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戚瑾去年臘月中旬隨大軍一起回京, 當時傷勢就養得差不多了,正月裡戚太夫人又提到子嗣問題,戚瑾便一口氣收了兩個通房。

到三月裡, 兩個通房陸續診出了喜脈。

對於戚太夫人、侯夫人來說, 哪怕通房懷的只是庶子,戚瑾有後了,這都是一個好消息。

唯一尷尬的是田氏, 可戚瑾的母親侯夫人覺得,田氏一直子嗣艱難, 戚瑾拖到現在才收用通房, 已經很照顧田氏了, 田氏也不該有什麼怨言, 這事就算傳出去,別人也不會指責兒子什麼。

讓整個戚家都沒想到的是, 素來柔順的田氏,突然要和離。

戚瑾是第一個同意的, 戚瑾口頭同意後,田氏立即搬回了孃家,然後交給長輩們來戚家拿正式的和離書。

但戚太夫人、武清侯、侯夫人都覺得這門婚事還有挽留的餘地,不許戚瑾寫和離書。

戚家是太后孃家、皇帝的舅家,越是如此, 戚家越該恪守本分,少生枝節。

戚家這邊還想跟田家保持姻親關係, 沒想到田氏突然去了一趟長公主府,將這事捅到了華陽那邊。

華陽知道了, 意味着不久戚太后也將知道。

於是,田氏才從長公主府出來, 得到消息的戚太夫人忙進宮去見戚太后。

這會兒元祐帝還在御書房讀書,戚太后在乾清宮後殿的西暖閣招待的母親。

宮人們都守在外面,只有娘倆在裡面低聲交談。

關於戚瑾喜歡華陽這件事,當年戚太后也只對自己的母親說過,並要求戚太夫人儘快替戚瑾定下一門婚事,徹底讓他死心。

彼此都知道內情,此時戚太夫人也直接對女兒說出了她的猜測:“瑾郎當初雖然娶了田氏,可我看得出來,他一點都不喜歡田氏,畢竟田氏跟盤盤比,哪裡比得上呢。我是盼着田氏能慢慢打動他,或是時間長了他自己慢慢放下,可瑾郎看着溫和好說話,卻是個倔脾氣,這麼多年他不喜田氏也沒有收任何通房,歸根結底,他還是放不下盤盤。”

“去年豫王造反,盤盤跟着隨軍,除了和談的大事,盤盤應該也是擔心駙馬吧?”

戚太后點點頭,她能不瞭解自己的女兒嗎,如果不是爲了駙馬,女兒哪裡會那般委屈自己。

戚太夫人:“他們在外面待了整整五個月,盤盤與駙馬的恩愛,瑾郎肯定看在眼裡,他身上中的是叛軍的箭,心裡則捱了盤盤親手紮上來的箭,這一箭纔是徹底叫他斷了念想,然後纔有了他收通房的事。”

戚太后神色平靜:“斷了就好,不然苦的只是他自己,從始至終,盤盤都不知道他的心思。”

戚太夫人:“是啊,都是瑾郎犯了執念,跟盤盤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就是吧,我好不容易盼着瑾郎死心了,盼着他與田氏好好過,田氏那邊卻因爲通房懷孕,一下子受不了了,非要鬧着和離。我們這邊還在跟田家商量,看看有沒有挽回的餘地,田氏竟然去找盤盤了,這叫什麼事?”

“她爲何找盤盤,難道她看出了瑾郎的心思?”

“那倒沒有,連瑾郎他娘都不知道,田氏哪裡看得出來,瑾郎也不可能跟她說這些。是盤盤心善,在田氏病重的時候勸過她愛惜身體,田氏八成是希望盤盤再發次善心,由盤盤勸我們鬆口吧。”

戚太后:“既然過不下去了,離就離吧,田氏這些年也不容易。”

戚太夫人:“我這不是怕外面說我們仗着你與皇上,欺負田家……”

戚太后:“外人又不知情,只會覺得田氏多年無出心中慚愧自請離去,編排不到瑾郎與戚家頭上。”

戚太夫人:“那瑾郎的下樁婚事怎麼辦?兩個通房都懷孕了,打掉吧,太損陰德,都生下來,萬一是庶子,再去提親總是樁不體面。”

戚太后:“瑾郎還年輕,又是一表人才軍功在身,不怕沒人主動來提親。這次您別催他,叫他慢慢相看,終歸還是得挑一個讓他看對眼的,兩口子才能把日子過好。”

上次她急,是怕女兒那邊有所察覺,非要嫁給戚瑾。

如今女兒與駙馬恩恩愛愛的,戚太后便也不想再委屈侄子一次。

剛聽說金吾前衛差點全軍覆沒侄子也身中一箭時,戚太后跟着揪了一把心,大哥是家裡的獨苗,侄子也就這一個,真有個三長兩短連後都沒留下,叫她如何受得了?

知道了女兒的態度,戚太夫人也就放心地出宮了,再拐去華陽的長公主府。

戚瑾與田氏這事,華陽完全站在田氏這邊,可她也沒傻到爲了田氏跟外祖母抱怨人家唯一的寶貝孫子。

戚太夫人很是慚愧:“盤盤啊,你表嫂最近在鬧着跟你表哥和離,剛剛她來,可是跟你訴苦來的?”

華陽:“談不上訴苦,就是跟我解釋一下原委,希望我不要怪罪於她。”

說完,她主動把田氏的話轉述了一遍,再表達了疑惑:“外祖母,表哥既然如此不喜表嫂,當初爲何要答應娶她?”

戚太夫人自然不能說實話,嘆氣道:“只能說強扭的瓜不甜,當時我跟你舅母都看上了田氏,覺得所有適齡閨秀裡田氏最好,硬是逼着你表哥娶的,哪想到他就是死活看不上田氏呢,白白耽誤了人家那麼多年,哎,也怪我們這些老頑固,總以爲自己的眼光纔是最好的,年輕人不知好賴。”

戚太夫人:“總之他們倆的姻緣是走到頭了,回去我就叫你表哥寫和離書給田氏,盤盤你安心在家待着,不用管他們。”

華陽確實懶得管,就算外祖母不來,她也不會爲了這個去侯府摻和什麼。

傍晚,陳敬宗回了府,來到棲鳳殿時,得知華陽吃過晚飯去花園散步了,現在還沒回來。

天開始變長了,花園裡景緻又好,陳敬宗猜測她可能被景色吸引,流連忘返。

陳敬宗快速吃過晚飯,漱了口,這便去花園找華陽。

牡丹園中間有座賞花亭子,因爲長公主遲遲不肯離開,吳潤叫小太監在亭子四角都掛上了花燈。

夜幕初初籠罩,花燈漫出來的光暈照亮亭子四周的牡丹叢,一襲白裙的長公主柔若無骨地趴在美人靠上,與亭外一簇含苞待放的姚黃彼此互賞。

陳敬宗過來後,吳潤與朝雲等人都自覺地退到了遠處。

陳敬宗坐到華陽身邊,見她一手扶着美人靠的靠背,下巴搭在手背上,另一手無意識地轉動着一朵牡丹絹花,神情卻是有些悶悶不樂。

“我沒招惹你吧?”陳敬宗先回憶了一番,婉宜那麼乖只會討她歡心,這府裡唯一能惹她不高興的只有他。

華陽搖搖頭,還是無精打采地看着

那被雨打過的蔫模樣,陳敬宗忽然伸手,將她抱到自己的懷裡。

遠處吳潤見了,直接帶着一溜等着伺候的丫鬟離去。

夜色如水,燈光朦朧,華陽枕着陳敬宗結實的手臂,擡起眼簾,看到的就是他英俊的臉、探究的眼。

華陽這才解釋道:“我表哥表嫂要和離了。”

陳敬宗露出應有的困惑:“爲何突然鬧得這麼僵?”

華陽不能提人家夫妻的房裡事,只說這門婚事剛開始就是長輩們強迫的,現在田氏不想再困在戚家,自然要和離。

陳敬宗默默聽完,道:“既然是怨偶,和離了對他們都好,你表嫂可以再嫁一個真心喜歡她的男子,你表哥也可以重新娶一個他喜歡的姑娘,你爲何不開心?心疼你表嫂被冷落這麼多年,還是心疼你表哥被迫委屈了自己這麼多年?”

華陽:“他們倆,我肯定更同情田氏,表哥不喜歡田氏,他還可以寵愛通房小妾逍遙快活,田氏非但無法排解寂寞,還要承受喪子之苦。”

以前華陽是很欣賞自己的表哥的,覺得他文武雙全又溫和儒雅,翩翩君子不外如是。

可得知表哥竟然一邊冷落田氏一邊讓通房懷了身孕,華陽再想起表哥,腦海裡就只剩道貌岸然四字。

或許表哥有他的委屈,可田氏那麼柔婉的女子,但凡表哥對她好一點,哪怕只是言語上的噓寒問暖,上輩子田氏也不會在鬱鬱寡歡中紅顏早逝。

真正的君子,不會這樣對待一個柔弱的女子。

不過,真正讓華陽陷入低落的,是她不滿表哥的同時,突然想到了她與陳敬宗。

說起來,她嫁陳敬宗的時候是心甘情願的,可上輩子她待陳敬宗,動輒冷眼以對,是不是跟表哥待田氏有些像?

雖然那時候的陳敬宗也有一堆毛病,遠不如田氏乖巧可人,可誰讓陳敬宗也早早死了呢?

華陽就忍不住把陳敬宗與田氏對比,她越同情田氏,對陳敬宗就越不是滋味。

她是公主,她給陳敬宗什麼,他就得受着什麼,如田氏無法反抗身份更尊貴的表哥。

“你我剛成親時,我總是不把你看在眼裡,你是不是也很難受?”

華陽看眼陳敬宗,垂眸問。

他想了想,擡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十分正經地道:“白天還好,晚上你不讓我碰,確實挺難受的。”

陳敬宗緊緊抱着不放,先親她一口,再捧着她惱紅的臉,真正經地解釋道:“你是犯傻了,我們跟他們有什麼好比的。第一,我沒有田氏那麼脆弱,被你冷落了就要黯然神傷輾轉反側。第二,你也沒有你表哥那麼面目可憎,只要你往那一站,我看到你的人,心裡什麼氣都消了,除非你主動休我,我斷不可能先鬧和離。”

華陽:“你現在過得如意,當然這麼說,如果我連着三四年都不給你好臉,也不讓你得逞幾回,你會不會後悔娶了我這個公主?”

她更想知道,上輩子他孤零零死在白河嶺的時候,有沒有後悔與她結那一段冷冰冰的姻緣,有沒有像田氏一樣,被她傷透了心。

陳敬宗:“不會,我只會想辦法讓你多給我幾回,最好是心甘情願地給。”

華陽:……

雖然聽起來很沒有出息,可兩輩子的陳敬宗確實都是如此。

無論他多生氣多硬氣,只要能將她帶到牀上,他馬上又願意喊她祖宗。

亭中這番談話的結果,就是今晚入睡前,陳敬宗趁着“祖宗”犯傻心軟,如願以償地把蓮花碗預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