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崈笑道:“這也不能怪他們,千里做官只爲財,不是玩命。石悈在臺州被陳瓘弄下臺就是明證,何執中只說石悈畏怯,卻不知陳瓘不止是一個流放的官員,是蘇軾第二,所以有能力也敢寫《尊堯集》,就是張商英也想借助他對付我們。台州現在更是江湖高手密佈,豸山先生遊酢、笑竹狂士孫勴都不遠千里而來,石悈要是真想把案子辦下去恐怕連命也沒有了。”
去年九月,何執中上奏,宋徽宗下詔:“陳瓘自撰《尊堯集》,語言無緒,並系詆誣,合行譭棄;仍勒停,送台州羈管,令本州當職官常切覺察,不得放出州城,月具存在申尚書省。”於是行移峻急,所過州縣,皆以兵甲防送,不得稽留。到了台州,當地人都不敢以居屋借賃,陳瓘只得暫館僧舍,由於郡守令廂兵巡查起遣,每十日輒移一寺。
今年,朝廷派石悈知台州事,石悈既視事,遣官兵約束陳瓘住處,禁止陳瓘出入,又置巡邏哨前後巡察,抄錄來往書信和訪客。不料台州突然到了許多江湖人士,紛紛住在陳瓘住所周圍,石悈怕夜長夢多,令官兵突入陳瓘住所搜檢行李,把陳瓘抓至州府,在刑堂大陳獄具,以死威脅。
陳瓘明白石悈的意思,在堂上大喝道:“今日之事,豈被旨邪!”石悈只是奉丞相之命,聞言慌亂道:“朝旨欲取《尊堯集》耳。”陳瓘冷笑道:
“君知《尊堯》所以立名乎?蓋以神考爲堯,而以主上爲舜也。助舜尊堯,何謂詆誣!時相學術淺短,爲人所愚;君所得幾何,乃亦不畏公議,干犯名分乎!”堂外觀看的近千人聞言相傳,人情洶涌,大有擁擠上堂之勢,石悈慚慌,作揖請陳瓘回去,從此不敢害陳瓘。何執中得報大怒,罷了石悈的官。
蔡府早有耳目在現場,認得的名人就有遊酢和孫勴。笑竹狂士孫勴是蘇門弟子,博學工詩,節義凜然,累薦不仕,隱居在寧都城郊延春谷,蘇軾曾題其廬名爲“竹林幽居”,喻其有魏晉竹林七賢遺風,一手醉竹劍法名揚江湖。豸山先生遊酢遊定夫,兩程弟子,官曆蕭山尉、太學錄、太學博士、監察御史、知州、知軍等職,罷職後隱居歷陽,是豸山派的當代掌門。
朝堂之事被說得如此齷蹉,蔡翛有點尷尬,就岔開話題說:“石悈還是畏懼於陳瓘同時被蘇軾和程頤兩派門人所重視,怕得罪天下士林。就像樑師成,整天說自己是蘇軾的私生子。崇寧年間禁誦蘇軾文章,其尺牘在人間者皆毀時,而樑師成拼死涕諫,甚至哭訴於皇上說:‘先臣何罪?’”
蔡京點頭說:“翛兒,你只看到一面,遊酢和孫勴不提也罷,你想想,陳瓘真的就那麼耿直嗎?他是個智者,張商英欲引他自助,所以要政典局取《尊堯集》做施政依據,陳瓘料其無成,書
已繕寫完卻不發,而用奏狀進表,以黃帕封緘,繳申政典局,乞於御前開拆。還不是怕張商英身爲宰相,有所施爲不與三省公行,人必懷疑生忌,遠其跡猶恐不免。再說樑師成,你想想,他得到了什麼?”
蔡翛頓時無語,樑師成雖被賜予進士出身,其實就是懂些詩書,根本談不上是什麼大手筆,但哭訴那番話說得宋徽宗心一軟點頭答應,蘇軾之文乃稍出。當時蘇軾文章字畫被禁,反而促使其價格陡增,最喜歡收藏東坡墨跡的除了樑師成,就是自己和蔡攸、蔡絛兄弟幾人,其他人沒有這個膽子參與。
但樑師成以蘇門之子自居,在收集字畫文稿方面理由冠冕堂皇,後來隨着步步高昇,又延攬元祐諸家子孫,如秦觀的兒子秦湛、女婿範溫等人紛紛與之交往。蘇軾兒子蘇過蘇叔黨和他如親兄弟,蘇過從潁昌到開封就住在樑府,樑師成諭宅庫賬房說:“叔黨使一萬貫以下,不須上覆。”在世人眼裡,權宦樑師成和貶官陳瓘一樣,是蘇門現在抗衡蔡京的象徵。
蔡京看蔡翛在思考,讓呂注、錢祀雄等人先下去,才問三個子侄:““你還記得漢朝周亞夫是爲什麼而死嗎?”蔡崈、蔡絛、蔡翛聞言驚悚。周亞夫,漢開國功臣周勃之子,漢景帝時平吳王和七國之叛,細柳營名震天下,後拜丞相、封絳侯,卻因三阻景帝,最後入獄吐血而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