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症

一旁的大丫鬟寶蓮問道:“夫人可是察覺了什麼?”

楊氏輕嘆了口氣, 說道:“昨日老爺回來, 身上隱隱有些脂粉的味道,倒是不常聞到。”

寶蓮一面捧了茶, 一面說道:“或許是兩位姨娘的。”

楊氏搖了搖頭,說:“不會。她二人平素簡樸慣了, 不常用這麼濃的脂粉, 定是哪個狐媚蹄子, 巴巴地塗脂抹粉來勾引老爺。”

寶蓮輕輕點了點頭, 說:“這府裡丫鬟多了, 難免有不知輕重的,動了歪心思。”

楊氏氣了起來,說道:“也怪老爺自己不好,整日只知道拈花惹草。”

寶蓮見她氣了起來,忙寬慰說道:“幸好夫人苦口婆心, 老爺這些年還算是順着夫人的意。”

楊氏嘆了口氣,說道:“也罷, 沒有不偷腥的貓,這世上的男人都一個樣。”

寶蓮也笑了笑, 說:“夫人說的極是。”

楊氏忽想到了什麼, 問寶蓮:“這些日子可有什麼人常來壽禧堂?”

寶蓮想了想,說:“不過都是些平日常來的, 有事來請夫人拿個主意,能回的奴婢便都回了,只是賬房的管事夏嬤嬤來找過夫人, 見夫人不在,也沒留下什麼話便走了。這夏嬤嬤興許是着急了,連連遣了小丫鬟來過兩趟,又遣了她女兒春雨來過一趟。”

楊氏本就因爲昨夜二老爺沈青直的事情煩心,如今又聽到夏婆子幾次三番的遣人來找她,不由得有些不痛快起來,便說道:“這夏婆子沒事便來我這裡,當我管着這府裡的鑰匙呢,缺什麼都找我來要,真是讓人煩心。”

寶蓮忙說道:“還是夫人寬仁,她們有事便巴巴地來找夫人了。”

楊氏蹙了眉,思量了一翻,說道:“日後你若是見到她來了,便只說我有事忙着,若是她問起來,你便只說等我事辦妥當了,自然會去找她。”

寶蓮忙點頭答應了。楊氏微微皺着眉頭,似乎在想着什麼,寶蓮也不敢打擾,只小心地垂手站在一旁。

忽的,便見有丫鬟進來傳報,說楊府遣人給二夫人楊氏送信來了。

楊氏忙命人將人請了進來。不多時,便見小丫鬟帶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婆子走了進來。

見了楊氏,她忙上前請了安,楊氏便問道:“劉媽媽,母親她這向可好?”

這婆子忙笑着說道:“姑太太儘管放心,老夫人好得很呢。老夫人讓我傳話給姑太太,說再過十日,那銀子便收了回來,到時便將本金換了銀票給姑太太先拿過來。至於收的銀子,需再過一個月才能給姑太太送了來。”

楊氏鬆了口氣,說:“本金先拿回來便好,我這裡還有急用,至於收的銀子,劉媽媽請轉告母親,只憑母親安排便好。”

劉婆子點頭應了,二人便又說了些家常,半個時辰後,劉婆子才起身告辭了。

送她走了之後,楊氏便向寶蓮說道:“去請夏婆子吧,恐怕她也心急了。”

寶蓮聞言,忙走了出去,不多時夏婆子便到了壽禧堂。

楊氏將丫鬟都遣了出去,二人便在廳內說着話,過了許久才見到夏婆子臉上帶着笑,快步走了出來。

中秋節後,都城便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入了九月,天氣便漸漸透出些涼意來。

不久,太子即位,改國號安泰,以求國泰民安。新帝登基不久,便封從前的太子妃沈玉柔爲皇后,昔日的沈家大小姐如今便成了一國之母。雖大老爺沈青正低調行事,可沈家仍免不得成爲都城炙手可熱的人家,往來者絡繹不絕。

大夫人陸氏剛得了孫兒,如今女兒又成了皇后,心中喜不自禁,又想到二爺沈仲彥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便整日笑逐顏開,與都城中各家夫人往來,暗中留意合適的女子。

心兒在穆家也算得上是安定了下來,整日與大小姐穆煙婉、三小姐穆煙紫一齊在穆老夫人身邊說笑。她心中仍惦記着人在沈府的秋露,便求了穆老夫人和大老爺穆齊,想要把秋露接到穆府來。

穆老夫人一向仁善,聽罷心兒的話便點頭應了,大老爺穆齊則細細問了病情,略斟酌了一番,也點頭同意了。

心兒謝過二人,心中歡喜不已,遣人去給沈家大老爺沈青正遞了信。沈青正早已同陸氏講過此事,而陸氏想到秋露本就是個粗使的丫鬟,又久病纏身、面貌猙獰可怖,沒有多想便痛快的答應了。

又過了幾日,陸氏便找了個由頭,將秋露送出了沈府,秋露剛出沈府便有穆家的馬車將她接到了穆府。秋露進了穆府,便見到了早已在等着她的心兒。

二人相見,免不得又歡喜又感慨。心兒將自己的身世細細講與秋露,秋露聽後不免唏噓喟嘆一番,既爲心兒回到穆家與親人相見而歡喜,又羨慕她有姐妹在身旁,忽想到自己唯一的妹妹至今仍下落不明,不免有些感傷。

隨後,心兒便帶了她見過了穆老夫人等人,衆人瞧到她的模樣,都嘆惋不已,她身段苗條,皮膚白皙,只是嘴歪眼斜讓人害怕。穆老夫人憐她身世坎坷、惡疾纏身,便安排了她住在心兒的百花塢內,還將自己身邊剛採買的一個十多歲的小丫鬟青柳也給了她,只讓她好生在穆家養着。

到了傍晚,大老爺穆齊和大爺穆錦言二人先後從太醫院回來。用過晚飯後,大老爺穆齊略吃些了茶,便到百花塢來給秋露診脈,穆錦言之前聽心兒將秋露的病說得怪異,便也跟着父親穆齊來了百花塢。

見到秋露的容顏,二人不由得心下一驚,穆齊坐下來後細細爲秋露診着脈,眉頭越來越緊。

心兒心中不安,望向大哥穆錦言,穆錦言輕輕搖了搖頭,心兒便按捺住心中的焦急,靜靜看着伯父穆齊診脈。

許久,穆齊才收回手,只皺着眉不說話。心兒忙問道:“伯父,秋露姐姐這病可還治得?”

他沒有答話,而是緩緩問道:“秋露姑娘得這個病,大概有多少時日了?”

秋露想了想,說:“大概有五六年的光景了。”

“姑娘初發此病時可有什麼症狀?”穆齊繼續問道。

秋露輕聲說道:“發病之前本就受了些風寒,後來愈發覺得渾身寒冷難耐、頭痛欲裂。不幾日便眼瞧着眼角、嘴角斜了下去。”

“發病之前,姑娘可曾吃過什麼不常吃的東西?”穆齊接着問道。

秋露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並不曾吃過什麼不常吃的東西,病發前幾日,不過吃些清粥,再有就是大夫開的去風寒的湯藥。”

穆齊頓了頓,似乎在想什麼,半晌才又問道:“秋露姑娘近日可吃着什麼湯藥?”

秋露站起身來,從一旁拿出一個紙包來,說道:“自從得了這病之後,也看過了不少大夫,可都直搖頭,只是開些溫補的方子而已。這包便是常用的藥,穆大人請過目。”

穆齊接過了紙包,打開細細看了看,說:“正如秋露姑娘所說,這都是些溫補的藥材。所幸姑娘這些年溫補的藥不斷,病症纔沒有發作的厲害。”

他見衆人都不明白,便細細地解釋說道:“秋露姑娘指尖冰涼,脈沉而遲緩,便見體內極寒,尤其是每到月信,定是腹痛難忍。恐怕這些病症都由此而起。”

秋露點點頭,說:“穆大人所言極是,即便是在夏天,也覺得渾身寒冷難耐。”

穆齊點點頭,接着說道:“若僅是一般的體內虛寒,卻不會引得面容扭曲,若是姑娘這般,恐怕是,中了毒。”

他的話音一落,屋內幾人不由得倒吸了口氣,秋露聞得穆齊的話,又瞧他臉上凝重的神色,半晌說不出話來。

心兒不妨秋露竟真是中了毒,心下詫異,便問道:“伯父可知姐姐中的是何毒?可有解毒的辦法?”

穆齊略沉吟了一番,說道:“秋露姑娘所中之毒甚是少見,從病症和脈象來看,所中之毒與‘香消散’的毒相差無幾。”

“香消散?”一旁的大爺穆錦言不由得大吃一驚。

穆齊聞言,擡眼望着他,問道:“錦言,你也曾聽說過‘香消散’?”

穆錦言點點頭,說:“可巧前幾日翻看曾祖父留下的《疑症錄》,其中便記錄着此毒,似乎是數年前宮中曾有一位娘娘,正是誤吃了此毒,不僅腹中胎兒不保,滑胎後還容顏扭曲,後來是曾祖父查出了病因,可用藥之人,至今仍不知是何人,藥從何處來也無人知曉。”

穆齊點點頭,說:“正是,此毒無色、味微酸澀發苦,若是單獨用,定然吃的出來,可若是加在湯藥內,則一般人難以嘗得出來。”

說罷,他望了望秋露,秋露不由得一驚,緊緊攥着手中的絲帕,這麼說來,這毒便是加在了自己的藥中,自己纔沒有吃出來。

穆齊衝她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此毒陰寒,若是用上一劑,有孕之人定然滑胎、面容扭曲。若是沒有身孕,也會面容扭曲、渾身抽搐,生不如死。從姑娘的症狀來看,姑娘應是隻是服了半劑的量。”

心兒不由得有些詫異,問道:“伯父方纔說過,此藥甚是少見,如何會在沈府?”

作者有話要說:  秋露也來穆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