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舊曆年過後,溫蘭從秘書處調走了。她將調到市林業局做一個閒職科員。那是個在很多人眼裡的好工作,不用負很大的責任,除了應付上級檢查,就是坐在辦公室裡喝茶看報紙。
然而對於曾經雄心勃勃的溫蘭來說,這顯然是個沉重的打擊。
李豔屏從佟定欽辦公室退出時,正好看到溫蘭在收拾桌子。按道理,檔案尚未過去,人事關係沒做好,是不需要急着走的。但市府在這方面有點像《紅樓夢》裡打發丫環,說一句走就走了,反正留下也沒多大意思。
此時已經下班,秘書處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溫蘭面臨人生如此大的轉折,心情自然不會好。她把自己的東西統統扔進一隻大紙箱,對李豔屏慘淡地笑,說:“小李,我走了,將來有機會再合作。”
李豔屏點點頭,說:“走好。”
溫蘭動了動嘴,彷彿還有什麼話要說,李豔屏果決地轉頭走了。她怕溫蘭像個被拋棄的怨婦似的,跟她搬扯秘書處的是是非非。過了一會兒,李豔屏收拾好佟定欽的辦公桌,也準備下班了,出來一看,溫蘭還呆呆地站在原處。
“走了好,”李豔屏忍不住安慰她,“市府這地方,人事太複雜了。”
溫蘭點點頭,說:“你多保重,你爲人處世比我精明,只要不出大錯,將來一定前途無量。”
李豔屏點點頭,她沒想到溫蘭到了這時候,還對政途存在那麼強烈的留戀。
送走了溫蘭,秘書處表面上仍是風平浪靜。然而底下的波濤洶涌,是每個人都小心防備着。李豔屏也想明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別說市府,就是在市屬某局,局屬某科室,哪裡不是人事鬥爭,哪裡不是陰謀詭計。在通往政治的道路上,每個人都像踩着高蹺過河,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
雖然溫蘭已經離開了,李豔屏還是時常拿她的例子警醒自己: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打醒十二分精神。沒有人能保證什麼時候有暗箭射來,哪怕是從事最簡單的文秘工作,哪怕與佟定欽有着親密的關係。
新年伊始,各地方的考察交流活動日益頻繁。說考察也好,說旅遊也好,儘管是走馬觀花、行色匆匆,還是有不少外省地市級城市主動聯繫H市,提出要到H市借鑑先進的管理經驗。佟定欽頻繁地履行着接待任務,並在各種考察活動中,總結出一條H市最佳的參觀考察路線,以接待H市的姐妹城市——美國Z市的市長一行。
Z市是美國某州的一箇中等城市,地處繁華,商業發達,與H市在S省的地位相當。五年前與H市結爲姐妹城市,從此每年的三月都會組織一次訪問活動。早在一個月前,市府接待辦、外事辦、秘書科、後勤中心就各自忙開了。好在這是有例可尋的工作,各部門各司其職,忙而不亂,到了Z市市長羅特一行到來之時,整個接待工作都表現得井井有條。
一般說來,在各種各樣的考察接待活動中,吳英是不需要出席的,可是像接待Z市市長這樣的外國友人,因爲對方是攜夫人前往,根據國際慣例,吳英也必須以佟定欽夫人的身份作陪。不管吳英是否樂意,在各大小宴會上,她必須以莊重嚴肅的打扮挎着佟定欽的手臂出席。
考察行程早就定好了,接風宴、考察H市科技新區、音樂廳、古玩市場、潘園。其中潘園是考察行程中的重頭戲。
“潘園”是明末一位駐留在南方的將軍曾經住過的官邸,現在成了H市著名的民俗文化公園。它的設計帶着江南庭院的風味,亭臺樓榭,鬥角勾檐。在花卉植物上又有南方植物的特色,一年四季,鮮豔妖嬈。佟定欽在任副市長時,曾提議把它擴建成代表本地民俗特色的風景旅遊點,得到了當時市長於佑森的認同。在佟定欽的指示下,H市著名的刺繡、陶藝、雕刻、書畫等傳統手工技藝統統駐紮到潘園內,形成刺繡一條街、陶藝一條街、雕刻一條街,儼然還原出一條古代商貿街的風貌,頗能代表H市特色。潘園是佟定欽引以爲傲的政績之一,每逢大小考察參觀活動,佟定欽都會建議到潘園看看。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H市府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進了潘園。正是三月時節,百花盛開,亭臺樓閣間佈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卉,顏色斑斕,生機勃勃。刺繡一條街裡髻發如雲、紅袖飛彩,一身明朝衣妝打扮的繡娘們正低頭一絲不苟地勞作,場面古樸有趣。那些對中國傳統文化非常有興趣,但只略懂一二的Z市老外們,簡直看得入了迷。
佟定欽向Z市市長羅特介紹:“我們H市工藝城即將於明年完工。工藝城完成後,整個H市就有能力籌備一個大型的南方傳統民俗工藝展示會,推動我們H市的民俗工藝品走向世界。”
羅特先生對佟定欽的“宏偉政績”點頭稱道。在路過古玩店時,他忍不住佇足欣賞那些奇妙的欖雕工藝,戴上老花眼鏡仔細觀賞手指般大小的欖雕龍頭。衆人都爲這一次行程的完滿安排感到愉快。不過,就在這時,李豔屏注意到,跟隨在佟定欽身後的吳英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是的,這些在老外眼裡新奇不已的玩意,對於已經逛過無數遍的吳英來說,是多麼的枯燥無味。好在這時,跑市政線的記者們拍了進園的照片,領了通稿,已經紛紛散了。佟定欽吩咐外事辦喬主任:“接下來我們自由活動,把記者及其他無關人員都遣走吧!”
(二)
偌大的潘園,此時就只有市府的接待小組及Z市市長一行。吳英沒有注意到佟定欽臉上的不悅,而李豔屏卻是看出來的。假如市長夫人的呵欠被記者們拍到,那影響該有多壞。吳英畢竟是在小別墅裡待久了,不記得市長夫人該怎麼當了。
參觀繼續着。佟定欽陪同羅特走在最前面,兩位市長夫人緊隨其後,其他人識趣地稍落後於他們四位。在羅特市長的夫人蘿莉面前,吳英顯得有點相形見絀。羅特夫人的年紀大概與吳英差不多,但無論是身形體態,還是言談舉止,看上去都比吳英得體。此次出行,羅特夫人顯然精心履行着市長夫人的責任,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穿着打扮配合了參觀行程。而站在她身旁的吳英,雖然也穿了一身昂貴的套裝,看上去卻是不倫不類、鬆鬆垮垮的,像是她配不上那身衣服。佟定欽很介意地上下打量着吳英。國家對政府的領導人及配偶形象是有要求的,市府每週都安排有培訓課程,由專業形象指導給女領導、領導夫人們上課,可吳英一次也沒參加過。
佟定欽的這點心思,不管怎麼掩飾,也逃不過李豔屏的眼睛。她在心裡感到了幾分平衡:誰說市長夫人是命定的。做了市長夫人的那個人,未必是最合適的那個人。
羅特夫人對刺繡工藝非常有興趣,在刺繡坊裡簡直挪不動腳步。她很高興地掏出自己的手機,對着美麗的繡娘們不停拍攝。佟定欽陪着羅特在前面邊走邊聊,羅特夫人與吳英卻因此落在了後面。爲了讓羅特夫人有足夠的時間拍照,佟定欽命令大家暫時停步。然而,羅特夫人朝大家擺擺手:“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羅特先生點頭同意,說:“讓她做自己高興的事。”佟定欽點頭,吩咐李豔屏說:“你陪着她們兩位。”
吳英盡力地堆出滿臉笑容,配合着羅特夫人的好奇。但她不會英語,與羅特夫人基本上無法交流。羅特夫人拍了幾張照片,又挑了幾塊繡品,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眼見着大隊人馬就要消失在小徑盡頭,她突然像小孩子般頑皮地一笑:“哎,不好,我們要去趕上他們才行。”
潘園四處是縱橫交錯、流水潺潺,其中一條主溪穿園而過。這位羅特夫人身處異鄉風情,童心大發,頗有精神地跳到主溪邊一塊石頭上,說:“這樣可能快些。”小溪雖然水淺,被水流沖洗過的石頭上長滿了青苔,顯然有滑倒的危險。李豔屏正想阻止,羅特夫人已經蹬着纖細的高跟鞋,咿咿呀呀地從石羣中穿過。
“佟太太,你可以過來嗎?”羅特夫人在對岸喊。李豔屏將原話翻譯給吳英聽。吳英猶豫了一會兒,李豔屏說:“既然羅特夫人可以,我們也能跳過去。”
聽了李豔屏這句話,吳英無可推託,只好搖搖晃晃地踏上了大石。可憐她平常缺少鍛鍊,又沒平衡感,站在那光滑的石頭上,聽到嘩啦啦的水聲,不由得生起了驚慌。李豔屏在一旁大聲喊:“吳姐,小心!”然而這一聲喊,更讓吳英嚇了一跳。她無法控制地搖晃了兩下,腳底一滑,像個大秤砣般,“砰”地掉入水裡。
(三)
落水激起聲響實在太大了,引得佟定欽和羅特一行都不禁回頭。當看到市長夫人正像個笨重的冬瓜般浸在水裡時,每個人都神色各異,沒有人知道該如何作出恰當的反應。
佟定欽即使情商再好,也難掩飾自己內心的尷尬。衆人回過神來,忙着把吳英攙起,替她撫胸口,抹萬金油。好在小溪水淺,吳英只是嗆了兩口水,沒有任何生命危險。然而吳英始終緊閉着雙眼,氣息微弱,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外事辦喬主任說“壞了,出大事了”,急着要叫救護車,吳英這纔有氣無力地搖搖手,說:“不用了,我沒事。”
市長夫人不慎失足落水,還是在外國友人面前,這新聞要是傳出去,不知道會引來多少人笑話。佟定欽當即鐵青着臉,吩咐喬主任做好保密工作。喬主任忙着點頭,轉頭吩咐隨行的各位,只是殘留在他嘴角邊的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佟定欽不好在此時發脾氣,只得繼續招呼羅特先生,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這件事情導致吳英整整三個月沒出門。她藉口受了驚嚇,請了悠長的病假。在佟定欽的示意下,整個事件就當從來沒發生過,不許任何人提起。然而佟定欽知道,吳英的落水大冬瓜形象,已經深深地印在每個人的腦海裡,不可能被抹去。事後,爲了替自己挽回面子,吳英把錯誤推到了李豔屏身上:“那個由你親手培養起來的小李,虧得你還常說她伶俐。那天遇到這麼個進退兩難的情況,她就應該替我推掉。”
這件丟臉的事,讓佟定欽生平第一次對李豔屏說重話。也許是習慣了在女人間周旋,佟定欽非常瞭解女人心底的那點情緒。在這件事上,他心裡也有數,假若李豔屏上點心,吳英是不會出這個差錯的。怕的是李豔屏想對吳英取而代之,有心引導她出這個醜。從來情人都比正室多心事,這種假設也不是不可能的。佟定欽沉下了臉,不陰不陽地告訴李豔屏:“吳英是與我結合了二十多年的妻子。我對你有感情,但同時也要顧及我的妻子。以後再出現這樣的場面,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替吳英照看周全。”
李豔屏默然地點點頭,說:“你放心,我會尊重她的。”佟定欽看她承認錯誤的態度好,又轉而哄逗她說:“你真是個聰明伶俐的。要是你做了市長夫人,什麼人也不是你的對手。”
李豔屏聽了這話,只是笑。她知道,在佟定欽心裡,她永遠也不可能是“市長夫人”。
吳英固然是飽嘗了三個月的羞愧,李豔屏心裡也不好受。她常常一個人坐在深夜的大廳裡,回想起當日的一幕幕。那沉重的落水聲,那水花四濺的場面。她記起來了,她是想喊的。在那落水的瞬間,她想大聲喊“救命”。李豔屏情不自禁地張開嘴,然而正想呼喊,卻感覺一股鹹溼的溪水漫進了嘴裡。她嚇了一跳,拼命地掙扎,總算喊出了聲音,卻突然從夢中驚醒。
(四)
五一前夕,佟定欽去了澳門。
佟定欽跟許多政府官員一樣,有一種無法形容的、不可抑制的賭博癮。他自我分析道,這種心理也許跟長期的壓抑和暗鬥有關。其實整個官場就是個大賭場,只是誰輸誰贏,誰倒黴誰走運,一時半會兒不能從表面看出來。而賭的好處在於雙方對博、輸贏立見,要轉運、要翻身也在瞬間。
佟定欽這一次的澳門行程有些突然。也許是吳英落水事件讓他有了警惕。他需要借一次出行好好思考他的私人問題。佟定欽選擇了澳門。去澳門不帶李豔屏就顯得很合理。而吳英是更不可能去澳門的。佟定欽把工作安排好,就約了市屬三個局的局長,帶了司機小楊前行。
澳門的賭場,永遠是一副金碧輝煌、紙醉金迷的景象,使身處其間的人,憑空產生一種經濟富足、錢永遠也用不完的錯覺。場內永遠燈火璀璨、人聲鼎沸,讓沉迷在賭局之中的人意識不到時間。
佟定欽選了一家常去的賭場,這家賭場擁有在亞洲數一數二的賭桌數量。賭場極盡豪華奢侈,相應配套的是五星級酒店,即使不想參與賭博,也能購物、桑拿、觀看錶演,或者睡個好覺。由於不帶隨行人員,佟定欽親自去辦開房手續。落實了住宿問題後,他大手一揮,帶領幾位局長換籌碼,選賭桌,臉上露出了極度興奮的笑容。
有人說,十賭九輸。也有人說,想贏錢的唯一竅門就是,永遠不賭。這兩種說法都是正確的。不過對於已經在賭的人來說,就好像佟定欽一樣,把賭視爲一場消費。賭贏了是意外之財,心裡分外高興;賭輸了,就當自己付了娛樂費,千萬不要心疼花出去的錢。
佟定欽先是壓了幾把骰子,很快就賠進去了。幾百塊的損失他不在乎,隨即又換了一把籌碼。他抱着遊戲的心態,每一把壓得都不大,輸了就輸了,絕不花時間去心疼。他知道要是懷有扳本的心態,就只會輸得更多。他這次出門帶了整整一萬塊錢,本來就是打算輸掉的。
那寬敞的賭場裡放了十多種賭具,總共七八百張賭桌。每張賭桌前都零零散散地有些客人。一張大賭桌旁圍簇了相當數量的人羣,衆人一起低聲喊“爆”,佟定欽也湊去看熱鬧。
佟定欽特別享受翻開牌的那一瞬間,一切謎底全然揭曉。人的所有情緒在那一刻集中爆發到最頂峰。贏了,固然高興;輸了,是買個極度的挫敗感。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知曉上天對自己的眷顧更興奮。雖然老人家常說,人生在世,三分天定,七分人力。可有時就那三分天命,讓一個人滿盤贏,或者滿盤輸。
一行人玩着玩着,慢慢地便走散了。三位局長中的康局和尹局分別去玩百家樂,另一位魏局去看別人玩輪盤。佟定欽玩骰子玩膩了,就湊着康局玩百家樂,玩了有四五輪後,尹局也加入進來。佟定欽押了幾回,竟然都贏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快樂。在日常中,這些局長們都唯他馬首是瞻,他毫無疑問是贏家。但是在賭桌上,賭的是運氣,輸贏由天定。佟定欽沒想到自己真是受了上天的眷顧,連賭運都比他們強,內心的自得感瞬間膨脹。
然而也就在此時,司機小楊匆忙跑來,俯在佟定欽耳邊小聲說:“不好了,聽市府的人說,下午吳書記拆到一封信訪,反映佟市長去澳門賭博的事。”
佟定欽正準備下注,聽了這消息,連最後一盤也不賭了。他把籌碼重重地擲在賭桌上,說“走”!兩位局長一看他的臉色,知道出了問題,忙招呼着輪盤邊的魏局,一同回酒店。
幾個人在酒店房間裡坐下,一起商量怎麼辦。幾個局長紛紛大罵,是誰這麼不知好歹,竟然敢告市長的狀。佟定欽沉了臉說:“現在首先是要趕回去,再想辦法把這件事壓下來。”
坐在回程的車裡,幾位領導都顯得無精打采。事情既然已經傳到吳興浦耳朵裡,那肯定是要出大問題了。大家都知道佟定欽與吳興浦面和心不和,爲了國際會議中心的工程項目,幾乎撕破了臉。
佟定欽強裝鎮定,焦急地思索着事情的解決辦法。在那一時刻,縱然是積累了半生官場經驗的他,也不禁慌了手腳。他很清楚在重大問題前,政府實施的是“一票否決”制。不管積累了多少年的政績,只要犯一件錯誤,就被視爲“一文不值”。而就在上個月,市府才接到中央紀委的一個通知,要求官員一律不許出境賭博。可他卻在不足一個月後明知故犯,豈不是不把中央的文件精神放在眼裡。消息既然已經在市府傳開,那他佟定欽如何找到立場?
佟定欽把手機握在手裡,腦子裡翻江倒海。他心裡清楚,他的屬下,他的親信,他的朋友,全都必須在這關鍵時刻派上用場。他原想打電話給父親的老下屬,遠在北京的一個部委,然而思慮再三,還是改變了主意。在這個關鍵時刻,找什麼人,做什麼事,實在要想得很清楚。他又思考了一陣,最後撥通了李豔屏的電話。
此時,李豔屏正坐在大廳裡無聊地看電視。佟定欽扔下她獨自去澳門,多少還是讓她產生了些想法。她隱隱感覺到,這是她製造出吳英落水事件後,佟定欽對她產生了不滿的結果。可是,對於女人來說,討厭着與自己分享男人的另一個女人,又有什麼錯呢?她不算計吳英,難道吳英就不會針對她嗎?難道佟定欽竟天真地希望着,她能跟吳英像姐妹般相處?有好幾次,李豔屏幾乎想對佟定欽說,她恨透了吳英。她跟吳英,根本就像歷史上的楚河漢界,不是互相隔絕,就是互相冒犯。
然而,就算佟定欽明白她的意思,最終也只會向吳英讓步吧?李豔屏自嘲地想。是的,佟定欽是絕不會爲她着想的。沒錯,他喜歡着她的年輕和漂亮。可吳英才是他的名媒正娶的老婆,是堂堂正正的市長夫人。
那就這樣算了吧,她神經質地笑着,反正也累了。暗算吳英的事只是讓她高興了幾天,再回頭一想,覺得心裡很難受。她發現自己都做的是些什麼事啊!明明自己是人家家庭的第三者,還有臉去暗算人家。
電話響了,李豔屏極不情願地去接。此時,她全然預料不到這電話將帶來一個多麼重磅的事件。
“喂,豔屏嗎?”佟定欽放低了聲音問,他不敢立即嚇着她。就在前往澳門的路上,他還在想,在什麼時間,以什麼方式恰當地與她斷了。可是現在,他發現當危機來臨時,他唯一可以信賴的,只有她。
“怎麼了?”李豔屏問道。
“聽信訪辦周主任說,下午有人寫了匿名信給吳興浦,反映我帶隊去澳門的事。”佟定欽沉重地說。
就像是有經驗的野生動物觸碰到夾子,李豔屏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她是天天浸泡在文件堆裡的人,自然更瞭解違反政治紀律的後果。
“誰呢?信訪辦堆了成山高的信件,沒有半年處理不了。這一封倒是見了鬼,當天就到了書記手裡。”李豔屏迅速地爲佟定欽提供分析。
佟定欽無奈地冷笑:“過去我去澳門,吳興浦從不過問。上次他跟我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沒在意。現在我明白了,他是下決心要除掉我的。他早就計劃好了,今晚就把消息放出去,明天一大早,我看他就要向我興師問罪了。”
李豔屏認同道:“假如不是他指使,絕不可能傳得如此迅速。知道你們去澳門的,必定是市府內部的人,而市府內部的人,誰敢跟你捅這一槍。”
佟定欽想了想,長嘆一聲:“他果然是個氣量小的。”
李豔屏心裡徒地一驚,說:“那你認爲他具體有什麼打算?”
佟定欽在電話那頭沉默許久:“那得問他才知道。”
李豔屏從佟定欽的話語裡聽出了懊悔的意味,只不知道他懊悔的是去澳門賭博,還是與吳興浦的明爭暗鬥。佟定欽又沉默了半晌,說:“我們現在正從澳門趕回來。你打電話給吳興浦,就說我待會回來向他承認錯誤。”
李豔屏沒想到,佟定欽最終打算向吳興浦服軟。
“你先想清楚再說,”李豔屏雖然也慌了心神,卻還是替佟定欽一五一十地分析,“照我看來,吳興浦的真正目的要是爲了你向他服軟,會先向你或許身邊的人警示,而不是在市府裡到處放出風聲。他現在有心把事情捅出來,鬧得整個市府人人皆知,那意思很明顯,他根本不打算替你挽回什麼。”
佟定欽在顛簸的車廂內沉默了,李豔屏的分析點醒了他。他確實沒有想到,吳興浦竟然會小器到這一步。市委書記與市長不合不是什麼新鮮事,遠的不說,僅是S省內,佟定欽所知道的就不少。可是爭議歸爭議,大家不會斷然撕破了臉,較真到非要把對方鬥垮的。吳興浦這麼做,簡直就像一個人在垂死前,做失去理智的事情。佟定欽恨恨地咬着牙,對李豔屏說:“你說得有道理,我要再想一想。”
(五)
那天晚上,整個市府被一股陰霾的空氣籠罩着。那是一種人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有人愁腸百結、有人眉開眼笑。身處在政治的中心旋渦裡,每個人都感覺到,一場真正的風暴就要來臨。大家都想知道,在這場變數裡,有多少人成功登陸,有多少人粉身碎骨。
那天晚上,整個市府大院的電話都異常的繁忙。那一張在暗地裡鋪開的關係網,默默地聯結上了每一個人。這張網千絲萬縷,縱橫交錯,誰也別想逃得過。而佟定欽就處在網的中央。他成爲所有人忙碌的原因,成爲某些人失眠的癥結。所有的電話都只圍繞着同一個訊息:“佟定欽這次可能要栽了。”
佟定欽原本想打電話給吳英的,想想又放棄了。自從吳英的父親去世,一切圍繞着吳英父親的重大關係都煙消雲散,殘存的那點交情,已經無法解決這麼重大的問題了。吳英是個病急亂投醫的人,她知道就等於整個市府都知道了。而市府的那些人,誰不想趁着這場混亂撈點好處。
將近十點的時候,李豔屏顫抖着,給佟定欽打了個電話。她有個妙想天開的主意,但實在太冒險了。此時,佟定欽一行的車剛剛駛入S省境內。佟定欽的心情隨着汽車激烈地顛簸,李豔屏簡略地敘述了她的主意,佟定欽一直鐵青着臉。聽她說完,他嘆了一口氣說:“這件事要是失敗了,那我佟定欽可是從此萬劫不復了。”
“假如失敗了,就算到我頭上,你一概不知。”李豔屏堅決地說。
她慶幸這時隔着空間的距離,佟定欽看不到她的表情。從來沒經歷過政治大事的她,已經緊張得面目僵硬了。在佟定欽向她述說了事情的一切經過後,她在焦躁中思考了很久。她爲佟定欽感到擔心,也是爲自己感到擔心。她跟佟定欽已經是共一條船的人了,假如佟定欽這條船沉了,那她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身在市府中,既然有了明確的主子,那就一定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因此,哪怕是鋌而走險,她也要想辦法保住佟定欽這一回。
當然,假如失敗了,那佟定欽一定會想辦法自保。所有的罪證最後都會落到李豔屏身上。那她一生的命運,就此徹底改寫了。
李豔屏在自己心裡鬥爭了許久。末了,她還是決定以身犯險。她知道人生的常態,通常是從激烈的變化中突圍的。不懂得冒險、不敢冒險的人,很可能一生活在平凡之中,李豔屏從來沒去過澳門,但她願意賭一把。
那天晚上,李豔屏獨自一人外出。她匆匆而行,顧不得看看那烏雲翻滾,星月失色的天空。她成了佟定欽的希望,佟定欽的救星。佟定欽還奔波在從澳門回來的路上,而她已經奉命敲開了譚春富辦公室的門。
“老譚,這件事情很重要,你不可能置身事外。”李豔屏堅定地說服着譚春富。
凌麗惴惴不安地坐在譚春富身邊:“事情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
“是的,”李豔屏拉着她的手,“這一次如果不把吳興浦搞倒,佟市很有可能就要下臺了。”
譚春富想了想,說:“佟市的事也是我們的事。”
李豔屏長長地舒了口氣,把她事先想好的計劃告訴譚春富。
“這太冒險了吧?”凌麗聽了她的“奇思妙想”,驚恐地說。
“如果省紀委真要查佟市,必然會查到過去佟市統籌下的一切政府工程。雖然佟市從來沒收過你的一分錢,可是一旦上面認爲他有問題,那就是一籃水果也算問題。佟市不可能一五一十地清楚交代他的收入,你們開業集團與他的交情,到頭來都算是賄賂。”李豔屏向譚春富陳明利害關係。
譚春富點點頭,說:“我跟佟市的交情非同尋常,佟市有事我們也免不了遭殃。事到如今,肯定是豁出去了。”
有了譚春富的幫忙,事情就好辦多了。當下,根據李豔屏的主意,由譚春富找了幾個嘍囉,穿上制服冒充警察,到李大獲的會所蒐集吳興浦的犯法證據。
她決定這麼做的緣由來自一次度假,當她在前臺刷卡的時候,遇到了一點麻煩。前臺小姐有禮貌地請她“稍等”,並且解釋說,因爲系統故障,她沒有辦法看到李豔屏卡里的內部資料。
“你們電腦裡是不是能看到我這張卡所有的消費記錄?”在等待的百無聊賴中,李豔屏隨口問了一句,就是這一句救了佟定欽的命。“是的,”當時,前臺小姐回答道,“這是我們的內部系統,上面有每一張VIP卡的消費記錄。”
按照李豔屏的想法,李大獲的私人會所裡也一定有吳興浦的消費記錄。“系統裡儲存有用戶的具體資料,雖然用的可能是假名,但吳興浦的年齡、身高、血型等肯定是對得上號的。”李豔屏繼續分析道,“會所要靠這些資料確認VIP客戶,如果運氣好,也許還會有其他證據。”
譚春富點頭稱“是”。“佟市已經來過電話了,這件事就算是由我親自指使的,其他人一概不知。你吩咐辦事時也小心措辭,萬一計劃失敗了,這幾個人就算是我請的,你也一概不知。”李豔屏在那一刻突顯了英雄氣概。她心下盤算着,假如事情失敗了,譚春富落網,這個精於算計的商人肯定會把她供出去,同樣受到牽連。索性把事情一起攬下來,安撫了譚春富,讓他放心辦事。
“不,不,不,這麼重大的事,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承擔呢。”果然,譚春富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立刻打電話吩咐人去辦了。
深夜,一切變得安靜,李豔屏坐在譚春富碩大的辦公室裡,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這個時候,也許只有市府一反常態,還能聽到電話空洞無聊地響着。一些人正爲了佟定欽的變化擔心不已;一些人正盼望着一覺醒來好夢成真,佟定欽倒臺,隨即而生的是許多變化和機遇。而更多的人,像是在等待一場大變,期待着能看到好戲上演。
凌麗藉口皮膚過敏,半夜驅車看急診去了。這個選擇了明哲保身的女人,李豔屏親眼看她偷偷摸摸地走進會議室,出來時神奇般地出現兩手紅腫。李豔猜想,她大概是故意將能引起過敏的芒果汁滴到手上了。在官場上出現重大變故的時候,確實是像看一場好戲,每一個人都可能有精彩的表演。
電話響了,李豔屏嚇了一跳。她幾乎是顫抖、小心翼翼地接了電話。這個時候,她已經是筋疲力盡的駱駝,再也經不起任何一根危險的稻草了。
這個電話是肖鬆晚打來的。“我剛纔打佟市的電話,他沒接,不會出什麼事了吧?”電話裡,李豔屏看不到肖鬆晚的表情,只聽到他極度焦急的聲音。李豔屏暗自感嘆,肖鬆晚不愧是個盤算極深的人,在這緊急時刻,他憑着自己多年的政治敏感,已經迅速地決定了如何選擇。
“是嗎?”李豔屏故作驚訝地說。所幸電話裡,肖鬆晚看不到她生硬的表情。“這麼晚了,佟市也許睡了吧?”
“睡了?”肖鬆晚嘟囔着,欲言又止。他當然也是跟別人一樣,隱隱約約收到了一些訊息。可是李豔屏既然如此說,他想了想,也不敢挑明。沉默了一會兒,說:“那算了,我就不打擾了,本來是想跟他彙報下週開會的事。”
掛了電話,李豔屏呆呆地,她覺得自己已經抽出了軀殼。所有的成敗得失都由命運來決定。在這冷靜的時刻,她似乎這才感到了後悔。假如事情失敗了呢,那她將從原本風光的市長秘書,成爲可憐的階下囚。一夜之間,一無所有。她不敢想象自己身穿囚衣,坐在牢房裡的樣子。那是她自出生以來,從來沒想過的。假如有那樣的命運,那還不如當初,安安分分地當個農民吧!像姐姐、弟弟,現在在鄉下不也過得很好嗎?
可是連她自己也不能解釋,爲什麼她會走上了這條路。爲了佟定欽去涉險,像個賭徒一樣,冒險地去賭這一回。就在佟定欽打電話回來求救的時候,她仍然是可以選擇的。她可以裝傻,裝作緊張得毫無主意,可以不去想那樣一個瘋狂的計劃。這樣,即使佟定欽倒臺了,她也仍然是市府的一個小秘書。是的,是小秘書,那也已經足夠了,已經超越了許多人的命運,可爲什麼還不滿足呢?
李豔屏窩在碩大的辦公椅裡,爲那空寂的一切感到害怕。她不敢做夢,怕夢裡見到自己身陷牢房,但她也不想清醒。清醒,就得面對自己所作出的一切決定。
凌晨,李豔屏接到譚春富的電話,數據已經取回來了。她強撐着近乎虛脫的身體,找鍾少敬幫忙拿到吳興浦的基本身體情況。鍾少敬的太太在市府大院醫務室工作,手頭上有所有市府主要領導的健康報告。而佟定欽一直與鍾少敬私交甚好,這不知算是謀略還是巧合。
而李豔屏在後勤服務中心工作過,後勤中心保留有過去三年市府裡各臺車的出車記錄。恰好是在李豔屏在後勤中心工作期間,春姐命令她將原本的書面記錄整理成電子版。在離開後勤中心時,她悄悄地將這些記錄保留下來。當時她隱隱覺得可能有些用處,現在她確切地知道了。
只要將吳興浦去會所的時間與消費記錄覈對,就能確定個八九不離十。李豔屏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時,忽然地又恍了一下神。她沒想到一切看似無關緊要的枝節,到最後都成了決定成敗的關鍵棋子。難怪在市府,每個人都要如此小心,原來任何的小心,都有可能成爲扭轉局面的可能。
當佟定欽從澳門趕回來時,李豔屏已經將一張賬號尾數爲“9999”的刷卡記錄遞到他手上。記錄裡詳細記載了吳興浦在過去三年中共計從會所裡購買了古玩、玉器、名茶等將近五百萬的奢侈品。凌晨五點,佟定欽帶着這份記錄,敲開了省長邵慶建的門。
(六)
根據佟定欽後來的敘述,他與邵慶建的會談像是一場秘謀,把市委書記吳興浦拉下了馬。邵慶建一見佟定欽就呵呵地笑,說:“我昨晚聽我太太說,你到澳門玩去了,是吳書記親口證實的。現在你突然來訪,而且拿了老吳的受賄證據……老佟,你跟老吳之間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嗎?”
佟定欽擺出一臉的沉痛,說:“邵省長,大家都在官場裡沉沉浮浮幾十年。憑良心說,哪個當領導的沒有沾點灰色地帶,哪個領導敢說他一輩子不貪腥。就我所知道的,難道省裡的領導就沒有去過澳門嗎,難道吳書記從來沒去過澳門?他怎麼可以借一點小事,逼得我死無葬身之地。”
邵慶建嘆着氣說:“你說得太嚴重了,我想老吳也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H市這幾年發展得那麼好,又沒出過什麼大案要案。憑良心說,你們兩位也沒犯過很嚴重的錯誤,需要搞成這樣嗎?”
佟定欽苦笑着說:“這個問題得問老吳才知道,我昨天上午起程去澳門,晚上就傳來消息,整個市府都知道我出去了,而且據說還是由一位普通羣衆從信訪辦反映上來的。邵省長,你說這件事不是見鬼嗎?”
邵慶建無話可說,再次嘆了口氣:“你這份消費記錄,除了我,還給誰看過嗎?”
佟定欽說:“還沒呢。我自己多印一份,已經吩咐了人,趕在老吳去省紀委之前,把這些材料遞上去。”
言下之意是,就算邵慶建不支持他,他也會爭取省裡其他領導的支持,甚至更上一級領導的重視。邵慶建聽明白了佟定欽的意思,苦笑着點頭。身爲官場中人,他當然能理解,無論是佟定欽和吳興浦,都是經歷了官場上的槍林彈雨、踩着其他失敗者的屍體才爬上來的,他們不會坐以待斃。
邵慶建想了想,說:“你去澳門的事,就算查出來,也只是個紀律處分,就算是黨內警告,也不見得能動搖你現在的位子。吳興浦的事可是犯了法律,不僅烏紗帽不保,還有可能坐牢的。”
佟定欽淡淡道:“邵省長,你也知道說,我去澳門是小事,可吳興浦非要把它弄成大事,我有什麼辦法。”
這些談話,後來佟定欽都一一告訴李豔屏。他向李豔屏敘述時,心情是得意的。他得意的是他成功地說服了邵慶建,放棄吳興浦,從而贏得這場仗的絕對勝利。在說完這一切後,佟定欽疼愛地摟着李豔屏,撲撲有聲地親了兩口,感慨地說:“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你拿到了吳興浦的犯罪證據,這次真多虧了你。”
吳興浦本來計劃當晚在市府透露出消息,從輿論上造成壓力,讓省領導有所耳聞。而他就可以立刻找佟定欽興師問罪,並堂而皇之地把問題反映上去。然而千算萬算,計謀不當。他沒想到第二天一早,還沒來得及傳召佟定欽,已經接到了省紀委的電話。
清早,跟情婦風流了一夜的李大獲打開手機,才知道會所因“懷疑有色情經營”於深夜被公安機關清查。他立刻找到市公安局的“哥們”,想搞清楚是怎麼回事。然而公安局的“哥們”卻告訴他,已經接到上級指示,沒有接到正式命令,誰也不許私自調查這起“清查”案件。吳興浦不是女人,他沒法像李豔屏那樣,想出一條讓人冒充公安,到經營場所找受賄證據的計謀。事情最後推斷下來,其實也很明白:佟定欽只要大權不失,自然有辦法把這件事合法化。如果佟定欽因澳門之事下臺,那他也不在乎再多背一條罪名。女人的腦袋裡總充滿各種匪夷所思的想法,有時候不僅行得通,而且能起大作用。
佟定欽去澳門的事口說無憑,有份參與的自然都把嘴巴守得嚴嚴實實。而吳興浦與地產公司存在的不正當交易,則由消費賬單上反映得一清二楚。安振集團在替政府承建工程時,爲了獲取最大利潤,大量材料都虛報了價錢。這些黑洞平常沒有人敢過問,一旦在上級領導的指示下嚴查,就會發現所有的犯罪資料都像深海里的石油,一旦開採便噴涌而出。
事發之後,吳興浦每隔一週便被省紀委傳話,他不僅受到了嚴厲的黨內警告,而且根據省紀委的說法,一切還在覈實之中。假若查出有更多的犯罪事實,那他很有可能因受賄罪而鋃鐺入獄。吳興浦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每天低垂着頭在市府大院出入,不久就舉家搬回老家去了。
佟定欽去澳門的事件,在省長邵慶建的默許下淡化處理。邵慶建心知肚明,從省到市,幾乎沒有哪個官員沒參與過澳門賭博。假如大家都效仿吳興浦,藉此機會互整對手,那S省的政治體系豈不一團糟。
而更重要的是,與佟定欽同行的尹局是邵慶建的遠房表弟。他當然不希望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表弟就此下馬。
在這一點上,佟定欽體現的不是幸運,而是永遠的小心謹慎。早在計劃澳門之行以前,他就預算好了其中一定要約一位省領導的皇親國戚。這一次的僥倖過關,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