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門扉打開的一瞬間,巫策的心終於落定。
他的眼穿過無數人,只落在了她身上,掩飾不住驚喜,也未曾想要掩飾,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尋兒,你好了?”
她微微一笑,眸中藏着深深的憂慮,這一刻她看出了他的真心,那是一種真到足以讓任何女人心動的真心,相處這麼久,這是她感受到最強烈的一次,可正是因爲如此,千尋十分憂慮。
若是自己離去,巫策該如何走出心魘。
她並不希望他爲一個死人活着。
鬼醫沉默的給大長老打了眼色,示意所有人走開,讓他們單獨的相處。
“巫策,我們走走吧。”
千尋平靜中帶着溫柔的笑意,讓巫策有些許疑惑,但是他未曾深思,只是認爲千尋重傷初愈,對生命有更深刻的認識,所以才與往日不同。
他笑着牽起她的手,輕聲道:“這麼久了,我還沒有陪你看一看妖界的春景,不如我們去百花谷吧?”
“好呀,我一直忙於政務。”千尋漂亮的眼睛浮現期待:“聽說那裡真的很漂亮。”
漂亮麼?再美的風景,巫策都知道比不上身邊這個人。
百花谷,距離琴宮也不過兩百里,位於一處峽谷中央,雖然風景奇美,百花盛開,遊蝶不絕,但是妖族生靈很少來這裡。
對於妖族生靈來說,酒肉遠比浪漫重要。
故而這個春花爛漫的日子,當巫策陪着千尋踏在漫天花朵飛舞的小徑上時,一片寂靜。
寂靜到足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這一刻千尋感到很平靜,她望着眼前翩然起舞的蝴蝶,成雙成對,每一次遊動,都帶起片片花葉飛舞,陣陣花香撲鼻,這種意境真的很美,她不由自主的嘆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想到真始世界中的許多爭鬥,她真的倦了,更有許多難過。
人或許在即將失去的時候,纔會審判自己的過往,千尋覺得自己的前半生簡直是在浪費。
“如果你願意,以後就陪我在道庭,我每天爲你煮茶,陪你遊懸空峰,雖然我能力有限,但我願意拼盡所有。”
巫策語氣真摯,充滿認真。
千尋真的很開心,但鼻翼一酸,險些淚落。
她移開目光,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才抑止眼淚落下,她擡頭看了看天,無數的,不同顏色的花瓣正在微風掃過的剎那,在天地之間飛舞,不知飛往何處,落向何地。
巫策看到她眼中的希翼和光亮,微微一笑:“你等我一下。”
嗯?
在她疑惑的視線裡,巫策快速跳下峽谷,她掩飾不住心中的緊張:“巫策?你不要離我太遠!”
她身中龍神印咒,一身真元被吸的乾淨,如果遇到危險,沒有一點還手之力。
“巫策,巫策,你在哪兒?”
“巫策,不要嚇我!”
一刻鐘過去,千尋真的慌了,從地上站起,朝峽谷摸去,但是一望下方,萬丈之深,潛淵翻涌。
一陣暈眩之意浮上來,站都站不穩。
就在她心生絕望的一刻,一隻大手將她飛快的拽了回去,耳邊響起溫和的責備:“你重傷初愈,真元控制不好,幹嘛離懸崖這麼近?”
“我,擔心你!”
千尋咬着脣,眼眸通紅,緊緊捏着巫策的衣袂:“不要再離開了,最後兩個時辰,陪着我。”
巫策摸着她的手,十分冰涼。
心中隱隱覺得不對,臉色驟變,將手中的一串百花編制的花環扔在一旁,神色嚴肅的用靈識探查,片刻之後,驟然暴怒:“該死,鬼醫那老婆娘竟然敢騙我!”
他是真的怒了,一股殺意沖天而起。
他拉着千尋的手,就要朝琴宮飛去,她體內的情況完全沒有好,雖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壓制住,可是他是什麼人,煉出的是九色至尊金丹,其真元無比的強大細膩,仔細查探怎會發現不了千尋的問題。
“不,不,巫策,陪着我,陪着我。”千尋咳嗽,整個人在這一刻飛速的虛弱了下去:“不要走,哪裡也不要去,什麼也不要想,就這樣靜靜的陪着我,餘生的時間,我不要帶着遺憾。”
“屁,我纔不要你的餘生,我要你的生生世世。”
巫策這一刻十分煩躁,渾然沒有了往日的沉靜,他憤怒的想要毀滅一切,在他視線裡看到的一切都是敵人。
道心前所未有的崩亂。
千尋拉回他,靠在他身邊,安慰道:“不許遷怒任何人,不許怪罪任何人,這樣……不對,你以前是講道理的,但是當了道主殿下以後,脾氣壞了不少,我真的怕你變成仙道記載中的那樣,爲了江山,忘了初衷,巫策,記住我的話,不許做一個壞人,好麼?”
巫策看着她蒼白的要命的臉色,心中苦笑:“你自己都快要死了,還怪天下人的死活。”
也許到了這一刻,兩個人真的是心有靈犀,千尋笑的燦爛,將腦袋埋入懷內:“我喜歡善良的你,爲天下生靈努力的你,有原則的你。”
她指着一邊的百花草環,帶着希翼之色:“巫策,爲我戴上好不好,我想知道我好不好看。”
“在我心中,你永遠美麗。”
“在我心裡,你永遠好看。”
巫策撿起花環,將它戴在千尋頭上,不得不說,千尋是他此生遇見最美的一個人,固然是紫韻兒,單輪五官輪廓的精緻,也稍有不如
,她的美麗,就算是重傷在身,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也透着美玉一般的光彩,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絕代的風華,帶上花環的這一刻,巫策的呼吸都緊促了許多。
他真的有衝動,想要吻住她,彷彿只有這樣,她纔是住進了心裡,永生存在。
摸了摸頭上的草葉,千尋微微一笑,笑的很好看。
她看到了心愛的巫策眼中真心的讚歎。
這勝過千言萬語,還有什麼比一個喜歡的男人認可你更重要,固然是死,她也相信自己沒有遺憾了。
但是還有些事要交代。
她輕輕張口,以遺言的形勢交代道:“巫策,我走了以後,什麼都不擔心,唯獨放心不下你,哎…,你這個人吧,傻傻的,容易執迷於感情,我怕你因爲我,走不出泥潭,深陷囚籠,這樣我很難過,你必須答應我,一定不要一個人過一生。”
“我答應不了。”
巫策想哭,但是沒有淚。
“不麼,你答應麼,你答應麼。”
看着千尋的撒嬌,巫策心中除了憐惜之外,還有愧疚。
不知緣所謂何起,奈何遺忘情深如許。
當年星河邊相遇,都道縱裡尋她千百度,豁然回首在燈火闌珊處,夢一場,一場夢?到頭來,終歸是星水如故。
“我真不該說你是從夢中而來,是夢總會醒,是夢總會消失。”巫策苦笑道:“千尋,你知道麼,你就是太善良了,你自己都這樣了,還想我做什麼,你放心吧,我不用你擔心的。”
他一邊隨意的說着,一邊嘆息:“天道真是沒有眼,不收走我這樣的惡人,卻降災劫於你。”
自己天山葬滅無數人,復仇之中,又殺了花尊,乾天,死在他手中的人命也算不清了。
但是千尋,說是妖族的聖女殿下,但是這一生也就是坐鎮妖族,致力於民生。
一直剋制戰爭,努力維護和平。
她對這個世界是有功勞的,天道這樣,真的好不公平,好不公平。
他的難過,恨不得替代千尋而死,千尋的眼中漣漪陣陣,她的生命之花開到了盡頭,沒有多少時間了。
對這世界如何不眷戀,說到底因爲他還在這人間。
“巫策,聽我的話,紫韻兒,是一個好姑娘。”她輕輕的握住巫策的五指,十指相扣:“我們雖然只能做兩個時辰的夫妻,但對我來說,勝過一生一世了,你不要有遺憾,我也不會有遺憾。”
她眼角滑下淚花,如星星墜開:“你願意和我做兩個時辰的夫妻麼?”
“我願意,我願意!”巫策鼻翼發酸,恨恨道:“我不信你會死,我有長生果,我有永恆碎片,我有……我一定能救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