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一擺手道:“你的本事,朕還是知道的,你這次拿着步軍副尉許宗炎的親筆信去崑崙山,見了崑崙派掌門陸九淵,務必從他口中打聽到呂四孃的下落,之後的事朕自有安排。”乾隆又想了想道:“記着,那些江湖中人乖覺得很,不要讓他們看出破綻。”
傅恆疑道:“雍正五年,先皇下令禁武時,許宗炎曾派人四處追殺江湖人士,只是不知陸九淵如今還認不認這個師弟了。”
乾隆道:“這個許宗炎曾是雍王府的劍客,先皇繼位之後,他是唯一沒有告老還鄉也沒被先皇處決的一個,可見此人城府極深,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追殺綠林中人的事不但沒被江湖中人追究,反到落得一身好名聲。”
傅恆不解道:“可見此人必是奸詐險惡之輩,留着他總是不妥。”
乾隆搖頭輕笑道:“你呀,終歸還是年輕了些。”他轉身重新坐回御書案後面又說,“你這次離京山長水遠,又沒幾個人知道,萬事要小心,等會兒去看過你姐姐再走,跪安吧。”
傅恆重新行大禮辭別了乾隆,這纔出了養心殿,直奔長春宮去了。
天邊的晚霞裹着金燦燦的夕陽的輝光,悠然地掛在遠處的雪峰上,襯着連綿的雪山也彷彿披上了一層亮桔色的薄紗。武靈風一手捋了捋腦後的辮子,一手握着一大捧紅豔豔的百里香,緩步來到臥房門前。他站在廊下,隔着窗櫺探頭看見正坐在桌旁看賬冊的雪霏,於是輕輕咳了一聲,這才邁步進了屋。
雪霏穿着家常的月白綢衫,只在外面罩了件淡綠色的織錦短褂,光潔的額頭上看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她隨手翻了一頁賬簿,頭也不擡的說:“又做什麼,裝神弄鬼的!”話音還未落,就嗅到一股奇香,眼前忽然多出一簇紅豔豔的百里香來。她這才擡眼看到一臉訕笑的武靈風,於是嘴角一挑,一隻手支起下巴說:“這一回又是爬了多高的山採到的,嗯?”
武靈風嘻嘻一笑,順勢坐在桌旁道:“只要你喜歡,爬多高我都願意。”
雪霏忍不住“哧”地一笑,露出一顆俏皮的小虎牙,“越老越沒正經!”她說。
武靈風一眼看見窗邊多寶格里擺着一隻白釉象腿瓶,忙殷勤地說:“我幫你把花插起來吧。”說着,便要起身去拿那隻象腿瓶。
雪霏妙目微眯道:“等等!”武靈風剛好擡了一半兒屁股,半坐半站在那裡,竟然真的不敢再動。雪霏把臉湊近武靈風跟前,兩個人四目相對,半晌,只聽她篤定地說道:“不對,你一定有事!”
武靈風心下一慌,面上卻忙掩飾着笑道:“怎麼會,我哪會有什麼事呀!”
雪霏提起鼻子又在武靈風身上仔細嗅了嗅,面露疑惑。武靈風忙退後一步,站直了身子大聲道:“唉呀——你又想到哪去了,我怎麼會做出…那種事!”
“那你說,爲了什麼?”雪霏不依不饒道。
武靈風一臉沮喪地把手裡的花往桌上一擲,悶悶地說:“好好好,算我不對,平白無故閒着沒事做,爬到雪山上採花回來,就爲了哄你開心……”說罷,他氣鼓鼓地重新坐回凳子上,再不理人。
雪霏被他這麼一鬧,反而樂了,她走到武靈風身後,一邊替他揉肩膀,一邊柔聲笑道:“好嘛,這次算我錯怪你了,武大莊主,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幫我把花插到瓶裡嘛。”
武靈風也忍不住樂了,他捉了雪霏的一隻手笑道:“遵命——”
二人正說話,忽聽丫環小泉在外面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她一邊喊,一邊跑進屋來,突然看見坐在桌旁的武靈風,頓時嚇的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過了半晌,才惴惴道:“莊主。”
武靈風不等雪霏問話,便重重咳了一下,沉着聲說:“出什麼大事啦?也值得這麼喊?毛毛躁躁,可見平時就沒規矩!”
“莊…莊主,是夫人的白……”沒等小泉把話說完,武靈風便道:“行啦,好好的碧霞山莊,能有什麼天大的事呀?慌慌張張的哪有一點大家風範!都怪我平時太縱容你們,還不去廚房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小泉張了張嘴,深吸了口氣,只好把要說的話重新咽回肚子裡,嘴上答應道:“是。”
雪霏等着小泉走遠了,才一轉身坐到牀沿兒上,兩隻胳膊在胸前一抱,斜睨着武靈風道:“這一回,該說了吧?”
武靈風蹭到雪霏身旁坐下,嘻嘻一笑,“阿雪,看在我爬了大半天雪山爲你採花的份上,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可不許生氣噢。”
雪霏並未接言,只不奈煩地瞪了武靈風一眼,意思是有話快說。
武靈風只好把心一橫,任憑發落地說:“兩個孩子不懂事,一不小心,打碎了那尊白玉觀音……”
“什麼!”雪霏原本白晰的臉剎時被一道血氣衝得紅了起來。“這兩個作死的冤家,這次若不好好罰他們,這個家,我也不要待了!”她一邊說着,一邊“騰”起站起身,隨手抄起牀邊的藤條就往外走。
武靈風趕緊一把抱住她道:“哎喲,你們女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吶,他們還是孩子,又何必生這麼大的氣!”
雪霏一邊掙扎一邊道:“你別攔我,他們一個十五歲,一個十六歲了,整天只知到胡鬧,還不都是你慣的!”說着,她又流下眼淚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瑤音姐一場生死姐妹,失散了這麼多年,始終都沒有她的消息,那一年我第一眼看到這個觀音像,就覺得眉眼和瑤音姐好神似,買下來供在家裡,就是希望能保佑她這些年平安無事,可是現在……”
武靈風心裡一痛,一隻手摟着雪霏,一隻手替她抹淚道:“我知道,你們姐妹失散了這麼多年,你心裡一直不好受。這些年,我也不斷派人四處找過,可是回來的人都說沒有音訊,我實在也沒什麼好辦法。”
雪霏哭道:“看如今的情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武靈風忙正色勸道:“誰說的?常言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是顧少奶奶真的遇到什麼不測,咱們也要想法子弄清楚再說。”
雪霏聽了這話,方纔稍稍緩過來些,她吸了下鼻子道:“那青嵐和錦弦也不能輕饒!”
“是!”武靈風一臉堅決地說,“我已經罰他們去棲雲小築閉門思過了,不想清楚自己犯的錯,不許回來!”
“你還說!”雪霏餘怒未消道,“就算他們躲到天邊兒去,早晚也要重重罰他們!”
格爾木南城的棲雲小築,是武靈風出資幫助顧府女眷興建的一套大宅。武靈風的夫人雪霏,當年曾是顧府少奶奶的貼身侍俾,顧家因爲牽進雍正初年的曾靜一案被抄,男丁悉數被斬,女眷發配邊塞爲奴,雪霏就是那時與顧少奶奶結爲生死姐妹。後來因爲顧少奶奶在邊關戰役中救了敵國大汗,爲躲避朝庭追殺,武靈風才帶着雪霏和顧家女眷逃到崑崙山,顧少奶奶也正是那時與大家失散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