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別與生離。”
——馮夢龍
伊耆 南疆?密谷新紀元
“爲何不原地待命?野人僅讓吾一人前來此地,你們就不怕他們一怒之下,又招來巨蜂?”伊耆有些責備道。
“吾等均十分擔心你的安危,便顧不了那麼多了。畢竟此地人煙稀少,人多也好有個照應。”裡希解釋道。
“那你們又是如何尋到此地的?”伊耆問道。
“多虧了他們幾人!”裡希說着從身旁拉出幾個臉上傷口剛開始結痂的族人:“他們幾個是南疆村中獵戶,之前隨你一齊征戰,追蹤對他們來說,不是問題。”
伊耆打量了一下這幾個人——他們容貌盡毀,實在無法辨認容貌。但其雖面容受損,衣着也多有血跡,身上卻鮮有傷痕。不過他心中正煩惱,便也沒有多加留意。只得暫停了調查,先安排族人在谷中安頓下來。
裡希迫切想要知道伊耆是否一驚找到了答案,追問了數次,可每次伊耆都避而不談。裡希猜想伊耆應尚未得出結論,便提出要一起幫忙,誰料卻被一口回絕了。數萬年來,她頭一回感到了丈夫對自己有所隱瞞,心中十分擔心,卻又無計可施。
她卻不知,伊耆一連數日,都沒有再進入尤的那間屋子的原因,一是由於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他還不想讓過多的人涉入繼父的這件事中;而是自從調查被族人突然入谷的事情打斷之後,他心中便突然猶豫起來:尤之所以會將筆記的最後幾頁藏起,其上一定記載了驚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一旦公開,一定會帶來族內又一次血雨腥風。陷入了一系列思想鬥爭的伊耆,此時考慮的,是究竟要不要繼續瞭解事情的真相——不該與不想發生的事,如今都已經發生了,即便真相如他想的那般,繼續追究也沒有任何意義,而尤同那些那些死去的族人,也再沒有辦法復生。
在谷中安頓了數日後,伊耆終於在一天深夜,趁族人都睡熟後,再次悄悄溜進了尤的那間屋子。這幾日他一直都無法釋懷,繼父的日誌最後那幾頁中,究竟寫了什麼內容,一直如幽靈般在他腦海中盤桓不去。他決定再去屋內尋一尋那幾張被撕下的紙,若是能找到,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會再繼續追究下去,也算對自己、對尤、對繼父有個‘交’代。
在屋內翻找了許久,伊耆都沒有任何新的發現。可正當他開始泄氣之時,卻忽然意識到,屋內的許多處擺設,都明顯同他第一次進來時,發生了些微的變化!
他說不上來究竟哪些地方發生了變化,可整個房間,就好似被人翻過一遍,又重新歸到了原位一般。他越在屋內四處打量,這種感覺便越發強烈。
忽然,他死死盯住了一處,驚得渾身冷汗直冒——他先前在葬禮上,並未將尤的那枚廻魂罍一同埋入地下,而是擺在了尤的工作臺一角。尋找被撕掉的筆記之前,伊耆曾想過,尋一具新的身軀,用廻魂罍將尤的‘精’魂注入其中,可隨後裡希和族人忽然進谷,慌忙之中這事便被忘記了,廻魂罍也留在了工作臺上。
而此時那枚廻魂罍,竟從工作臺上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更加驚恐的是,檯面上小盒被拿走後,本應該在厚厚的灰塵中留下的六棱形痕跡,竟也被人‘精’心地隱藏了起來,只有仔細看,才能發覺此處的變化。而這也正是爲何方纔伊耆沒有發現小盒不見了的原因!
“有人在吾之前,悄悄避開了所有人,潛入房內,並取走了廻魂罍!看來,他們的目的是阻止我尋到真相,屋中即使有剩餘幾頁筆記的殘片,此時也定被他們取走。這些人究竟是誰,同吾要找尋的真相又有何關係?”伊耆心中突然翻騰起來,可此時屋內不宜久留,他需要先返回營地,再認真考慮對策。
打定主意,伊耆便要轉身推‘門’出去。可就在這一瞬間,屋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呵斥:“何人!深更半夜於此處偷偷‘摸’‘摸’,想要作甚?!”緊接着一陣兵刃相‘交’的聲音,屋外竟丁丁當當地打了起來!
伊耆急忙衝到了屋外,只見在外面的空地上,數人已打成了一團。其中一人是尤族中巡夜守衛,而另外幾人,竟是白日裡自己曾見過的那幾個臉上是疤,自稱獵戶的族人!
伊耆急忙上前勸解,可衆人已打得不可開‘交’,哪裡還會聽他的?尤族中那名巡夜守衛畢竟是孱弱傷兵,很快便受傷不敵,且戰且退。那幾名獵戶見狀,也不趕盡殺絕,轉頭便要向谷外逃去。
“別讓他們走了!我有話要問!”此時不少族人已經被刀兵相接之聲吵醒,伊耆急忙下令,讓人將那幾個獵戶攔下。
可一旁已受重傷的尤族守衛卻掙扎起來,用手指着天上一處道:“……鴿……快‘射’死……”
伊耆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隻用於傳信的灰‘色’信鴿,振翅迅速飛向谷外!這幾名獵戶是族中的‘奸’細!他反應過來,忙命弓箭手搭箭,可鴿子飛得太快,箭矢很快便失了力道,再也追趕不上。
眼看着信鴿飛走,伊耆便只得轉向被擒的那幾名獵戶,‘逼’問真相。可誰料那幾名獵戶見已無法脫身,竟揮劍割斷了自己的喉嚨,當場嚥了氣!
伊耆搜遍了那幾名‘奸’細的周身,也沒有尋到一絲半點廻魂罍或筆記殘片的痕跡。他不由得懊惱萬分,悔自己這些天耽誤了太多的時間,給人以可乘之機。但就在此時,他看到了身旁那重傷的守衛,顫微微地從懷中掏出了一枚六棱柱形的物體——竟是他以爲已經被那幾個‘奸’細丟棄損毀的廻魂罍!
那守衛手上沾滿了自己的鮮血,剛一碰到廻魂罍,其上便立刻閃出了一片耀眼的光芒。
伊耆眼睜睜看着眼前守衛的身體,忽然痙攣起來,隨後發出一陣痛苦的**:“兄長——”
“尤?弟弟!”伊耆忽然明白過來,守衛的血‘激’發了廻魂罍,讓其中的尤附到了守衛的身上!他忙命醫官前來療傷,既然事已如此,他一定要親口向尤問個清楚!
可谷口處卻忽然傳來一陣喊殺之聲,一支沒有旗號、不知隸屬何方的部隊,忽然出現在谷內!他們見人便砍,見房就燒,絲毫不顧刀下之人,究竟是尤的族人,還是伊耆族人。一時間谷中衆人四處逃竄。
“怎會……會這樣?”伊耆眼前瞬間變成如煉獄一般的景象,他耳中充斥着族人的哀嚎和哭喊,眼中見到的是已經無法撲滅的熊熊大火,身邊奔走逃命的族人,在他身邊來來往往,而此刻抱着不知是尤還是守衛的他,彷彿已經遊離於整個世界之外。
谷中突然響起一通沉悶的鼓聲,直震得人頭痛‘欲’裂,渾身脫力。鼓聲將伊耆拉回了現實,他明白,這支部隊,一定早已尾隨在族人後面,而正是方纔那幾名僞裝成族中獵戶的人,通過信鴿讓他們知曉了山谷的位置,此刻他們是將谷中之人一網打盡!
而方纔的這通鼓聲,便是對伊耆之前仍不敢相信的事實最好的鐵證——他已不需任何線索,也不需繼續探究真相,一切美好的畫皮、虛假的僞裝,此刻都已經撕破了。伊耆心中瞭然,即便自己如何也不敢相信,但一切事實都證明了他之前的那個可怕的猜測——族長才是所有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在多日來一直害怕的、逃避的、不願承認的事實面前,伊耆崩潰了。他不顧震耳‘欲’聾的鼓聲,與自己眼耳口鼻中已被震出的鮮血,坐在地上嚎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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