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音樂的人，並不都是瘋子。
最起碼，楊飛認識的這班人就不是。
他們更像是一羣文藝生。
內向、不喜歡說話，但又精通每一門樂器。
他們並非不會說話，相反，嗓音還出奇的好，進了錄音棚，或是拿起麥克風，一個個唱得跟歌星似的，又好聽，又有風度。
楊飛喜歡這種氛圍，隨意，自在，沒有做作的應酬。
這裡的每個人，都活成了真我。
然而，楊飛知道，這一切，需要雄厚的財力來支撐。
普通的音樂愛好者，或者當愛好自娛自樂，或者只能像小兔子那樣，到街頭去賣唱，賺幾個嗓子錢，或者到酒吧兼職當樂手，那已經算得上是混得比較好的音樂人了。
至於出專輯、當歌星？
世間芸芸衆生，每年又有幾個歌星成功出道？
像黎小婉那樣機緣巧合，被楊飛相中出道的人，又有幾個？
反而是像李涵他們這樣玩音樂的人，楊飛覺得，這纔是真正的音樂人。
他們不在乎名，也不強求利益，只是沉醉在音樂裡，像李涵母親沉浸在道法裡，像楊明義沉浸在根雕中，像李婭楠沉浸在畫畫中。
人生，也從中找到了意義。
工作室內有個吧檯，裡面有個酒櫃，擺放着很多種酒水。
李涵陪着楊飛坐在吧檯，給他倒了杯檸檬水。
“來杯酒。”楊飛說。
“你要開車。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
“我知道。回去的路，你來開。”
“我不會開。”
“那我叫人來開。”
“你先把人叫來，我再給你倒酒。”
“……”
楊飛只得打電話給耗子，叫他到商業街來。
放下手機，楊飛道：“可以喝酒了吧？”
李涵莞爾而笑，給他倒了杯酒。
楊飛端起來，剛喝了一口，門開了。
一個風風火火的俏姑娘闖了進來。
“哈哈哈，你們不等我，就開始玩了啊？你們不通知我，我也知道你們在這裡！我沒來遲吧？”姑娘年紀不大，但也不小了，因爲她個子高，但臉又嫩，皮膚也白，讓人不好猜測她的年紀。
她長得很精緻、很美麗，身材也很出衆，穿着一件鮮紅的吊帶衫，胸前印着一個誇張的西洋美女頭像。穿着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褲，顯得雙腿又細又長，白色的運動鞋，白色的運動襪。
她甩着馬尾，朝楊飛走過來，二話不說，從他手裡搶過酒杯。
“喂，那是我喝——過的！”楊飛的話還沒說完，那杯酒，已經進了她喉嚨裡。
“再來一杯！”她把杯子放在櫃檯上，秀氣的手指輕輕一彈杯沿，杯子滑溜一聲，跑到了李涵面前。
李涵扶住杯子，笑道：“李娟，別這麼無禮。這位是我朋友，楊飛。”
“會唱歌？”李娟手撐在吧檯上，以手支頤，問楊飛。
“不會。”
“會彈琴？”
“不會？”
“我拷，那你老牛逼了！你會譜曲啊？”
“不會。”
“啥都不會，你來這裡做什麼？”
“……”
“跳舞會吧？”
“不會。”
“切！這麼大個人了，什麼都不會！白活了幾十年！”
“……”
李涵倒了杯酒，遞給楊飛，低聲道：“說了叫你別理她。”
楊飛道：“我倒覺得，她挺有意思的。”
李娟拉起楊飛的手，說道：“我教你！”
“什麼？”
“跳舞啊！別的我也不會啊！”
“我不……”
不等他抗拒，他手中的杯子，再次被她奪走。
李娟一口飲盡杯中酒，將杯子往櫃檯上一扔，發出哐啷聲響。
李涵趕緊抓住杯子。
李娟拉着楊飛，已經到來了一堆樂器面前。
“嘿，哥們，來一首帶勁的迪斯科！”李娟吹了一聲口哨，朝正在玩樂器的人喊道，“給我們伴個舞。”
那些人還真聽話，架子鼓那麼一敲，吉他和貝司手那麼一彈，電子琴那麼一和，音樂就響起來了。
李娟抓住楊飛的手，說道：“跟着我的節奏動，扭！腰，屁股，腿，扭起來。”
楊飛哭笑不得，求助似的看向李涵。
李涵聳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叫楊飛自求多福。
李娟的身段、彈跳力，都讓楊飛歎爲觀止。
她的腳下像是裝了小馬達，每寸肌膚裡都安着彈簧，再高難度的動作，她也能麻利的做出來。
楊飛看過頂級的舞蹈表演，但眼前的李娟，卻比那些專業舞者更出色！
高手在民間啊！
楊飛剛纔說不會跳，只是謙詞。
蹦迪而已，誰不會啊？
楊飛的體能也是一流的，跳起來雖然沒有李娟那麼瘋狂，那麼羣魔亂舞，起碼也耐看。
李涵看得極爲訝異。
因爲她忽然發現了楊飛的另一面。
人有千面，但我們通常只能看到別人的一面。
親近的人或許可以看到兩三面。
李涵這是頭一次發現楊飛的另外面。
跳了二十來分鐘的樣子，李娟終於停了下來，再次朝樂隊吹了聲口哨。
鼓聲一響，音樂聲嘎然而止。
幾個樂手同時朝這邊豎起大拇指，當是讚賞。
楊飛朝他們彎了彎腰，以示謝意。
回到吧檯坐下來，楊飛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汗透了。
李娟笑道：“你比李毅有趣多了，他那個人，太死板了！我一直看不慣他。但又拿他無可奈何。”
楊飛道：“李毅？”
李娟道：“你認識他吧？”
“聽說過，沒見過面。”
“還好——千萬別見，極無趣的一個人！上過學吧？”
“上過。”
“看見過黑板吧？”
“看見過。”
“討厭吧？上過學的都討厭黑板！”
“呃？”
“好好回憶一下，李毅就是那塊黑板，而且是寫滿了你看不懂的數學公式的時候。”
“……”
李涵打了她的頭一下：“胡說八道！你這麼說李毅，回頭我告訴他去！”
李娟撇嘴道：“切！我纔不怕他。他也不會怎麼着我。我拿他無可奈何。他拿我也沒有辦法。”
她問楊飛道：“你叫楊飛？這名字好耳熟，我彷彿在哪裡聽說過呢！”
李涵笑道：“你忘記了？美麗集團啊！”
李娟拍了兩下手掌，笑道：“我可知道你是誰了！你是賣洗衣粉的楊飛！我就說你有些面熟！喂，帥哥，我家的洗衣粉，以後是不是你包了？”
“啊？好啊。”楊飛點頭。
“哈哈哈！”李娟笑得前俯後仰，手搭在楊飛肩膀上，額頭抵在他的胸口，笑得讓楊飛感覺莫名其妙。
她牽起楊飛的手：“你這個人很有趣，我喜歡！走，我帶你玩去！在這裡也沒什麼好耍的！”
楊飛喊李涵：“喂，你管管你侄女！”
李娟拉着他不鬆手，徑直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