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是個很純粹的人,雖然還沒有脫離低級趣味,但是有一點必須肯定,他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要了解這位狠人的行爲方式,就必須得了解他的出身和背景。
他爹被安排去了興獻王府,而他娘則成爲了嘉靖的奶媽,在少年的時候,陸炳就被安排在了嘉靖的身邊,那個時候的嘉靖只是個王世子,不過在安陸那個疙瘩地方,絕對是最牛逼的存在。
於是乎,陸炳就成了嘉靖的跟班。顯然,他是一個很合格的跟班,跟在嘉靖身後,嘉靖往東,他絕對不敢往北,嘉靖說要砍人,他抽出刀來眉頭都不願皺一下,絕不會打折扣,說砍就砍。
開玩笑,嘉靖是什麼人,跟在嘉靖身邊的陸炳怎麼會不知道?很多時候他不需要思考,只需要絕對服從就可以了。
現如今嘉靖做了天子,陸炳成了徐謙的二弟,又是學堂的校尉,自然而然,徐謙就取代了嘉靖,徐謙發了話,他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這一刀依舊沒有任何遲疑,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刀鋒貫穿這名差役的身體,差役的衣襟上立即流出了一灘的血,差役難以置信,眼前盡是血紅,他只不過狐假虎威了一下而已,狐假虎威有什麼錯?
陸炳的臉色顯出微微的猙獰,顯然並沒有露出絲毫悔改之意,殺了就殺了,他是奉命行事,格殺勿論四個字並非很難理解。
繡春刀抽出來的時候,差役的胸前飆射出一股血箭,隨即便如爛泥一樣癱倒在地。
陸炳不以爲意。手持繡春刀,低吼一聲:“誰還敢造次?”
再造次就是傻子。其實何止是這些差役,便是陸炳的那些同伴校尉。甚至是教習都不由暗暗地吸了一口涼氣。
這傢伙,夠狠!
至於這些差役,已是震驚了,他們原以爲這些大頭兵只是想嚇唬嚇唬一下他們,正如平時他們嚇唬別人一樣,往往大叫一聲,誰敢亂動,再亂動就打死你一樣。喊出這話的時候,往往只是形成威懾。或者是顯擺一下威風,可是真要殺人……大多數人卻是不敢的。
現在看到自己的同伴倒在血泊之中,雖然兔死狐悲,可是這時候,所有人都嚇破了膽,拿刀的手感覺很不適應,連忙把手裡的武器統統拋擲於地,一個個抱着頭道:“不……不敢……”
很多時候爆發了羣體衝突,看的就是誰比誰狠。所以士氣纔是關鍵,對於這些吊兒郎當的差役,只要殺一儆百,就足夠讓他們滿值的士氣跌落到零。
王康嚇得面如土色。也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殺人……殺人了……
誰也沒有預料到這個突發狀況,便是徐謙也沒有。不過徐謙很淡定,大喝一聲:“統統綁起來。”
校尉們便如衝入羊圈的老虎。取來繩索,將所有差役都綁了。而王康當然也被人制住,反綁在地。
這個時候,哪還有什麼官儀和斯文,王大人很悲劇,這時候他反應過來,大叫道:“徐謙,我是朝廷命官,是吏部主事,是奉內閣大學士之命公幹。”
“住嘴!”一個校尉惡狠狠地呵斥。
王康立即不說話了,你說他不害怕那是假的,碰到這些狠人,他是一點脾氣都沒有,要是敢亂髮脾氣,人家直接讓你沒氣,他心裡只能暗暗默唸,君子不立危牆…不能和這些莽漢見識云云。
幾十個人統統綁了,帶到了講武堂。
徐謙此時身材斐然,戴着烏紗,穿着官袍,踩着皁靴,宛如閻羅殿的判官高高地坐在講武堂的正案案牘之後。
他兩眼微眯,殺氣重重,大叫一聲:“將這些不法之徒帶進來說話!”
三十多個差役和王康一起押進來,差役們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紛紛道:“饒命。”
王康倒還有點志氣,他是官啊,品級也不比徐謙低,哪有下跪的道理?他想堅持着不肯跪,陸炳卻不知從哪裡按刀進來,朝徐謙拱手道:“大人,人已帶到。”
看到了陸炳,王康一下子失去了勇氣,欲哭無淚,竟是不爭氣地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徐謙的臉色肅然,大喝道:“堂下何人?”
王康連忙道:“我乃朝廷……”
徐謙直接飛了一個令箭砸在王康的身上,怒斥道:“本官並沒有問你,住口!”
王康無語……只得垂頭住口。
其他差役紛紛搶答:“小人們乃是吏部公差,還請大人不要誤會。”
徐謙冷笑道:“哦?想不到你們還是公差?既是公人,那麼就好說話了。”
衆差役們聞言大喜,雖然那些大頭兵凶神惡煞,可是這位徐侍讀應該還是明白事理的,打狗不是還要看主人嗎?大家好歹是吃公家飯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誰知道他們顯然不曉得有一句叫做知識越多越反動的話,只聽徐謙冷冷一笑道:“你們既是公人,想來大明的律法是應當知道的了?”
衆差役只是慣性地道:“是,是……”
這個時候誰要是敢做出頭鳥說一個不字,那等於是自己找抽!
徐謙又是冷冷一笑,道:“那麼擅闖軍機重地,該當何罪,諸位想必也是知道,你們既然知道,卻敢擅闖皇家學堂,這皇家學堂乃是親軍中樞所在,乃陛下欽點的親軍學堂,干係重大,是誰給你們這麼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嘿嘿……諸位既是公人,就曉得這是什麼罪吧,若是再加上知法犯法這一條的話,今日諸位恐怕是不能走了。”
這就是知識分子的厲害之處,人家要整你,閉着眼睛都有一百個理由,跟他玩法律,那是找死。
差役們膽戰心驚,一個個目瞪口呆,終於有人反應過來,殺豬一樣的大叫:“大人饒命啊……饒命啊……”
其他差役紛紛附和:“饒命……饒命……”
在他們看來,人家既然有你的把柄,說不讓你走出這個門,那肯定是不會打折扣的,這時候再不求饒,那就真的是作死了。
徐謙的眼睛眯起來,冷冷地道:“饒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怎麼饒你們的命?你們當這是青樓酒肆,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饒命的就饒命的?又或者本官是婊子和酒保,你們想如何就如何的?”
差役們嚇得魂不附體,身如篩糠,有人醒悟過來,道:“按大明律,若非主犯,可罪行斟減一半,大人,我等不過是奉命行事,只是脅從,還請大人明鑑。”
“哦?是嗎?”徐謙眼睛一瞄,蜻蜓點水地看了王康一眼,王康的心情很複雜,正在斟酌脫身之計,結果徐謙看過來,令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有種很不妙的感覺。
徐謙道:“是嗎?那麼誰是主犯?”
“這……”差役們的內心在苦苦掙扎,不知如何是好。
徐謙冷笑道:“大膽,口口聲聲說是從犯,現在問你們是誰主使,你們卻是吱吱嗚嗚,看來本官免不了要給你們加一條包庇罪了,又或者是欺瞞本官,你們纔是真正主犯?”
又加上一條……
衆差役被玩得死去活來,真是欲哭無淚,怕是再審下去,給他們羅織的罪名就要超過正德朝的劉瑾了。事到如今,再扭捏也沒什麼意思,性命要緊,其他都是其次,有差役大起膽子道:“回大人的話,都是清吏司主事王康主使!”
王康的眉眼兒一跳,勃然大怒,他倒不怕被人誣爲住使,最重要的是這些賤役居然敢反咬他這上官,簡直就是活膩歪了,若這裡不是皇家學堂,王康真想一耳刮子扇過去。
徐謙皺眉,道:“你們說是王康主使,那麼本官問你們,王康如何主使?”
衆差役撤下了最後一塊布,倒也沒什麼心理障礙了,七嘴八舌地道:“王大人說有公幹,讓小人們隨扈左右,小人們乃是吏部差役,自然受他節制。”
徐謙對這個回答卻不甚滿意,冷冷地道:“那麼王康讓你們吃屎,你們吃不吃?”
“……”
徐謙狠狠地拍案道:“回答!”
“這……自然不吃。”
徐謙又問:“若是王康讓你們去殺人,你們殺不殺?”
衆人紛紛搖頭,道:“小人們豈敢作奸犯科!”
徐謙冷笑道:“這就是了,他雖是你們上官,可是讓你們殺人你們不殺,吃屎你們不吃,倒是他讓你們擅闖皇家學堂,你們倒是敢了。你們明知擅闖軍機重地乃是大罪,可是王康只是三言兩語,你們就爲虎作倀,知法犯法,到了現在,還敢自稱只是脅從?你們是脅從固然沒有錯,可是你們的罪過卻也不小了!”
差役們的眼淚啪噠啪噠地流出來,悲劇呀……怎麼百般抵賴,就總是繞不出這姓徐的圈子,似乎左右都要完蛋,這還讓人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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