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八十,皓月與烈日

聽起芳說完,李星洲哈哈大笑起,“怎麼,在本王面前自行慚愧,看來我實在太過優秀啊。”他自我感覺良好。

起芳忍不住嘆氣:“若沒自誇自擂這點,再謙遜些,我或許會更佩服王爺,可就因這點,好印象十去其九。”

李星洲坐在城磚上搖搖頭,儒家對人的影響還真是烙印在骨子裡,其實千年之後亦是如此,聽別人誇獎,他高興是自然之事,可起芳卻說他不夠謙遜。

這時狄至、焦山陸續上城頭來向他彙報,狄至安排好了城防,焦山這點好城中府庫,封存起來,以免被趁亂鬨搶。

不一會兒,季春生來了,懷裡抱着個大鍋,過蓋上該堆着幾隻碗。

“季大人!”

衆人連忙行禮,得知季春生是朝廷武德使之後,人人都敬重無比,武德使啊,那可是天子近臣,身居高位,加之他今日陣前一殺,宛若戰神,大家更是折服。

季春生只是笑笑:“哈哈,世子,看某帶來什麼。”

說着他放下大鍋,一開鍋蓋頓時香味瀰漫,一整鍋的羊肉。

藉着月光看得清楚,這羊肉就是大塊剁開,加水烹煮的,做法簡單,但對於一夜未食,又廝殺半夜的衆人來說簡直如同山珍海味。

李星洲第一個忍不住,拿個碗動手撈出一大塊,這肉每塊都剁得快有碗大,一看就是季春生這種武夫下的手。

他剛要迫不及待下口,又想到旁邊的起芳,嚥了口口水,先遞給她,自己另外撈。

季春生這五大三粗的武人根本沒想着帶筷子,這打仗呢,哪找筷子去,這幾隻碗都不知他哪弄來的。

大家只好下手,至於乾淨不乾淨,那是肚子不餓的人才講究的。

夜風習習,皓月當空。

在季春生號召下,大家乾脆下手抓起來,連碗都免了,只有起芳一個女兒家還用碗,不過還是免不得下手抓,因爲根本沒筷子。

而且季春生剁的肉,有筷子也沒用。

李星洲乾脆將城頭上值崗的幾個士兵,還有打掃的幾個輔軍都叫過來,一人給他們撈了一塊,畢竟這一大鍋,季春生估計下鍋一隻羊。

大塊吃肉,可惜沒酒。

銀河璀璨,夜風微涼,好不恣意痛快,就連起芳一個姑娘家也啃了幾大快。

這肉煮得要多沒水平就對沒水平,可要有多香就有多香。

吃飽之後,李星洲坐在城頭,吹着夜風,仰望星空。

起芳、狄至、季春生、焦山站在他身後,他回頭道:“起都統,你知道爲什麼大家喜歡詠月,卻少有吟誦太陽,太陽光輝普照,何止月之千萬倍。”

起芳一愣,不知王爺爲何如此問她,只看天上明月:“烈日之輝太過炙熱逼人?”

李星洲站起來,“太陽太過寂寞啊。璀璨熱烈,凡人目不敢直視,其實白天也有星辰銀河,不過太陽一家獨大,則星光不顯,僵而不化,浩空明朗,卻死氣沉沉,令人敬畏卻無人心生嚮往。

月則不同,皓月當空,豔壓羣芳不假,可羣星依舊璀璨,銀河照樣絢麗,爭奇鬥豔,容得下一切光輝,所以令人心生嚮往.....”

起芳愣愣看着他,身後衆人也聽得入迷。

“月夜之美,不等同與皓月之輝,還有璀璨羣星。”李星洲笑道,然後認真的拍拍她的肩膀,掃視所有人一圈,最後目光回到起芳身上:“本王與丁毅永遠是不同的,丁毅是想成爲太陽的星星,一旦他光輝璀璨,身邊的星辰都會黯淡無光,本王要的是當空皓月,而非炎炎烈日。

所以,若你們自有光輝,那就盡情閃耀吧,月輝不欺星光,明白嗎。”

起芳看着他,眼眶微紅,倔強的點頭。

是的,李星洲不會是太陽,丁毅更不可能成爲太陽,真正的太陽他見過。

.......

太陽東昇之時,城牆殘破,街道染血的凜陽重鎮已在平南王李星洲掌控之中。

一千多俘虜,李星洲像上一次一般,進行思想教育,揭發蘇州官府和丁毅的陰謀,然後讓他們帶着朝廷只誅賊首丁家、蘇家之罪餘者無罪的消息迴歸蘇州各地。

凜陽一破,朝廷大軍隨時可以從北方進入蘇州腹地,如魚入大海。

而且蘇州全境,前前後後七八萬大軍葬送在北方,加之汪家也陸續流出朝廷平南郡王李星洲率千人西進南下的消息後徐國朝野震驚,百姓懼怕。

一時間平南王的名號在不止在瀘州淮化府一代,在安蘇府境內也變得神乎其神起來,千人南下,破徐軍大營,敗徐國大軍,克凜陽重鎮,一氣呵成,發生在短短兩月之內。

原本帶甲十萬,氣勢洶洶的徐國叛軍,在如此短時間內幾乎被全數打掉,這種戰績只能有駭人來形容!

之前凜陽未破時候,百姓很少知道北方戰況,可凜陽一敗,衆多潰軍大量南逃,朝廷大軍虎視眈眈,一時間消息瞬間如夏日颶風,席捲安蘇全境,所有人人心惶惶。

安蘇府境內人人自危,再不敢自稱什麼徐國人,而是紛紛稱自己爲安蘇府人。

安蘇府,是景國朝廷所設之府,不只是蘇州,還包括蘇州附近很多大大小小的縣。

而關於朝廷平南郡王的各種傳說,也隨着衆多潰逃的叛軍開始到處傳揚,衍生出各種版本,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有人說他年紀輕輕面惡如豺狼,兇狠如虎豹,驍勇善戰,所到之處無人能擋。

有人說他十二三歲童子將軍,會妖法,會道術,能召雷公降身,將敵人五雷轟頂而死,十分悽慘。

也有人說他是個少年天才,排兵佈陣,無所不能,根本沒人能在戰場上打敗他。

不管如何,傳說的共同點在於,平南郡王出奇的年輕,因爲大量叛軍俘虜都是近距離見過李星洲的。

不管百姓如何害怕,傳言如何誇張,凜陽一破,再無人可擋李星洲大軍。

.......

到五月下旬,李星洲率領狄至的五千重裝步軍,季春生補充至三千的騎兵,還有神機營兩千二百人,焦山的公主府八百死士,攏共一萬一千多大軍兵臨蘇州城下,將蘇州城團團圍住。

所到之處,大小縣城大多知道戰俘帶來的消息,紛紛開城投降,所有百姓跪地請罪,而李星洲遵守約定,每到一地,都以平南郡王的身份赦免其罪。

只有蘇姓和丁姓的官員都被收押。

李星洲知道這些人中必然有些是無辜的,畢竟蘇、丁兩家舉事,外圍人不一定知道。

因丁毅還有蘇半川的謊言,死者十數萬,餓殍滿地,千里荒蕪,李星洲本不想再多殺人,可事到如今他也明白皇帝就是太陽。

烈日當空,凡人不敢直視,星辰黯淡,無人敢與之爭輝。

皇帝當初能眼睛都不眨就殺數萬叛軍,如今也必須有人去死,有人在皇帝面前承擔罪責,不然遭殃的就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兩地百姓。

他不會殺,可皇帝卻很有可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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