神了不少…
所以說,我也感染錵出現變異了是嗎?
我怕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我會不會也變成這麼恐怖又噁心的模樣?
不是說這種變異沒得治嗎?水恩的保證能有用嗎?
“…潤子…”樂瞳看出我的緊張,趕緊握住我纏着紗布的手,安慰的說,“你放心吧,就算護理師們沒辦法了,還有羅先生呢!羅先生也一定會救你的!而且,你看,你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沒事,別害怕!”
“對啊,譚小姐,別害怕,我回去也會使勁翻所有的護理師族典,好好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幫到您的!要對自己有信心啊!”水靈的小臉都快嚇得變形了,看來水恩之前也從未和他說過,但是她還是假裝鎮定的安慰我。
“但願吧…”我有氣無力的憋出這麼一句話。
我真的還有戲嗎?真是欲哭無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