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亡靈日記(九)

接下來的日子,人們開始爲《特蘭西瓦尼亞》的終結篇章緊張籌備。除了繁重的排練工作,相關的服化道等工作人員亦是緊張忙碌,爲最終的精彩呈現做全方位的努力。

一天,我們幾個主要演員正在舞臺上和雷德威爾討論具體的動作及走位,舞臺後方有幾個工作人員正在擺弄佈景道具。導演叫住了其中一個人,打算介紹給我們認識。他喊了那個人的名字,喊聲打斷了我們的討論。雷德威爾似乎有些惱火,可又不好發作,其他幾人隨意地看了一下,也都沒太在意,而我還在琢磨着剛纔談論的劇情,正自顧自地默唸臺詞,也沒太注意別人的舉動,只是用餘光看到有個人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遠遠地伸出一隻手,一邊憨厚而誠懇地說:“雷德威爾先生,久仰您的大名……”

似乎是隻顧着眼前而沒注意腳下,那人走着走着突然一腳踩空,險些從臺階上一頭栽下。旁邊傳來了幾個人的笑聲,那人卻並不在意,回頭看了一眼之前沒發現的臺階,繼續殷切地去與雷德威爾握手。正在揣摩劇情的我被他險些摔倒的那一下打斷思路,下意識地轉眼去看究竟是誰這麼不小心,看到那個與雷德威爾握手之人的臉時卻大吃一驚,目光再也無法從那人的臉上挪開——竟然是那晚我透過水晶透鏡在玻璃門外看到的那個年輕人!

我一直以爲那是自己恍惚間看到的幻影,那晚以後便逐漸遺忘了,卻沒想到真的有這樣一個人,此時正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眼前!

我整個人幾乎當場愣住,直到雷德威爾先生依次向他介紹我們,那人有些靦腆地跟每個人打招呼,輪到我的時候,那人微笑地看着我,似乎只是初次見面:“你好,我叫艾里奧斯(Alioth)。”彷彿已經忘記了那晚的初次見面。我略顯遲疑,剛想脫口而出自己的名字“納塔尼爾”,卻被一旁的舞臺導演搶了先。

“這位是安娜貝絲小姐,”導演得意地介紹說,“她可是我們這裡的鎮館之寶,克羅斯溫的摘牌演員!還有這位是我們的……”導演接着向他介紹其他人,我趁機趕緊收起自己的目光,以免被人發現。

經導演介紹,這位突然出現在劇院裡的年輕人來自丹麥,據說是奧舍德戲劇學院(Odsherred Theatre School)的高材生,專程來負責克羅斯溫的舞臺佈景工作,是個科班出身的道具師。

這個來自異國他鄉的大男孩爲人和善,雖少言寡語卻踏實肯幹,我們平的工作少有交集,他的出現卻總讓我想起那個飄雪的夜晚,那個面容乾淨的男孩隔着玻璃門就站在我的面前。

但緊張的排練工作已經不允許我有任何分心,過了元旦,《特蘭西瓦尼亞》的終章演出很快被提上日程,這也將是對我能否勝任女主角的最終檢驗。很快我們拿到了最終的劇本,我一口氣讀完了這部劇本,被其中的故事深深吸引以至於忘了時間。讀到最後早已淚流滿面,終於,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真正故事!

但隨着演出日期的臨近,我的身體卻愈發不適。或許是對即將上演的戲劇太過投入,我接連幾日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整個人也明顯消瘦。我時常深夜獨自在空蕩蕩的街道遊蕩,在寂靜無人的夜色中如同幽靈般四處遊蕩。由於失眠引起的紊亂,我幾乎吃不下飯,卻總感覺飢餓難耐。但即便如此,卻發現自己對任何食物都難以下嚥。更奇怪的是,夜晚在外面遊蕩的時候,儘管深夜人煙稀少,可每當有行人從身邊經過,我總髮現自己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腹中的飢腸轆轆更加劇烈,胃部絞痛難忍,似乎是生病了。但這種身體的不適並沒有影響日常排練,雖然那段時間我經常感覺自己身體虛弱,可一旦站上舞臺,似乎總有種說不出的興奮。長時間的失眠、節食似乎讓我的精神呈現出一種幾近病態的亢奮,身體猶如被一種難以名狀的奇怪力量支撐着,尤其是每當看到安格拉德先生,每當與他一同排練,總感覺自己有用不完的精神。儘管知道他對我像小孩一樣哄騙,儘管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對他太過用情,但每當看到他那張氣質非凡的英俊的臉,每當凝望他那深邃的雙眼,我總會情不自禁深陷其中,彷彿那就是支撐我生命的力量源泉。

《特蘭西瓦尼亞》的終場演出終於如期展開,當天晚上,熙熙攘攘的人羣紛至沓來,盛裝打扮的貴婦們挽着紳士的手臂,穿着華麗的衣裙步入克羅斯溫,很快就將觀衆席的座位填滿。

深夜,舞臺的大幕緩緩拉開,背景是國會山下的漢普斯特德荒原,古斯塔伯爵找到塔米拉,將前世的一切都告訴了她,塔米拉知道自己深愛着古斯塔,決定永遠跟他在一起,變成不死的吸血夜魔,共同享受永恆的真愛。

與此同時,她的未婚夫喬納森加入了維拉瑞斯,一同對付古斯塔伯爵。他們找到了他駐停的修道院,焚燒了他帶來的全部泥土。由於失去了故鄉的泥土,古斯塔只有先回到城堡蓄養力量。趁此機會,喬納森想要說服塔米拉儘快與自己成婚。但此時的塔米拉已經心有所屬,不願違背自己的內心。惱羞成怒的喬納森找來神秘術士對塔米拉催眠,利用她對古斯塔的愛的力量追蹤古斯塔並徹底消滅他。

他們終於在日落之前趕上了古斯塔,並在城堡外重創了他。但喬納森自己也在這場你死我活的搏鬥中身負重傷,心有不甘地在城堡外痛苦死去。但劇情演到這的時候舞臺上卻出現了一點混亂,顯然,最初的劇本中喬納森這個角色並未在搏鬥中英勇犧牲,而是成功挽回了塔米拉的芳心,在這場感情的角逐中成爲勝者,與塔米拉成婚。但不知是誰在演出前臨時改了劇本,飾演喬納森的奧爾內斯似乎對這一安排極爲不滿,執意按照原先的劇本演,在搏鬥那場戲中怎麼也不肯倒下,險些造成整場演出的失誤。演出被迫中斷,中場休息的時候,奧爾內斯在後臺忿忿不平,一再說劇本的改動是針對他個人的不良行爲,堅持要在接下來的演出中繼續按照原版的劇本推進劇情。

我被他的無理取鬧弄得有些心煩意亂,因爲那是場你死我活的最終決鬥,如果喬納森不死,那死去的就是古斯塔伯爵。這樣的劇情安排倒也無可厚非,可當時的我不知怎麼了,潛意識中似乎已將古斯塔伯爵與安格拉德先生視爲一人,以至於不能接受他的失敗。因爲作爲人們談之色變的吸血夜魔,一旦失敗肯定就意味着必死無疑。爲了眼不見心不煩,我乾脆躲進自己的房間裡,讓導演和雷德威爾先生教訓那個不識大體的任性青年。

或許是因爲又累又煩,剛走進房間的我頓感體力不支。長時間的節食與失眠已經將我折磨得憔悴不堪,此時只覺得頭暈眼花,搖晃着走到梳妝檯前,一下跌坐進椅子裡,俯在臺面上昏睡了過去。

半睡半醒中我似乎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迷失在昏暗的森林中,周圍高大的黑色樹幹如迷陣般一眼望不到邊,我在恐懼的絕望中看到一座古老的城堡,高窗中透出橙黃色的燈光。我像是被莫名的神秘力量召喚般,隻身走入那高大陰暗的神秘城堡。恍惚中似是瞬間轉換了場景,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穿華麗的衣裙躺在祭臺一樣的冰牀上,身邊寒氣瀰漫,一個黑色的身影正俯在我的身邊,迷濛中似乎感覺它在親吻我的頸側,冰冷的脣齒觸碰我的頸部時隱隱感覺到疼痛,但隨之而來的卻是難以名狀的快感,如同浸泡在舒適的溫泉中,如夢如醉。

但這種美妙的夢境很快被一陣開門的聲音打斷,我無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依舊俯身再梳妝檯上,透過面前的鏡子看到自己房間的門被人推開,奧爾內斯氣呼呼地走進來,見我無力地癱坐在椅子裡,立馬改變語氣關切地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我坐直身子,看着鏡子裡的奧爾內斯,讓他關上門。他照做了,然後邁步向我走來,嘴中一邊還在埋怨改劇本的事。我從椅子上站起來,轉過身,面對面地看着他,他似乎以爲我想說什麼,而我卻像捕食山羊的獵豹一樣,猛不丁將他撲倒在地。此時的我感覺飢餓難耐,一種說不出的邪惡力量在體內翻涌,似是心中的猛獸被瞬間喚醒,迫不及待地想要獵食。在奧爾內斯驚懼的眼神中,我露出鋒利的牙齒撲向他的頸側……

慘痛的驚叫聲將我從夢中驚醒,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俯身在梳妝檯上,房間裡卻只有我一個人。

原來又是一場夢。我從椅子裡站起來,卻發現鏡子裡的自己一襲黑衣,不知什麼時候,我已經穿上了安格拉德先生送給我的那件黑色衣裙。我驚訝地看着鏡中的自己,整個人透着無與倫比的高貴氣質,如冰晶般的雙目閃爍着寒冷卻靈動的奇異光芒,儼然已是黑夜的公主!而且此時的我感覺自己已經不再疲憊不堪,彷彿渾身充滿了力量,迫不及待地想要施展自己。我轉身走出房間,感覺足下生風,一路瀟灑地穿過走廊,還未等反應過來的工作人員前來阻攔,已經大步走上了舞臺。大幕拉開,臺下的觀衆正在期待接下來的精彩表演,我只身站在舞臺中間,高舉雙臂,臺上頓時響起了轟鳴的滾滾雷聲,燈光頓時變得昏暗,整個劇場被一層詭異的氣氛瀰漫。

按照劇情的發展,與古斯塔伯爵相愛的塔米拉也具備了某種神奇的力量,爲了保護自己心愛的公爵,她站在高處施展法力,天空中頓時風起雲涌、陰雲密佈,遮住了天邊最後的血陽。如黑夜般的昏暗天色中,卻見遠處道路上一個人的身影騎馬趕來,急促的馬蹄聲如同死神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伴隨着由遠及近的馬蹄聲,一團熾白的亮光在城堡外驟然亮起,那耀眼的光芒頓時驅散了天上的陰雲,同時也灼燒着身負重傷的古斯塔伯爵。

“維拉瑞斯!”伯爵痛苦地大喊一聲,在如火焰般熾熱的光芒中訇然倒地。塔米拉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將奄奄一息的古斯塔拖入了城堡。城堡外的陰雲已經徹底散去,夕陽的光芒透過破敗的窗戶照射進來,籠罩在高大的十字架上,耶穌神像頓時散發出神聖的光澤。在死亡的最後時間,古斯塔終於大徹大悟,重新回到了上帝主的懷抱,明白了什麼是真正永恆的愛。他最終作爲神勇英武的古斯塔伯爵、上帝的守護者而死去。塔米拉含淚將本就在刺在古斯塔胸口的匕首用力一推,刺穿了他的心臟,割下了他的頭顱。只有這樣,身爲吸血夜魔的古斯塔伯爵的靈魂才能得到安息,塔米拉親手他的靈魂送往天堂,他們之間的愛也在那一刻註定永恆。

演出結束了,臺下卻沒有響聲,似乎所有的觀衆也同我一樣,沉浸在戲劇帶來的悲痛中,久久不能自拔!這部詭異的戲劇如同有魔力一般,能對人的心緒造成強烈的感染。直到大幕落下,我仍然陷入悲痛不能自已。此時飾演古斯塔伯爵的安格拉德先生睜開雙眼,從地板上坐起來,慈愛地看着我。

“沒事了,我的孩子,”他溫柔地說,“你演得非常好,這就是最完美的結局!”

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彷彿一時間被什麼觸動,再也抑制不住悲傷的情緒,俯在他的肩頭掩面而泣。他輕輕扶住我的肩膀,正要開口安慰,突然好想發現了什麼,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出。我起身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影在臺上不遠的地方默然而立,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們。朦朧的淚眼中我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因爲我分明看見道具師艾里奧斯站在那裡,身上穿的卻是剛纔劇中維拉瑞斯的衣服。此時的我方纔恍然大悟,原來在戲劇結尾扮演維拉瑞斯的演員,竟是前不久剛來劇院幫忙的那個丹麥人!我不由有些詫異,一個工作人員怎麼會飾演戲劇中的角色?

“這是我的意思,”身邊的安格拉德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扶着我從地板上站起來,一邊說,“這位年輕人是奧舍德戲劇學院的高材生,不僅是位出色的舞臺道具師,也是我特意請來的演員。”正說着,臺上不遠處的艾里奧斯緩步向我們走來,昏暗的燈光中看不清他的臉,但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散發着幽暗的光芒。

我正想說點什麼,忽聽後臺傳來一陣騷亂。我們連忙趕往後臺,發現集體化妝室的門口聚集了很多人,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急忙走到化妝室,裡面也圍了好幾個工作人員,正七手八腳地擡着一個人,將其慢慢放在桌子上。我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躺在那裡雙目緊閉的人竟然是奧爾內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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