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靈璧語結,這一點他倒是沒有想到,霍鏑雖然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但也是霍家的家生奴才,自然在奴籍了,而瑤芝卻偏偏不在奴籍,是良家女子,單這一點,霍鏑的確是配不上瑤芝的。
但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霍靈璧本就心中惱怒,如何甘心被薛子楨給壓服下去?遂大聲道:“霍鏑,拿上我的印鑑,立刻就去衙門銷了你的奴籍!還有霍鈺的!你一家子的都給銷了!”
霍鏑身形一震,張大嘴巴看向了霍靈璧,只覺得不可思議,霍靈璧見他不動,不由更生氣:“怎麼,放你自由身你都不願意?”
霍鏑趕忙搖頭,遲疑道:“爺,屬下是府中家生奴才,幾代下來親戚實在不少,光叔伯兄弟就是好幾十人,您確定要把我們一家子都銷了奴籍?”
霍靈璧倒沒想到這一點,頓時臉都綠了,霍鏑知道自己這話肯定讓自家世子爺丟人了,可這事那麼重要,他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薛子楨卻沒忍住,丟了算盤趴在桌子上笑了起來。
霍靈璧不由氣悶,罵霍鏑:“還不滾!在這兒給我丟人!”
霍鏑忙不迭的爬起來,一溜煙跑了,瑤芝也吐了吐舌頭,趕忙跑到西廂去了。
薛子楨一邊笑一邊看着霍靈璧,霍靈璧鬱悶的不行,賭氣把窗戶給關了,薛子楨也慢慢斂了笑意,回頭看着瑤芝:“你和霍鏑是怎麼回事?”
瑤芝趕忙道:“奴婢和他真的沒有一點私情!奴婢發誓!”
薛子楨道:“你我自然信得過,不過霍鏑可難說了,他若是敢引誘你,你只管告訴我。我將來是要把你嫁給秀才做秀才娘子的,可不是叫你嫁給一個侍衛的!”
瑤芝紅着臉低了頭,喃喃着應了。
一直到大年二十九,霍靈璧見了薛子楨都沒什麼好氣,薛子楨也不理他,該做什麼做什麼,倒是覺得格外愜意。
臘月二十九是小除夕。這一日。家家戶戶都是上供祭祖,霍家是大家族,自然也不例外。從好幾天前,祠堂就被打掃一新,供奉祭祀的果品三牲也都預備好了,繫上紅綢子擺在一旁。
薛子楨是女眷。沒資格進祠堂,只陪着霍夫人在佛堂裡小祭隨禮。而霍靈璧身爲嫡長子,霍家的繼承人,要跟在鎮國公身後一同主祭,除了他們父子之外。二房三房的老幼男丁也都到了。
二房只得霍明安並霍康玉父子,三房也只得霍明寧並霍盛玉父子。
素日霍家看上去熱鬧,但實際上卻子嗣凋零。鎮國公霍明慶看着偌大的祠堂只空蕩蕩的站了這幾個人,不由嘆氣。對霍盛玉道:“好好照顧你媳婦,一定要給霍家生下長孫才行。”
霍盛玉臉色微紅,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是很期盼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的。
再說女眷那邊,行了禮後便都團坐在一起說話,成嬸孃自打丈夫霍明成去世後就很少出門了,今天也帶着女兒霍小玉過來了,安嬸孃和兒媳婦康嫂子自然也不會缺席,都笑眯眯的,但誰都沒有寧嬸孃高興,如今對待懷了身孕的兒媳婦是小心翼翼,跟供祖宗似的,坐下的時候要看墊子軟不軟,上茶的時候還特地說有了身孕的人不能喝茶,霍夫人便讓人換了牛乳上來。
盛嫂子頗爲不好意思,攔住寧嬸孃不教她忙活,也怕別人覺得自己輕浮。
但在子嗣凋零的霍家,大家都不覺得這是輕浮,安嬸孃還笑道:“孩子嬌氣的很,如今纔剛滿三個月吧?可要小心着些纔是。”
寧嬸孃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如今家裡的事我也不敢讓她煩心了,只叫瑩兒幫我管着,倒也省心。”
安嬸孃看着偏廳那兒與霍小玉並霍曉清霍曉泠說笑的霍曉瑩,身姿曼妙,亭亭玉立,不由笑道:“瑩瑩也該說親事了吧?”
寧嬸孃窩囊委屈了一輩子,唯獨在一雙兒女上最爲自豪,兒子爭氣,女兒懂事,如今到了說親事的年紀,提親的人都踏破了門檻,語氣中也帶了一絲得意:“我正爲這事發愁呢!提親的人家倒有不少,只是不知道該挑哪個好,我瞧着是各有各的好處,之前李翰林家的兒子,讀書倒是爭氣,如今已經是舉人了,前程是不愁的,行事也妥當,就是性子太悶了些,柳侍郎的兒子倒是活潑愛笑,做事也討人喜歡,如今也有功名,卻只是個秀才,可見這世上的事是沒有十全十美的。”
安嬸孃見她誇耀女兒,只是淡淡一笑,她沒有女兒,倒不覺得什麼,但成嬸孃的女兒霍小玉卻與霍曉瑩差不多年紀,也該說親了,但因爲成嬸孃守寡,霍小玉又沒有親兄弟幫着打聽,遂這婚事並不順遂,如今她見寧嬸孃誇耀,就忍不住想刺她一刺,遂笑道:“這十全十美的事並不是沒有,比如大嫂,娶了個兒媳婦是閣老千金,出身高貴,嫁妝豐厚,兒媳婦品行容貌都是百裡挑一,聽說已經開始幫着大嫂子管家了,嘖嘖,這纔是十全十美,這纔是有福氣呢!”
寧嬸孃神色一僵,不滿的瞪了成嬸孃一眼,霍夫人卻只是淡淡一笑,岔開了話題,問安嬸孃:“怎麼不見姑太太?不是說今年一起過年的?大家一起也熱鬧些。”
安嬸孃笑道:“如今姑爺還在大獄裡,她哪還有過年的心思,這幾日正打點行裝要給姑爺送去呢,我們也別管她了。”
話雖這麼說,但霍夫人還是遣丫頭去了邱家一趟,送了許多過年的年貨。
到了除夕,二房三房是習慣了分開過年的,遂吃團圓飯的也只有大房一家六口,這還是算上薛子楨呢,若是薛子楨不在,只怕一桌子都坐不滿,實在是淒涼的緊。
鎮國公對兒子兒媳的關係心知肚明,是不指望近兩年抱孫子的了,但霍夫人卻不明就裡,遂看向薛子楨的眼神就格外熱切。
薛子楨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禁臉紅心跳,偏偏霍靈璧看在眼裡,不替她解圍也就算了,還故意做出一副親密的樣子來替她斟酒佈菜,霍夫人看着小夫妻感情好,更是滿意,薛子楨卻窘迫的要命,暗恨霍靈璧狡猾,恨不得狠狠踹他幾腳才能出氣。
用過飯後,小廝擡了炮仗焰火過來,霍靈璧帶着霍曉清和霍曉泠兩個去點炮仗,霍夫人擔心極了,生怕炸着,不住的叮囑着叫小心,薛子楨在旁邊站着只是看着熱鬧。
霍靈璧看到了,朝她招手:“你也過來玩一玩。”
薛子楨對這些事情一點也不感興趣,遂搖了搖頭,道:“我不玩,你們玩吧。”
霍靈璧見她站在廊下,一副敬而遠之的疏離樣子,她越是這樣冷冷淡淡的,他越是想欺負她逗她,遂上前強拉着她,硬塞給她一支點燃的香,把着她的手去點那炮仗。
偏偏這時霍曉清也點着了一個,那炮仗砰地一聲炸開了,薛子楨嚇了一跳,只當是自己這個炮仗炸了了,嚇得一聲驚叫,忙不迭的扔掉了香,反身一躲,卻正好撲到了站在她身後的霍靈璧的懷裡。
溫香軟玉滿懷,霍靈璧先是一怔,繼而就笑了起來,一手環着她一手點了那炮仗,這纔不緊不慢的退了回來,取笑道:“膽子這麼小!”
薛子楨一向自持矜貴,從沒做過這樣有*份的事,也從來不感興趣,如今被霍靈璧這麼強逼着,還出了醜,真是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的,臉色都白了,也顧不得當着長輩的面了,伸手狠狠擰了霍靈璧一把。
霍靈璧不由呼痛,卻向霍夫人告狀:“娘,你兒媳婦欺負我!”
這一幕落在霍夫人眼裡,只當是小夫妻打情罵俏呢,樂的呵呵直笑:“誰叫你欠收拾!我可不管!”
霍靈璧嬉皮笑臉的,不顧薛子楨掙扎,非得抱着她攬着她,夫妻倆正暗自較勁呢,對上鎮國公意味深長的眼神,都是一愣。
當初成親前霍靈璧就對父親承諾過的,與薛子楨不過是一紙婚約罷了,如今他們這副親密的樣子,可不僅僅是一紙婚約了!
霍靈璧不自在的鬆開了手,薛子楨也垂下了頭,鎮國公笑笑,對霍夫人道:“讓他們年輕人自在的玩玩吧,外頭也冷,咱們進去說話。”
霍夫人對着霍曉清再三的叮囑了這才進了屋子,卻沒吩咐薛子楨,薛子楨想了想,公公婆婆要說私房話,她跟着也不合適,遂囑咐丫頭看着霍曉清和霍曉泠,她則白了一眼霍靈璧,冷着臉回了雙桂堂。
霍靈璧摸了摸鼻子沒說話,又陪着兩個妹妹玩了一會,終是按耐不住,也回去了。
因是除夕,薛子楨給丫頭們放了假,雙桂堂只有當值的三四個丫頭守着門,是以頗有些冷清,鴉雀不聞的。
霍靈璧見西廂的燈亮着,便徑直走了過去。
門半掩着,他還未推開,便聽到從裡面傳來的壓抑着的啜泣聲,登時愣在了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