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逆

過了不多時, 便有人從王府回來, 陸氏忙問那小廝可打探到些什麼。那小廝搖了搖頭,答道:“安親王府的下人告訴小的, 安親王一早就被宣召入宮,直到小的去時還沒回來, 小的又聽到安親王身邊的奴才說……”

說到這裡, 這小廝吞吞吐吐起來, 二老爺沈青直急了起來, 喝道:“說了什麼?你倒是說啊。”

那小廝見各位主子都望着自己, 更緊張起來,哆哆嗦嗦地說道:“他說、他說,說宮裡出大事了!”

他話音剛落,衆人不禁大驚失色,沈青直揮了揮手, 那小廝便忙低頭出去了。一時正廳內分外安靜,丫鬟們更是屏着呼吸, 連大氣也不敢出。

二爺沈仲彥也回過神來,望向二老爺沈青直和大爺沈伯彥。

沈伯彥倒是穩定了心神, 低頭思量了一番, 說:“近來聽聞聖上龍體欠安,莫不是聖上……”

說到這裡, 他沒有再說下去,廳內衆人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都不敢言語。

二老爺沈青直想了想, 還是搖了搖頭,說:“若是龍體欠安,一早將安親王宣入宮中倒是說得通,可大哥並非聖上身邊的近臣,聖上爲何要將大哥宣入宮中?似乎有點說不通。”

沈伯彥點了點頭,說:“侄兒也正有些困惑,可安親王府的人說宮裡出了大事,若不是聖上龍體欠安,難道還有其他的事情?”

沈青直也答不出,只抄着手在廳內踱着步子。

到了掌燈時分,除了大奶奶柳氏回去歇息了之外,其餘的人仍在廳內等着。不多時便見有小廝傳報,說大老爺已經從宮中出來了,一切都好。衆人才鬆了口氣,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到大老爺沈青正走了進來。

他坐定吃了茶後見衆人都焦急地望着自己,便擱下茶碗,遣退了丫鬟嬤嬤們,緩緩說道:“宮中出了些事,聖上大怒,追查起來,恐怕整個都城甚至大齊都會亂些時日,從今日起,你們都要謹言慎行,少與其他府上的人往來。”

衆人聞言大驚,陸氏忙問道:“老爺,可是聖上龍體欠安?”

沈青正搖搖頭,說:“聖上龍體是有些不爽快,但並無大礙。此次,竟是東宮出了事。”

衆人不由得面露驚詫,二老爺沈青直忙問道:“大哥是說太子出事了?”

沈青正點點頭,說:“太子殿下謀逆,已經被聖上囚禁了起來。”

他話音剛落,衆人更是倒吸了一口氣,半晌不敢呼出來,二夫人楊氏聞言手一抖,手中的茶便灑了出來,她忙擱下茶碗,匆匆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茶湯。

沈青正見衆人神色慌張,輕嘆了口氣,說:“我們素來與東宮走得不近,此事應該不會牽連到我們沈家,只是朝中不少重臣與太子有染,聖上徹查起來,恐怕整個都城都不會安寧了。”

二老爺沈青直仍不敢相信,問道:“太子謀逆?這怎麼會?聖上在位已經二十多載,近幾年龍體時常抱恙,殿下他,他怎麼會這麼着急呢?”

沈青正皺着眉頭,說:“二弟,你還沒看明白嗎?聖上已經不再信任東宮了,東宮自知太子位不保,便要弒父奪位!”

二老爺沈青直手一抖,顫聲問道:“大哥,你說太子要弒父奪位?”

大老爺沈青正長嘆了一口,微微點了點頭,說:“昨日聖上歇在敏貴人處,誰知這敏貴人竟夥同宮裡的嬤嬤要取聖上的性命。所幸聖上心中本就生疑未曾熟睡,身邊的太監又是警醒的,才躲過了這一劫。聖上龍顏大怒,昨夜親自審問了敏貴人,不想卻牽出了東宮的密謀。”

二老爺沈青直想了想,問道:“這敏貴人可是去年太子殿下獻給聖上的姬妾?”

沈青正點點頭,說:“這敏貴人正是太子從西域選得一名舞姬,據說姿色動人、舞技超羣,頗得聖上的青睞,特賜了‘敏貴人’的封號。”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誰知這敏貴人竟是太子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來取聖上的性命。”

沈青直仍有些不敢相信的問:“若是這麼說,那太子從去年便謀劃着要奪位?”

沈青正對他微微點了點頭,說:“太子的謀劃是從去年開始,德妃娘娘的謀劃恐怕更久了。”

衆人不禁又倒吸了口氣,大夫人陸氏問道:“德妃娘娘也被牽連其中?”

大老爺沈青正點了點頭,說道:“此事牽連甚廣,德妃娘娘、太子、太子妃、以及太子太師、太傅、太保等人均被囚禁了起來,聖上已經專門指派了人分別審問,看樣子是要把□□連根拔起。”

衆人還欲細問,卻見他擺了擺手,略有些疲憊的對大夫人說道:“折騰了半日,我也有些累了,你們也早些歇着吧。”

大夫人陸氏起身說道:“老爺恐怕還沒用過晚飯吧,我叫廚房備了幾樣清淡的飯菜,便直接送到書房吧,可好?”

沈青正面色緩和了些,衝她點了點頭。

陸氏便遣人去了廚房,沈青正則說道:“二弟、伯彥、仲彥,你們隨我到書房去,還有要事商議。”

三人應了,便跟在他身後去了梨香園。

幾人剛在書房坐下,便見廚房的婆子送了幾樣清淡的飯菜過來,大老爺沈青正只吃了小半碗飯,便讓人撤了下去,又漱了口吃了茶,才緩緩開了口,說道:“今日聖上宣我入宮,是來問浙江知府蘇延年賬目作假,欺上瞞下的事情。”

他見衆人心下明瞭,都輕輕點了點頭,便又說道:“蘇延年是德妃娘娘的一母同胞弟弟,是太子的親舅舅。太子不僅縱容蘇延年欺瞞聖上,甚至還欲將我除掉以絕後患。聖上早已起了疑心,去年便命安親王暗暗盤查此事,安親王那些時日常來梨香園與我密談,說的便是浙江的事情。”

衆人恍然大悟,心中暗歎,朝廷看似平靜如水,其實暗潮涌動,驚險萬分,稍有不慎便送了性命。

沈青正繼續說道:“如今德妃娘娘被查,倒又查出許多舊事來,恐怕這幾日朝中不得安寧。”

他轉臉望向二老爺沈青直,說:“二弟,你這些日子少出去見人,即便是楊府的人也少見爲妙。”

沈青直連連點頭,說:“我雖沒什麼正事,倒也不與太子身邊的人往來,楊府也鮮少與太子一黨之人往來。”

沈青正對他點了點頭,又對沈伯彥、沈仲彥兄弟二人說道:“你二人也是一樣,定要謹言慎行,處處當心,說的每句話都要小心,切不可被旁人曲解訛傳,惹禍上身。”

兄弟二人忙點頭應了下來。

二老爺沈青直忽想到了什麼,問道:“大哥,太子被囚,那聖上有沒有下了旨意封哪位皇子爲太子?”

沈青正略沉吟了一番,說道:“太子雖不是嫡出,卻是聖上的長子,聖上寵愛有加,早早便立爲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早夭,四皇子琿親王性格懦弱,七皇子成郡王聰穎過人,卻一心只喜讀書、研究棋道,其餘一概不管,並無心朝政,八皇子敏郡王雖也是出類拔萃,其母靜嬪娘娘卻身份卑微,恐怕不足以成事,其餘的皇子年紀尚淺,難當大任。”

二老爺沈青直眼前一亮,說道:“如此說來,倒是安親王有可能繼承大統。”

一旁的沈伯彥、沈仲彥兄弟二人不由得一驚,互相對視了一眼,便轉頭望向大老爺沈青正。

只見他低頭略想了想,說:“也未可知,聖上的心意本就難測,如今又出了太子謀逆之事,恐怕聖上要仔細斟酌多方權衡才能做出決定。”

衆人都贊同的點了點頭,見他低頭提起筆來,便都起身告退了。

沒多久,太子謀逆的事情便不脛而走,一時流言四起,有的傳聞說太子已經被賜死,太子的生母德妃娘娘也因作孽太多變得瘋癲;有的傳聞說聖上已經查出太子與德妃娘娘的各種罪狀,不僅拉黨結派,還賣官鬻爵欺上瞞下,做惡之多罄竹難書;更有傳聞說德妃娘娘殘害妃嬪、謀害龍嗣,甚至連皇后娘娘是其謀害的對象。不久,又有傳聞說聖上已經另立了太子,正是四皇子琿親王要繼承大統。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成了尋常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都城官宦人家的日子可就沒這麼好過了。平素與太子一黨走得近的官宦,則日日大門緊閉,戰戰兢兢、夜不能寐,生怕被牽連。即便是素日鮮少與□□往來的官宦,也天天閉門謝客,謹言慎行、小心翼翼,生怕被牽連到。可仍時常有被查出的朝臣,人被緝拿、整府被查抄,哭喊聲日日不絕,春日的都城竟多了幾分蕭瑟與悲慼,更弄得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在這樣人人自危的氣氛中,沈府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大老爺沈青正從朝中回來之後便只待在梨香園,人清瘦了不少。旁人雖心中不安,卻也不敢惹他不高興,便只暗中打聽都城的情形,偶爾聽到熟知的人家受到牽連被查抄,心中不免也惶恐起來,卻又要安撫下人們不安的心緒,只得日日強顏歡笑、佯裝鎮定。

下人們偶爾也三五成羣的竊竊私語,對都城的局勢既擔心也有些好奇,卻也不敢觸了各位主子的黴頭,只得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

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中,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轉眼進了四月,雖春暖花開,卻仍驅不散圍繞在都城上冷冷的陰霾。

一日,心兒正在房內抄着經書,二爺沈仲彥從外面進來說道:“心兒,你現在可有空?”

心兒忙擱下筆,點點頭,說:“奴婢這就來。”

沈仲彥擺擺手,說:“並不是我找你,我剛從父親的書房出來,父親不知有什麼事情,竟要你去一下梨香園。”

心兒一怔,近兩個月來,大老爺整日忙於政事,鮮少叫二爺去書房默書,心兒便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過他。不知爲何卻忽然單獨叫自己過去?心兒一時也有些不解。

見她不說話,沈仲彥便笑了笑,說:“今日父親問到你,說有一段時日沒有見到你了,若是你今日有空的話,便去下梨香園。”

心兒聽說大老爺問到了自己,心中一暖,便點點頭,說:“好,奴婢這就來。”說罷便收起好了經書,去了梨香園。

作者有話要說:  安親王要上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