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山就在遂州城外東不過三十里,王富的騾車速度雖說不上快,卻仍是在未時末便已到了山下的走馬鎮。
宜兒叫停了車,雖是年三十,鎮上仍有幾間賣百貨飾品甚至是一些吃食的店鋪是開了門的。王富原以爲宜兒會進那些裝飾精美,高檔大氣的店鋪去逛逛的,誰知宜兒隨意的一路看過,順手就從街邊簡陋之極的小攤位上買了一把極爲廉價普通的木梳。
王富有些納悶,宜兒身上的衣衫布飾任何一件都精美得他完全看不出是什麼質料,總之就是小到手上拿的繡帕,只怕都貴到了離譜,尋常百姓根本不敢想象的地步,這般一個雍容華貴,氣質出塵的貴婦人,怎麼看都和那路邊攤上價格低廉的木頭梳子格格不入,偏偏她在走馬鎮逛了小片刻時間,最後就只買了這麼一把隨處可見的木梳。
王富想不通宜兒買這梳子來做什麼,只在到了走馬山上一座青翠幽靜的精緻院落前,待宜兒兩人下了騾車之後,他才明白這木梳子究竟是拿來幹什麼的,只是當宜兒將木梳遞給他的時候,他是目瞪口呆,完全是懵了,老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那莊園的大門做得精緻,王富看不到裡面的景象,也不知道其大小,不過他知道的是,這個地段,算得上是走馬山最爲昂貴的地段,這裡的莊園,可說真正的是寸土寸金,就是一般的官宦富庶人家,也絕對買不下這裡最小的一處院子。
騾車停了下來,還沒待宜兒二人下車,那大門旁的側門便開了,出來了一位管家打扮,溫和謙恭的半百老者,見姜宥和宜兒下了騾車,便連忙上前跪地施禮問安,道:“奴才宋溪見過爺,見過夫人。”
姜宥道:“裡面都收拾妥當了?”
宋溪道:“自接到爺和夫人要過來小住的消息後,奴才便開始張羅打理,別的都還好,就是……”
姜宥掃了宋溪一眼,道:“就是什麼?”
宋溪垂了頭,道:“就是服侍夫人的丫鬟,奴才從人牙子手裡買下了三十二個人,可最後,也只從裡面選出了稍微知些禮儀規矩的五人,畢竟調教起來需要時間,奴才擔心她們侍候不好夫人,惹了夫人的不快。”
宜兒就笑道:“你也太誇張了吧?怎麼的,覺得我就那麼難侍候?”
宋溪連忙自掌嘴巴,道:“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奴才是……”
宜兒皺了皺眉,道:“行了,你起來吧,待會兒選兩個人過來侍候就是了,這是在外面,我身邊也用不着那麼多人跟着。”
宋溪偷偷的抹了抹額頭的汗,卻是不敢起身,往姜宥看去。
姜宥怒道:“夫人叫你起來,沒聽見麼?”
宋溪大驚,這才連忙爬了起來,恭立在一邊。
宜兒回頭看向王富,道:“王大叔,之前我聽你那意思,可是想去知府衙門,請那程神醫爲令郎診病?”
王富不知宜兒要幹什麼,有些惶然的點了點頭。
宜兒就將起先在走馬鎮買的那把木梳遞到了王富的手上,道:“這把梳子你拿着,去知府衙門找你們的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看了這木梳,便會讓程神醫去給令郎診病了。”
“這……”
王富呆了,愣了,完全有些發懵,就這麼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廉價得不能再廉價的梳子,就能請得動知府老爺,請得動程神醫?這要擱在別人身上,王富不罵聲白日做夢纔是怪事,可一路上見了宜兒夫婦的氣勢做派,也不知爲什麼,這一瞬間,他竟是信了這看上去荒唐之極的事情。
這院子正門上掛了副匾,上寫着“夜下盥洗”四個大字,因爲正門之上,就顯得不倫不類的了。宜兒當然知道這四個字背後的意思,心裡雖甜蜜,到底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姜宥就瞪她一眼,道:“這是別院,難不成還像別家的一樣,俗氣的提上什麼苑,什麼居的字號麼?”
宜兒但笑不語,進了門,雖是隆冬,院子裡卻仍是鬱鬱蔥蔥,栽種了很多耐寒的翠衫植被,景緻擺設顯然也是姜宥事先吩咐過的,到很合宜兒的心意。
夫婦二人先進了一間牆上頂上都掛滿了藤蔓的精緻小屋內歇息,宋溪引了兩個丫頭進來給宜兒磕頭,宜兒見這兩丫頭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長相乖巧,一路都是垂了頭,不敢擡頭張望,亦步亦趨,看上去到是從容,只是二人雙手皆是偷偷的拽緊了衣襬,明顯都是有些過度緊張了。
事實上,這二人能被宋溪選中,過來侍候宜兒,俱是有些欣喜若狂的,雖說到現在她們都不知道她們這主子到底是什麼人,但很明顯的是,能在走馬山上買下這般大一處莊園的人家,可說非富即貴,她們若能得了主子的歡心,隨了主子身邊侍候,將來的出路自是比留在這別院裡的人好得太多了。
磕了頭,行了禮,宜兒隨意的問了兩句,這二人一個叫早鶯,一個叫新燕,不覺輕聲吟道:“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這名兒到取得雅,誰爲你們取的?”
宋溪連忙跪道:“回夫人話,是奴才照書取的名,本是應一時之需的,夫人若覺得不好,能得夫人賞名,也是她們的福氣了。”
宜兒道:“你念過書?”
宋溪吶然道:“奴才認得幾個字而已。”
宜兒笑了笑,道:“行了,都起來吧,這名取得不錯,就這麼叫吧。你們去打些熱水進來,爺和我趕了一天的路,先洗下臉,去些乏。”
待收拾停當,二人稍微歇了一會,姜宥便牽了宜兒的手,陪宜兒在莊園裡閒逛了一通,黃昏的時候,用了晚飯,因着是除夕,遂州城裡,走馬山上,都開始有人放起了炮竹煙花,姜宥擁着宜兒,出了院子,尋了個山頭,看那此起彼伏的禮花在夜空中爆放,璀璨奪目。
宜兒窩在姜宥的懷裡,只覺溫暖舒意,想起了京城的寧國公府,便道:“爺,父親母親都在京城,這大過年的,我們卻不在他們身邊侍候盡孝,是不是……”
“年年都過年,以後我們再好好守着他們盡孝就是,這次爺就好好帶你去遊歷一番,也算是補了爺和你的蜜月之旅。”
二人下了山頭,姜宥帶着宜兒東拐西拐的,將宜兒都拐糊塗了,不禁問道:“爺要帶我去哪?”
姜宥道:“到了你便知道了。”
順着一條小路拐進了一片竹林,宜兒終於覺得有些眼熟了,出了竹林,便有沙沙的水聲入耳,走近了看,一幕熟悉的場景便浮現在了眼前。
宜兒頓了頓,眼前似乎就出現了當年她端着一大盆衣物,過了竹林,往小溪畔盥洗的情景。
姜宥靠了過來,輕輕將宜兒圈進了懷裡,俯身在她耳邊道:“從前有一頭小豬,會說話,只是只會說三個字……”
宜兒嘻嘻笑道:“我就說爺沒有記在心上的吧,連故事都記岔了,是兩個字……”
“我愛你。”
宜兒一愣,靠在姜宥的懷裡,後仰起了頭去看姜宥,姜宥俯下了身,眼睛灼灼的盯着宜兒白皙的俏臉,喃喃的道:“小豬隻會說三個字,我愛你!”話聲落,脣已落了下來。
星空裡,繁星密佈,星光灑下一層柔美的薄紗,夜色如水,也不知是不是溪水流過的霧氣,整座走馬山似乎都籠罩在了一層隱隱約約的霧靄之中,如夢似幻。
再回了莊園,下人們早已將溫泉池子收拾好了,說起來,這到是宜兒第一次泡溫泉,姜宥又直接將丫鬟們都遣了出去,宜兒便裹了輕紗,逃也似的跳進了池子,跑到離姜宥較遠的一個池角,將身子完全的沉進了水裡,只留了一個腦袋在外面。
姜宥只覺好笑,若無其事的除了身上的衣衫,宜兒滿面通紅,慌忙的別了眼過去。
姜宥也入了水,找到了泉眼子,向宜兒招手道:“過來。”
宜兒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道:“我覺得這裡很好,我不過來。”
姜宥搖着頭笑了笑,便徑直向宜兒走了過去。
宜兒大囧,忙道:“爺,這麼大個泉眼池子,你怎地非要過來跟我擠?”
姜宥大笑,道:“爺也納悶了,池子就這麼大,你幹嘛非得離爺這麼遠?”
宜兒着惱,皺了皺鼻頭,扭了頭不搭腔。
姜宥近到身前,忍着笑,在宜兒氣嘟嘟的小嘴上親了一口,伸手就將人抱進懷裡,輕笑道:“夫人看看,這屋子裡連個下人都沒有,夫人就沒想過要侍候爺洗個澡?”
宜兒道:“爺要人侍候的話,我這便喚了早鶯和新燕進來……”
姜宥道:“夫人少拿那些上不得檯面的玩意來敷衍爺,爺可不需要,要不,爺來侍候夫人洗回澡?”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早鶯和新燕守在外面,就聽見兩位主子在溫泉池子裡竊竊私語,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嚶嚀的呻吟聲傳來,二人紅了臉,對望了一眼,都深深的垂了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