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謹盯着長孫華一字一句地道:“所謂用兵者,不是上面給你一百兵士兵,你就只能發揮出這一百名士兵的力量,而是讓這一百兵士兵變成一千名,一萬名士兵的力量,否則,你就不是一個好將軍!
堂堂大項,居然保護不了邊境百姓,而我們的軍隊卻拿着百姓供給的餉銀和糧草,難道不感覺羞愧嗎?爲什麼回鶻屢屢侵我大項?因爲他們生活在大漠中,只有一點點水草還要分季節,他們不搶,就無法生存!
是生存逼得他們要對我大項出兵,我們不是戰鬥力弱,而是沒有到無法生存的境地,所以我們纔會節節潰敗。
現在,朕要派出一隻三千人馬輕兵,只有騎兵組成,然後孤軍秘密潛進大漠 ,潛進草原,在不給任何補給,糧草,戰馬,弓箭,更不會有任何援兵的情況下去破壞回鶻的後方主力。他們不以殺爲主,完全以破壞爲爲目的,燒他們的部落,搶他們的糧草,吃他們的牛羊,摧毀他們的草原,像是狼羣蝗蟲一般掃過回鶻。當強盜遇上強盜,只有更強的強盜才能生存下來。”
澹臺謹目光灼灼地說道。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認真地聽着他的話。
長孫華也第一次擡頭,認真地打量着這個已經長大的皇帝。
他已經羽翼漸豐,不是當初可憐的質子,更不是太后手中的傀儡,而是一個有自己獨立思想和見解的帝王!
他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惶恐和害怕,辛家的突然消失,已經是一個警鐘,皇后的失寵和官員的替換,都暗示着澹臺謹要替換掉長孫氏一族力量的決心。
雖然這種決心不是明目張膽的,但卻如蠶噬桑葉一般,緩慢而有效地進行着。
他們的勢力只剩餘戰場上的強硬一脈,這次皇帝把他帶在身邊,不能不說是一種要挾,一種防禦行動。
他有預感,這一次親征,只怕君臣之間要撕開溫情的面紗,露出掙擰的面目,要真槍實幹了!
澹臺謹微微挑眉,黑眸中映着火焰的光輝,堅硬的下巴線條銳利,一身黑色的披風似乎與烏稚馬溶爲一體,是夜的戰神!
他緩緩地,令人驚心地道:“土厥表面與我朝結鄰友好,暗中卻推波助瀾,實是可恨!所以朕還要再命一支軍隊,將前一支軍隊搶掠過後的老弱婦孺,引領着那些老弱婦孺去土厥的邊境,求土厥王施捨糧草 ,救濟回鶻的百姓,如果他救,就是與我挑明關係爲敵;如果他不救,就得罪了回鶻王子,他想刀切豆腐兩面光。可是朕偏不讓光!
而我軍在這邊,則到處散播回鶻部落被劫掠的消息,朕要讓回鶻有人餓死,瘟疫橫行,要讓回鶻王自毀門戶,無法可施,要讓回鶻人無心戀戰,和土厥生出嫌隙,讓他知道得罪我大項的下場是如何悽慘。”
長孫華讚道:“好一個‘暗渡陳倉’‘借刀殺人’‘挑拔離間’的連環計,皇上英明神武,臣仰之慕之!”
此言一出,衆人皆單膝跪地,高呼萬歲英明。
澹臺謹冷冷地道:“吩咐下去,連夜趕路,明日一早,必須趕到邊關,與大軍匯合。”
“是,皇上!”
澹臺謹上馬,關切地問我:“妤是,你還撐得住嗎?”
我淡淡地道:“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嬌弱!”
他居然像撫摸小狗一樣摸着我的頭髮讚道:“我的妤是最勇敢,我挑的女人是不會錯的!”
我厭惡地打開他的手:“澹臺謹,你自重一點。”
他眼中有陰戾滾過,最終放柔了語氣道:“天冷,別站在這風口上,上車吧!”
我踩着小杌上了馬車,駕——趕車的士兵悠長地叫了一聲,馬車壓在冰碴上開始緩緩地移動。
趕了一夜路,只晃得全身都要散架。
天亮的時候,有一線陽光折射進來,我微微睜開眼,掀見厚厚的簾子,冷風凜冽地進入。
外面一尺來長的冰凌,在晦暗的冬日晨光裡折射着奇異的光芒,映在我雪白的面孔上, 我穿着玄狐斗篷,墨黑的狐皮毛領圍着我的臉,越發顯得蒼白幾乎無血色,我微微眯起眼,彷彿覺得雪光刺目。
衆軍忙着趕路,竟是隻聞馬鈴車轅聲響,不聞一絲人聲。
但遠遠地,已經看到‘裕關’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這裕關獨佔天險,三山環繞,乃是大頂最後一面屏障,過了裕關,便是和回鶻人激戰的戰場。
我從沒料到,自己有一天也會來到戰場上。
越往前走,便隱隱聽到三軍的怒吼,戰鼓的擂鳴聲,連地皮也微微顫抖。
澹臺謹到時,雖然前軍已經清散出一條道路,但仍是不能落足,四周到處都是鮮血,殷紅的血滲到積雪中,橫七豎八的屍首,熱血融化了積雪,化成紅色的血漿,然後又重新冰凍成冰霜,路上粘膩着這種霜漿,踩上去彷彿踩在膠上,黏着靴底。血腥氣直衝人嗓眼,令人作嘔。
然而,澹臺謹卻堅定有力地踩在雪上,接受着衆軍的參拜。
那些沐血的將士們有的斷手,有的斷足,有的向豐纏着繃帶,卻仍然堅持作戰,令我眼眶微熱。
然而,我的感動還沒有餘了,已經有人死死地盯着我。
那個將軍滿面黑鬚,兩眼圓瞪,雙拳緊握,正憤怒地看着我。
我不禁詫異,我從不認識此人,爲何這般恨我?
終於那個將軍忍不住了,出列對澹臺謹抱拳道:“皇上,戰場乃聖地,事關我軍勝負,怎可有女子出現?”
我驀地一愣,原來如此!
長孫無忌拉了拉他的胳膊,那人卻渾不畏死,堅持道:“皇上應速速送她離開,以免影響軍心士氣!”
澹臺謹面色陰沉,緩聲道:“什麼女人穢軍,全是一派胡言!此前軍中無女子,爲何卻連吃敗仗?”
那大漢被問住,只得吭吭哧哧地:“這……這……”
澹臺謹又問:“古有花木蘭,今有梁紅玉,哪個不是女子,卻屢立戰功,你又如何講?”
“皇上,孫將軍一時失言,還望皇上切勿怪罪!”長孫無忌連忙說道。
澹臺謹冷哼一聲道:“皇貴妃乃朕的妃子,以後誰若有誹議,等同污聖,軍法處置!”
衆人皆是一驚,俯首稱是。
我看了他一眼,下巧遇上他的目光,不禁微微尷尬。
“前方戰事如何?”澹臺謹厲聲問道。
“回皇上,回鶻人不知訓練了什麼隊型,將我軍圍困在谷中,已經戰了一天一夜了!”長孫無忌連忙說道。
這時另有一個年輕的將軍冷笑道:“長孫將軍指揮無當,致我軍被困,反說敵人狡猾,不覺得羞愧嗎?”
長孫無忌大怒道:“肖承旭,你給我住嘴,休得胡言亂語!”
原來另一人是肖家的人,怪不得互相看不順眼。
“好了,大敵當前,必須精誠團結,互相吵鬧,成什麼樣子?”澹臺謹厲聲道:“帶朕去瞧瞧。”
“我也去。”我突然拉着他的手柔聲求道。
他一怔,眼中露出歡喜之意,最終還是堅決地道:“不行,刀箭無眼……”
我賭氣道:“難道你不怕死我就怕嗎?你不讓我去我便偷偷去。”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道:“那,去換上男裝再說。”
我點頭離開,由小蝶爲我換上男裝,一身輕甲銀袍,倒也玉樹臨風,只是身子太單薄了些。文學網==
小蝶替人整理着衣領不解地問道:“主子去哪些血腥的地方幹什麼,多怕人啊!”
我淡淡地說:“我怕他死了!”
小蝶一怔,顏熾已經隨我出了帳蓬。
澹臺謹和我登上城樓,只見谷裡殺得正慘,而青灰色城牆,上面站滿密密麻麻的兵士,一個個嚴陣以待,自城牆內透出一股子濃烈殺氣。下一刻,或許就是血光漫天、殘肢橫飛,只要澹臺一聲令下,身後的八萬精兵便要衝鋒而上。
但是,澹臺謹只是仔細地看着,按兵不動。
老將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因爲在將士們的心裡,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讓他們尊敬。
而他們常年在外,過得是刀頭舔血的生活,早已經淡化了君王的意識,他們只服從最勇敢的人下得命令。
澹臺謹卻渾然不覺,只是寫了封密信,喚來軍鴿,讓軍鴿帶着信消失在蒼茫的天地間。
此時雪下得越發密集,將我們的肩上都落了一層雪花,遇到鐵甲,凝成了霜。
澹臺謹替我拂落肩上的雪花,悠悠地道:“江山如畫血染成啊!”
這時一員老將砰一聲跪在地上道:“皇上,下面的兄弟在浴血奮戰,您卻按兵不動,難道要看着兄弟們死絕嗎?”
肖承旭厲聲道:“朱訓,你想以下犯上嗎?”
朱訓梗着脖子道:“末將不敢,末將只是求皇上放末將下去,和那些回鶻蠻子決一死戰。總比站在這裡做縮頭烏龜好!”
澹臺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開城門,讓他下去送死去!”
朱訓反而呆了:“皇上……”
澹臺謹這才寒聲道:“爲將者,不僅要有勇,還需有謀。你給朕說說,爲何我軍會陷入谷中?”
朱訓騷了騷頭,半天才說:“那是因爲……因爲回鶻蠻子太兇悍……”
“錯!”澹臺謹恨鐵不成鋼地道:“是因爲你們太蠢!”
他指着這一帶狹長的小道道:“這裡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可是你們卻求勝心切,將十萬大軍帶入谷中,導致行動困難,被回鶻人圍住。到了現在不反思補救,還要魯莽的上前送命?你有多少條命可以送?”
朱訓臉漲得通紅:“那也總不能等死吧!”
澹臺謹緩聲道:“你怎麼知道朕在等什麼?”
空氣像是陡然凝固一般,三個人皆是靜默。極遠處有廝殺聲漸漸傳來,“嗖”的一聲,尖銳的鳴叫聲劃破天空。
澹臺謹眉頭展開:“是預先約定好的信號。看來葉勉已經收到朕的信號,已經趕到谷外,截斷了回鶻人的後路。”
原來這葉勉則是當初澹臺謹遣派的新人監察官。這位表面上出名的風流才子,平日歌姬美伶坐擁在懷,一副花天酒地模樣,任誰都沒把他放在心上。實際上他卻是澹臺謹最絕密的一步棋子,此刻拿着兵符,帶着五萬人正包抄回鶻的後部。
澹臺謹殺伐之氣浮上眉梢,將他笑意抿去,“我和葉將軍一東一西攻敵,必定使谷中回鶻人慌亂,其下軍心不穩。肖將軍,你領兵在外看準時機,只要陣一破,即可率領大軍攻打,務必要活捉回鶻王子!”
肖承旭眼中光芒閃動,乾脆利落答道:“是!皇上小心!”
“你在這裡督戰,等着朕勝利歸來。”他輕撫了我的下巴一下,笑道。
我望着他,不由得地道:“小心!”
小心不要死掉,你的血我還有用。
他眼眸驀地崩出燦爛的火花,轉眼意氣風發地下樓。
我站在城牆上,看着他烏黑的戰馬如旋風一般衝了下去。
有人舉着明黃黑底的旗幟,高呼萬歲。
底下的將士們受到了前所末有的鼓舞,立刻奮通殺敵。
一層層的士兵蜂涌而上,又如退潮的水一般敗下。
最中間是項國的士兵,外面上回鶻的士兵,再外邊又是項國新涌上來的士兵。
那些回鶻人雖然兇悍,但前後夾擊之勢何擊洶涌,竟像剝蠶絲一般層層剝落,最終將堅實的防線擊潰。
一杆月白的大旗下,站着一個少年,深眸高鼻,指揮若定,他便是回鶻的太子赫連勃勃。
赫連勃勃見勢不妙,一揮大旗:“撤!”
回鶻士兵立刻變幻隊形,騎兵在前,身帶利刃,步兵隨後,擁着太子,有序地向後撤退。
澹臺謹一來便打了勝仗,無疑給這些邊疆的士兵注入了一劑強心劑,如果說從前將士們只是臣服於他的地位,那麼今後便是臣服於他這個人了。
澹臺謹打了勝仗卻毫無歡喜之色,因這一仗十分慘烈,足有八萬人丟掉了性命,因爲澹臺謹帶着穿着素袍,於點將臺上和衆將奠死去的袍澤。
天際一彎新月如鉤懸掛,被烏雲掩住大半個角,月華朦朧稀薄,仿似女子盈淚欲滴的明眸,帶着一種揮不散的氤氳水汽。
我仰面看向浩瀚星空,身後的痛哭聲被夜風吹散,終於微弱了下去,也讓壓抑的心情緩解一些。如此靜默站立良久,
忽然有兩人轉了過來,想是我站在黑暗中,並沒有發現。
一個道:“肖兄,你聽軍營的哭聲。”
那人緩緩轉回身,看向不遠處縞白的帳篷羣,嗚嗚咽咽的哭聲仿似一曲哀歌,忍不住長嘆道:“今爲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另一個掌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道:“雖然死傷慘重,但肖家的主力到底保住了,肖兄弟也別太難過了。”
“不……不是。”肖將軍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你我身爲邊關將領,戰死沙場原本就是天生宿命,也沒什麼好難過的。只是這次皇上突然親征,這件事耐人尋味。”
“照你這麼說,我也覺得有些蹊蹺。”另一人靜默想了一會,推斷着說道:“莫非是因爲皇上覺察了長孫無忌的把戲,要來收拾他們了?”
肖將軍微微蹙眉,自問道:“皇上,就那麼恨長孫氏?”
“呵呵,長孫氏屢屢挑選聖上,聖上早已經憤怒,再加上這次帶了長孫華一同參戰,只怕長孫氏有危險了。”
“嗯,有道理,你瞧皇上打了勝仗還要奠死去的將士,便是在打長孫無忌的耳光了。這樣也好,這傢伙實在可惡,不但平常和我們作對,剋扣糧餉,還故意敗走,連吃敗仗,這下看他還能得意幾日?只怕皇上去了他的兵權纔好。”
“君心難測,不是我們能揣摩明白的。”另一人感慨了一句,兩人並排離開。
我緊了緊衣衫,走進帳逢的時候,看到澹臺謹已經換了家常的衣衫,正坐在燈下看軍文。
見我進來,便握一握我的手,不管我冷冰冰的神情,高興地道:“妤是,若不是有你的鼓勵,朕末必能勝呢。”
我微微皺眉:“皇上錯了,勝敗都是皇上的運氣,我沒做什麼。”
他笑了一笑不和我爭辯,示意我坐下來。
他專心地批着一個個的碟報,似乎忘了我的存生。
牛油蠟燭一寸寸地矮了下去,他仍沒有走的意思。
我咬着脣,終於問道:“夜深了……”
他揚了揚眉,“哦,你先睡了,我再等會。”
這人裝什麼傻啊!
“你要睡這裡?”
“是啊,你以爲朕要睡哪裡?”他饒有興趣地看着我漲紅的臉問道。
我咬牙:“你要睡這裡,我走。”
“站住!”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一股奇痛襲來,讓我皺了皺眉。“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你以爲這裡是皇城,可以讓你隨便走?外面是士兵,那些士兵不知道多少年沒見過女人了,你不怕嗎?”他故意陰森森地問道。
我不禁一怔,這一點我倒沒想到。
“還有那些奸細,你知道你落入他們手中會有什麼下場嗎?”澹臺謹一口雪白的牙像狼一樣閃着不懷好意的光,“他們不會要你死,而會要你生不如死!”
他強拉着我坐下,指節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地道:“我在樑國爲質子的那年,有一天偷偷跑到練兵場偷看。樑國的士兵擄了許多女人,那些女人就像畜生一樣被圈養着,沒有休息的時間,她們唯一的職能就是供士兵們發泄。通常是十幾個人排隊等着,好多女人熬不過住暈死過去,那些士兵還不放過她們。饒幸逃過一劫的,被玩夠了就扔到馬棚了,那些士兵就看着馬和女人交和取樂……”
我只覺得背後的汗毛根根豎起,手心一片冰涼,控制不住在尖叫道:“別說了!”
他抱起我,挑眉問道:“還想出去嗎?”
我掙扎着要下來:“那我在下面。”
他眼裡蘊着怒意,翻身將我壓在下面惡狠狠地道:“你就這麼討厭朕?今晚你必須和朕同牀,否則,別怪朕欺負女人!”
我大驚失色,剛要張口已經被他猜透了心思:“叫吧,這呆不比皇宮,這帳蓬通透得很,一叫,起碼有上百人聽得到。如果你想要被這些士兵參觀,只管叫!”
我又羞又怒,隨手抓到一樣物什便向他砸去。
澹臺謹敏捷地一躲,眸中升起挑戰的怒意:“好你個小妖精,還真想謀殺親夫啊!”
我倔強地瞪着他,寒聲道:“浩纔是我的丈夫……”
“住嘴!”他的脣狠狠地壓了下來,將我的話吞進腹中,灼熱的吻帶着霸道的味道襲來,讓我喘不過氣來。
而他,是那熟悉我的身體,耳後,鎖骨,花蕾,極盡可能地點燃我身上的火焰。
我掙扎着,反抗着,卻是無濟於事……
香爐中的青煙嫋嫋升起,帶着一股沁人的甜香和熟悉的感覺,催得我熱血賁張。
我忍不住流下了淚水:“澹臺謹,你無恥!”
他輕咬了一下我的肌膚,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早知道了!”
我輕輕地呻吟了一聲,惱羞成怒地道:“你讓我喝了什麼?”
他搖搖頭,指着香爐道:“其實燕妃雖然壞透,但她提供的慎恤膠其實朕還蠻喜歡的,你覺得如何!”
啊,這個畜生,竟然如此敗類!
我已經無語,卻在猝不及防時,被他攻城掠地。
強大的羞辱感和負罪感及隱隱的快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半暈迷着,咬破了嘴脣,任的味道在帳篷中瀰漫……
這個人的體力強悍之極,不知過了多久,我因病體初愈,實在受不了折騰,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榻邊居然沒人!
難道他走了?
模糊地想着,微微睜開眼,這纔看到澹臺謹正坐在燈下沉思。
這個混蛋不流氓的時候其實,說良心話也有一點點迷人的。
尤其是,因爲他與那人有三份相像。
他微皺着眉自言自語地道:“守衛邊疆的將領均是經驗老道的將領,爲何會步入谷中,自入險境?難道這就是幾次項軍敗退的原因?是誰讓他們這麼做的?將士們的棉衣裡爲何竟夾了破棉爛絮,不少人生了凍瘡,被服供給明明是充足的?”
自語了一番,又撫額嘆息一番,直到蠟燭燃盡,才上榻。
我閉上眼調勻呼吸,他上了榻將錦被拉了拉,在我額上印下一吻,這才疲倦地躺下,片刻便沉沉睡去。
我卻再也睡不着,只是想着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難道夜夜要和他……
不行,我得趕緊取到他的血,離開這裡!
蒙朧地睡了一下,便聽到軍營的操練聲,接着有人在營外低聲道:“我要見皇上!”
“放肆,皇上批閱摺子到深夜,這麼大聲驚醒皇上怎麼辦?”
“可是營裡最近連續有人瘋顛,長孫將軍隱瞞軍情,我一定要面見皇上!”
澹臺謹睜開眼,迅速地穿上衣衫,拉下簾子,隔絕了我與外面的聯繫,這才揚聲道:“什麼事?”
“皇上,小的張思忠,是軍醫。最近部隊裡總出現不少士兵老是打哈欠,跟沒睡好一樣,開始沒人留意,以爲是疲勞過度。但據小的觀察,這兩天這些人增加了不少,而且那些先打呵欠的人突然會發狂,見人就抓。長孫將軍已經命人杖斃好幾人了。屬下斷定這些人定得得了某種傳染病,可是屬下醫術太淺,診不出什麼毛病,所以才冒死見皇上。求皇上下領不要再殺將士們了!”
澹臺謹皺眉:“是嗎?如果這真是傳染病可就誤大事了。朕親自去看看。”
“皇上,不行,你不能去,還是讓小的代你去吧!”侍衛長堅決地道。
“身爲統領須與士兵共進退,朕要親自去看看。”澹臺謹寒聲道。
等他走後,我匆匆地穿衣起牀,召來輕塵詢問。
輕塵聽了我的描述後沉思道道:“恐怕這是傷寒役病,這種病感染後最典型的特徵,就是面部出現特有的‘苦笑’……”
兩人還沒說完,便看到澹臺謹大步走了進來,突然看到輕塵和我在一起,不禁一怔。
輕塵扮作貼身太監,一直不被澹臺謹注意,此刻才認真地看了看他,頓時陰雲密佈,失聲道:“步輕塵,是你?!”
輕塵垂下眼,淡淡地道:“皇上,奴才是步公公!”
澹臺謹狐疑地盯着兩人,我冷冷地道:“莫不是皇上疑心我和步公公有什麼吧?”
他這才臉色稍緩道:“你進來有何事?”
步輕塵道:“回皇上,奴才是看到最近軍中得疫病的人很多,特意來囑咐娘娘小心,不要被傳染了。”
澹臺謹眼晴一亮,揚聲道:“哦,你知道是什麼原因?”
步輕塵剛要回答,已經有人來報告,說是有人瘋顛而死。
步輕塵臉色微變:“快帶我去看看!”
衆人趕到的時候,那些士兵正驚恐地議論着什麼,看到澹臺謹來,立刻沒了聲音。
步輕塵仔細觀察了一下道:“嗯,他已經病入膏肓,他死的時候面部肌肉抽搐,反弓身子,這都是傷寒徵的表徵。”步輕塵指着士兵被他自己抓得稀爛的喉部抓痕,說道:“他抓撓喉部,就是因爲寒症引起喉部肌肉痙攣,導致呼吸道堵塞最終窒息而死亡。
“啊,傷寒症是傳染的呀,怎麼辦,怎麼辦啊?”不少士兵後退了幾步,彷彿那個屍體有着駭人的能力。
士兵們的恐懼不是沒有道理的,“傷寒”由於傳播迅速,預防措施不力,容易造成大面積傳染,所以死亡率很高。
那個軍醫神情緊張地說道:“這位大人說的一點沒錯,是傷寒。怎麼辦?”說話也有些發顫了。
澹臺謹皺眉:“有什麼辦法治癒沒有?”
步輕塵道:“目前看來,這病還沒有流傳開,必須堵死在萌芽狀態,否則一旦流行,不管有多少人也沒用!我建議立刻隔離發病的士兵,然後徹底清理住處和死角,再用艾草燒水洗澡和燻烤,再配上我開得藥,堅持服用,應該會有效的!”
那個醫官感激又愧疚地道:“還是這位大人懂得多呀,小弟佩服之極!”
澹臺謹皺眉道:“還不命人去配藥?”
醫官帶着步輕塵去配藥,長孫無忌已經趕了過來,滿臉自責地道:“末將末能防微杜漸,體訪下情,實屬失職,請皇上恕罪。”
澹臺謹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突然嘴角上彎:“的確要治罪!”
長孫無忌臉色微變,忙跪了下來。
澹臺謹也不命他起身,悠悠地道:“朕聽聞過冬的棉服都是以此充好,不知道長孫將軍知道不知道這件事?”
長孫無忌驚訝地道:“是嗎?竟有這種,末將聞所末聞。皇上,是如何得知的?”
澹臺謹突然抽出劍,對準最近的一個士兵舉劍刺去,那士兵早嚇傻了眼,直挺挺地站着不動。
他一劍挑破了士兵的衣衫,厚重的棉衣被撕裂,露出破敗的棉絮,甚至還飄出幾片枯葉來。
“這是什麼?”澹臺謹額上青筋崩起,冷冷地問道。
長孫無忌額上微微出汗,憤怒地道:“叫糧草官過來,本將軍要查清楚這是怎麼會事?”
澹臺謹淡淡地說:“最好你能給朕一個交待。”說完,大步離開了軍營。
轉身的一剎那,我看到長孫無忌憤恨,惶恐中夾雜着害怕的眼光……
回到帳中,澹臺謹依舊無視我的反抗,將我緊緊地抱在懷中,久久不願鬆手。
良久才嘆息:“累,真累!”
我想,做一個好皇帝,的確很累!
但片刻之後,他便精神振奮,秘密命自己的心腹進入帳中,竟也不避我,當着我的面調兵,兩個羽林郎立刻領兵按着他的指示一隊破示回鶻的部落,一隊在後面帶着婦孺向土厥求救。安排完畢,澹臺謹又命人悄悄送幾個傷寒士兵化妝成回鶻人的模糊混入回鶻軍人,命他們將傷寒傳染給他們。
我不由地吃了一驚,澹臺謹的心倒是真的狠,計謀真的毒!
接着澹臺謹又馬不停蹄地佈置了對長孫家三員大將的監視,而這份工作,竟然是交給了肖將軍!
利用肖將軍來監視長孫將軍,澹臺謹這一招窩裡反可真是用得一箭雙鵰。
佈置完所有事情,已經將近中午時分,這裡的膳食雖然簡單,但卻多了不少邊疆風味。
什麼野生狸子,油炸脆果等倒也十分有趣。
我默不作聲地吃着一枚油慄,澹臺謹突然擡頭問道:“怎麼,是不是覺得朕也挺陰險的,你害怕了?”
我淡然地喝了一口茶,“有什麼可怕的,從前我見識得多了!”
他竟微笑着道:“還是妤是最瞭解朕!”
皺眉,和他吵架,無異是自尋死路。
“來了這麼久,還沒有出去走走,想不想看看野外的風景?”澹臺謹放下手中的筷子,一邊找弓箭一邊問我。
這裡萬里冰封,千里雪飄,倒是一片瓊天銀地,我縱有欣賞風景的心情,也不原和他一起去。
“不必了!”
話沒有說完,澹臺謹便扔給我一條火紅的火狐裘:“穿上!”
我怒目相向:“澹臺謹你做什麼事情之前可不可以問問別人的意見?”
“我是帝王,需要向誰問意見嗎?”他淡淡地道。
我冷冷地說:“不去!”
不料他竟抱着我揚長出帳,不顧我的掙扎笑呤呤地道:“你想讓他們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就儘管叫!”
我又恨又羞,卻無可奈何,只得道:“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他得勝地邪笑着,將火狐披風的領巾替我係上,自己穿了水油黑貂的大裘,兩人一黑一紅,走在白雪中,十分扎眼。
路過的士兵不禁都看得呆住了!
澹臺謹微微得意地道:“朕的妤是真是一對壁人!”
我一陣無語,這個男人的自戀還真是不輕!
兩人騎上烏稚馬,這馬十分通靈,引頸長嘶,十分得意,與澹臺謹的人倒配得很。
烏稚馬的確神俊,四蹄翻飛,向林中馳去。
一路上到處是起伏的高山的密林,很有耐青的樹木鬱郁地掛着冰晶,偶爾有寒香襲來,竟是野生的臘梅,嬌黃可愛。
呼吸着凜冽的新鮮空氣,讓整人個都精神一振。
他緊緊地擁着我,朗聲笑道:“妤是,這萬里江山如畫,你可願與朕齊賞?”
我默不作聲,任寒風拂亂我的長髮,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個人的容貌。
假如此刻是浩和我同騎一馬,那該有多幸福!
“你又在想別的男人!”他霸道地捏起我的下巴,強迫我轉過頭對着他深沉如墨玉的雙眼。
我漠然的表情激怒了他,他正要低頭吻我,我卻掙扎着喊道:“有一隊人過來了!”
他驀地回頭,瞳仁收縮,咬牙道:“晦氣,竟然讓朕遇到回鶻人了!”
顯然,那一隊人也發現了我們,其實一個錦衣白袍的少年竟然就是赫連勃勃,他揚聲道:“前面的是項國的皇帝,抓到他賞萬金,千戶候!”
澹臺謹跑緊我:“坐穩了!駕!”
烏稚風馳電掣地狂奔起來,寒冷的空氣嗆得我無法呼吸,只覺得樹木都在倒退。
烏稚馬快,赫連勃勃的汗血馬也不慢,片刻後便追了上去。
嗖嗖嗖,幾枚冷箭射來,澹臺謹按着我的頭強命我趴下,那箭擦着髮絲過去,似乎臉上還破了一點皮,可是太寒冷了,居然不覺得疼。
澹臺謹大怒,翻身抓過弓箭,毫不客氣地還擊。
砰一聲巨響,兩支利箭在半空中並匯,發出一聲爆裂聲,齊齊斷開。
“好箭法!”兩人同時讚道。
“澹臺謹,快下馬投降!”赫連勃勃大叫道。
回答他的是澹臺謹的一記快箭。
兩人馳到一處斷崖邊,幸好崖的兩邊爲行軍需要,已經搭好一座浮橋。
澹臺謹一催馬,烏稚馬便踏到浮橋之上。
這橋行動之時左歪右晃的,十分駭人,幸虧烏稚馬是寶馬,倘若平常膽小的馬,只怕此刻已經嚇得暈死過去了。
“哈哈哈……”赫連勃勃放聲朗笑,“澹臺謹,你真是自尋死路!來人,砍斷浮橋!”
回鶻人隨手帶有鋒利的彎刀,果然下馬開始砍橋。
我們正馳向中間,回頭也來不及,只希望快點奔到對面。
可惜回鶻人的動作更快,竟是三兩下便砍斷了浮橋,烏稚馬帶着我和澹臺謹向下墜去……
我想過死,但沒有想到自己竟是這樣死的!
命運的安排真是叫人捉摸不透,我竟然和自己最恨的男人死在了一起!
想到和浩難得短暫的溫馨,最後是娘臨死時擔憂的臉,想到浩面對着數千人馬爲我擋箭時的身影,胸腔間涌動着萬千情愫,但在這一刻被山風吹散,人死萬事休,那些前塵往事都化過一縷清風淡去,此刻只求解脫,唯一遺憾是就是沒有和取澹臺謹的血來救浩吧!
山崖下雲遮霧繞,一眼看不到底,我從末自由過,想象着隕落時的快感和身心解脫的舒服,呼嘯的狂風充斥着我的胸腔,那看似優美的下墜姿勢實際卻異常難受,血液瞬間倒流,直直地往看不見底的深谷裡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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