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可真漂亮，丹妮莉絲影城絕對是我見過最特別的電影製片廠。”
馬里布丹妮莉絲影城第二層區域，CNN電視臺女記者丹娜·羅根與艾米·帕斯卡爾並肩走在一棟辦公LOFT內，周遭圍繞着燈光攝影等工作人員，大家正在錄製一檔訪談。
漫步在辦公區外開闊的廊道內，艾米微笑道：“西蒙親自設計的，據說是參照了曼哈頓蘇豪區很多藝術家聚集的老式廠房。”
丹娜·羅根打量着周圍開放式辦公區內忙碌的工作人員，點頭道：“如果能夠在這裡辦公，即使是每天加班我都願意。”
“我們一直在儘可能爲員工營造最舒適的工作環境，”艾米這麼說着，又稍微收斂了一些表情，鄭重道：“不過，我還是要再次聲明，丹妮莉絲娛樂從來不會強迫任何一位員工加班。”
丹娜·羅根也不避諱，追問道：“那麼，關於三大工會近期以此爲由的訴訟，艾米，你怎麼解釋？”
艾米想了想，道：“我覺得，這是一家新公司天然的進取心使然，大家都是爲了丹妮莉絲娛樂能夠更快更好地發展。而且，不只是影城內舒適的辦公環境，丹妮莉絲娛樂旗下的員工，只是基礎薪酬都要比同行業其他公司高出至少20%。所以，我覺得三大工會對丹妮莉絲娛樂的指責以及訴訟，顯得非常沒有道理。”
丹娜·羅根微微點頭，卻立刻又問了一個有些尖銳的問題：“但是，艾米，你又怎麼解釋丹妮莉絲娛樂剛剛與澳大利亞簽署的那份合作備忘錄？如果丹妮莉絲娛樂收購MCA，市場份額再次增加，是否意味着好萊塢將有更多工作機會流失到海外？”
艾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丹娜·羅根道：“丹娜，如果有一份薪酬更加豐厚待遇也非常優渥的工作向你發出邀請，你是否會接受？”
丹娜·羅根頓了下，還是道：“大概會吧。”
“道理就是如此，員工擁有選擇更出色工作的自由，同樣，企業也擁有轉向更寬鬆經營環境的自由。工會濫用自身權力對企業逼迫過甚，企業出逃是必然的。不只是丹妮莉絲娛樂，這些年，受到加州電影行業諸多限制的影響，很多製片廠都在不斷把電影拍攝轉移到海外。”
丹娜·羅根忍不住道：“我突然想到了底特律。”
“確實，底特律的衰落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其中工會真的要承擔很大的責任。就像是一些拉美國家，他們的政客爲了爭取選民，完全不顧一個國家經濟承受能力毫無節制地不斷許諾高福利，結果導致經濟崩潰，最終承受苦難的還是普通民衆。”
“艾米，你的意思是，三大工會的這次訴訟，是在濫用自身權力？”
“作爲好萊塢的製片廠之一，我們嚴格遵守着各大工會的基礎協議方案，即使是收購MCA之後，這種情況也並不會改變，與丹妮莉絲娛樂合作的任何一位工會會員都會得到應有的薪酬、保險等一系列福利保障，甚至還要比與其他製片廠獲得的待遇更高一些。我們已經履行了自己應該承擔的所有義務，三大工會依舊出面阻撓丹妮莉絲娛樂對MCA的收購，我很難想象除了濫用自身權力，還有其他理由。”
訪談的錄製花費了兩個小時，艾米和丹娜·羅根的也足跡踏遍了整個丹妮莉絲影城。
終於結束採訪，暫時安排CNN的團隊去休息，一直守在艾米身邊充當公關顧問的派特·金絲莉走過來，翻着備忘錄道：“關於西蒙的話題有些多，容易分散觀衆的注意力，我覺得最開始在行政區的那些對話可以全部剪去，直接從辦公LOFT內的場景開始。”
艾米看向金絲莉的備忘錄，思索片刻，點頭道：“沒問題。”
派特·金絲莉又道：“還有，關於拉美國家的言論，同樣有些不妥，很容易被人借題發揮。丹妮莉絲娛樂在拉美的業務還是很多的，沒必要引發那些執政者的反感。”
艾米回憶着剛剛的情形，道：“這一段需要重新錄製嗎？”
“不用，做好剪接就行了。”
金絲莉搖搖頭，又說起其他問題。
兩人商量了十多分鐘，金絲莉轉去與CNN的團隊討論訪談的剪輯方案，艾米則趕赴行政區的一場會議，內容是丹妮莉絲娛樂圍繞三大工會訴訟在媒體層面的公關和反擊，儘可能促使輿論風向傾向於自身這邊。
感恩節後，短暫的返回了洛杉磯幾天時間，西蒙就再次回到東海岸，專注于貝爾大西洋收購案的運作。
對貝爾大西洋的收購要比MCA順利很多，西蒙打算一鼓作氣先拿下這家公司，爲此還安排艾米儘可能將好萊塢這邊的輿論聲勢鬧得更大一些，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以便減少維斯特洛公司收購貝爾大西洋可能遭遇的輿論阻力。
今天的這次訪談，只是丹妮莉絲娛樂最近頻繁的造勢安排之一。
艾米在訪談過程中緊抓着三大工會‘濫用自身權力’的話題不放，同樣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媒體公關策略。這麼做可以給三大工會高層蓋上一個與普通工會會員對立的‘官僚機構’標籤，暗示出一種工會高層只是在玩弄權力並沒有真心爲工會會員謀求福利的潛意識印象，進而起到一種分化工會內部的作用。
實際上，三大工會的這次訴訟，確實無法給旗下會員帶來任何直接的好處。
而且，不得不承認的是，依靠高出同行業一大截的薪資福利和更多成名上位機會，丹妮莉絲娛樂絕對是最近幾年好萊塢最受青睞的一家制片廠，各個階層的娛樂行業從業人員，都非常傾向於和這家公司合作。
丹妮莉絲娛樂此前與澳大利亞維多利亞州政府簽署的那份合作協議以及在加拿大多倫多建立影視製作基地的計劃，雖然引起了一些好萊塢從業人員的反感，但更多人還是看到，這件事很大程度上也是三大工會率先發起訴訟而挑起的，丹妮莉絲娛樂只是做出自己的反擊。
不同於通常的罷工，三大工會的這次訴訟，不可能爲旗下會員帶來直接利益，卻讓很多人失去了無數工作機會，再在丹妮莉絲娛樂刻意的輿論造勢下，三大工會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艾米的採訪第二天就出現在CNN頻道，跟隨而來的，還有《洛杉磯時報》一篇關於丹妮莉絲娛樂旗下員工薪酬數據的調查文章。
三大工會在訴訟中指責丹妮莉絲娛樂收購MCA，可能會導致行業壟斷並引發業內人士的從業環境惡化，但實際上，無論是遠比好萊塢其他製片廠舒適奢華的丹妮莉絲影城，還是丹妮莉絲娛樂旗下明顯高出同行業製片廠的薪資水準，都證明了三大工會的指責很難站得住腳。
伯班克環球影城。
美國演員工會主席巴里·戈登趕到時，盧·瓦薩爾曼剛剛看過艾米接受採訪的視頻，臉色沉鬱。
巴里·戈登的心情也絕不算好，但他還算比較幸運。
前兩天，《好萊塢報道者》曝光了關於美國編劇工會西海岸分會主席喬治·柯戈的一項醜聞，一位擁有奧斯卡最佳編劇獎項投票權的美國編劇工會會員站出來公開指證，當初《低俗小說》評選奧斯卡時，喬治·柯戈親自打電話給他，讓他不要給西蒙·維斯特洛投票。
喬治·柯戈第一時間做出了堅決否認，還揚言將向那位編劇發起誹謗訴訟。
然而，事實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件事自然不可能憑空冒起，媒體上立刻又出現一系列文章，指出西蒙出道以來，推出了《羅拉快跑》、《蝴蝶效應》、《死神來了》、《低俗小說》、《靈異第六感》等等優秀作品。結果，作爲好萊塢最出色的編劇，甚至都獲得了技術類最佳剪輯和最佳配樂獎項的認可，但美國編劇工會卻刻意忽略，別說獎項，連提名都很少給出幾個。
圈子裡其實都知道，這件事的根源還在於1988年的那次罷工，丹妮莉絲娛樂不需要編劇參與的真人秀節目讓那次罷工顯得非常被動，WGA最終不得不做出妥協。不過，在丹妮莉絲娛樂的運作下，這件事卻成爲好萊塢工會‘濫用自身權力’的又一明證。
喬治·柯戈的任期開始於1987年，原本要到1991年年底纔會離職。
受到《好萊塢報道者》那篇報道影響，近期喬治·柯戈就可能被迫提前辭去WGA西部分會主席的職位。
其實，這段時間最讓三大工會無奈的，還是丹妮莉絲娛樂對媒體輿論的操控引導能力。
圈子裡很多細心的人發現，丹妮莉絲娛樂遠比其他製片廠更加重視媒體人脈的經營，更加難纏的是，西蒙·維斯特洛還足夠財大氣粗。
只是年底，丹妮莉絲娛樂出品的一系列影片宣發攻勢就明顯強於過往，據說維斯特洛額外爲幾部影片批准了2000萬美元的宣發預算。甚至，維斯特洛旗下的古馳、美國在線、思科等很多企業，在這個年底都突然再次發起了一波強大的宣發攻勢。
這些可都意味着大手筆的廣告投入。
衆所周知，北美主流媒體，無論是電視平臺還是紙質平臺，主要收入來源都是廣告。
丹妮莉絲娛樂的廣告投放雖然不足以覆蓋全類型的媒體平臺，然而，其涉足的領域也足夠寬泛。
另一方面，北美的主流媒體，基本上都以綜合性媒體集團的形式存在，就像擁有幾百家報紙、週刊、雜誌的赫斯特集團和紐豪斯集團，或者擁有公共電視網、有線電視臺、廣播電臺的大都會/ABC集團等等。
丹妮莉絲娛樂只是向這些媒體集團的一部分投放了廣告，就足以讓這些媒體集團吃人嘴短。
於是，三大工會這些日子嘗試在媒體上進行反擊的努力收效甚微，很多駁斥丹妮莉絲娛樂觀點的文章，甚至還沒能發表就被攔了下來。這讓三大工會顯得非常被動，再加上丹妮莉絲娛樂將影視製作遷往海外的動作，不只是工會內部出現了反對繼續與丹妮莉絲娛樂對抗的聲音，連最初向丹妮莉絲娛樂發難的那部分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普通人總是很難理解資本的力量，身處局中才不得不承認，一個個人淨資產超過200億美元的超級富豪，一個迅速崛起成形的商業帝國，確實不是那麼容易招惹的。
遞給巴里·戈登一根雪茄，待秘書送上咖啡離開，兩個老頭子在辦公室內都有些沉默地吞雲吐霧。
盧·瓦薩爾曼這些日子的處境也絕不算好。
特別是維斯特洛公司突然公佈了貝爾大西洋收購案之後。
MCA的股東原本並不是太着急，很耐心地等待盧·瓦薩爾曼帶領的管理層能夠爲他們爭取更多利益。然而，貝爾大西洋收購案卻讓很多股東都緊張起來，擔心MCA管理層的故意作價拖延，會不會導致收購案的失敗。
或者，哪怕收購最終達成，成交價會不會比丹妮莉絲娛樂上次70億美元的報價還低。
要知道，MCA股價在貝爾大西洋收購案公佈後，可是一路下跌。
再加上松下的退出和三大工會的攪局，很難說事情究竟會向哪個方向發展。眼下海灣戰爭的陰雲已經籠罩世界，美國經濟已經是疲弱不堪，回想當初越南戰爭對美國經濟帶來的創傷，如果這起收購案變得曠日持久，待到戰爭爆發，股市下行，MCA只會更加被動。
這些日子，西蒙·維斯特洛明顯將注意力轉向東海岸的貝爾大西洋收購，甚至停止了與MCA的接觸。雖然在媒體上毫不相讓地與三大工會針鋒相對，但是，很多人都覺得，維斯特洛可能就是在故意拖延，期待戰爭爆發。
從萬聖節的《危情十日》算起，再到《與狼共舞》和《紅粉聯盟》，丹妮莉絲娛樂這個年底檔期已經出現了三部堪稱賣座的影片，這足以說明丹妮莉絲娛樂即使沒有MCA，依舊發展迅速。
反過來，MCA卻遠沒有這種底氣。
截止目前，環球影業1990年出品的電影，甚至連一部票房破億的都沒有，成績最好的《回到未來3》，北美票房最終也只有8700多萬美元。與丹妮莉絲娛樂合作的《危情十日》，雖然同樣賣座，卻也沒有達到破億水準。
因此，丹妮莉絲娛樂對MCA的需求，確實沒有那麼迫切。
如果盧·瓦薩爾曼控制的管理層一味拖延導致西蒙·維斯特洛失去耐心，對方想要取消這起收購，甚至也只需要支付區區6000萬美元的退出費用。別說6000萬美元，哪怕是更多一些，對於西蒙·維斯特洛來說，似乎也只是不痛不癢。
至於盧·瓦薩爾曼自己，他現在也開始遲疑不定起來。
邁克爾·奧維茨向他轉交的一些籌碼，相比這位代理人最初的籌劃，已經縮水太多。
足以直接對抗丹妮莉絲娛樂的派拉蒙通訊退出了，可能引發一場醜聞的梅格·瑞恩退出了，原本打算公開發聲反對這起收購的達斯汀·霍夫曼、湯姆·克魯斯等好萊塢大咖同樣打了退堂鼓。
現在，最可能壓制丹妮莉絲娛樂的好萊塢三大工會，在近期的輿論攻勢下也節節敗退。
雖然手中還掌握着一些底牌，盧·瓦薩爾曼卻實在是沒有了多少底氣。
甚至，如果逼急了維斯特洛，瓦薩爾曼都不敢確定那個年輕人會不會直接繞過MCA董事會與股東接觸。他明白，維斯特洛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只是想要通過董事會批准和股東投票等標準流程，達成一次性收購MCA全部股票的目標。
直接以現金從股東手中買進MCA股票，或許可以輕易讓西蒙·維斯特洛拿到MCA的控制權，但他想要買下MCA全部的股份，越往後就會變得越發困難，很多堅持道最後沒有賣出的股東，肯定會待價而沽，讓維斯特洛付出越來越高的代價。
只是，即使不直接從股東手中買進股票，維斯特洛其實還可以召集MCA股東召開臨時股東大會，投票罷免現任董事會。
到時候，盧·瓦薩爾曼就會失去自己最大的依仗。
當然，這麼做最大的壞處，就是這起收購案將會變得曠日持久。
然而，無論從哪方面考慮，盧·瓦薩爾曼都不覺得，MCA收購案拖延幾個月時間，會對丹妮莉絲娛樂不利。沒有人會覺得明年的戰爭爆發後美國經濟不但不會繼續下行，反而會迅速復甦，這不和常理。
默默地抽完一截雪茄，巴里·戈登最先開口道：“盧，我們打算最遲下週就與丹妮莉絲娛樂達成和解，撤銷訴訟。”
盧·瓦薩爾曼聞言只是苦笑。
本就是一起很難打贏的官司，丹妮莉絲娛樂現在也不是那些任由工會拿捏的二三線電影公司，除了儘快和解，避免丹妮莉絲娛樂做出更多危及工會根基的事情，三大工會也確實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