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

說到這裡, 她頓了頓, 才接着說道:“如今你既是我們明媒正娶的三奶奶,便該像個岳家三奶奶的樣子, 好生照料着明屹與順兒,妯娌們在一起說說話, 也不要再出去了。”

心兒頭一次聽她這麼說, 暗暗嘆了口氣, 緩緩說道:“媳婦謝過母親能直言相告, 媳婦也知道, 母親是萬般不願娶媳婦進門,也盼着媳婦能像兩位嫂嫂和弟妹一樣,安心相夫教子。”

她擡眼望了她一眼,接着說道:“那繡坊是媳婦一手料理,如同媳婦的孩子一般, 媳婦終放不下繡坊的事。母親若是心中介懷,那媳婦日後少去便是, 可若是讓媳婦棄之不顧,媳婦是做不到的, 還望母親諒解。”

秦氏掃了她一眼, 緩緩說道:“繡坊的事我們暫且不提,可你這做三奶奶的本分你還要記着, 照料好明屹,還要爲我們岳家開枝散葉。”

心兒笑笑,說道:“照料好三爺本是媳婦分內之事, 媳婦不敢怠慢了。母親一貫喜歡小孩子,媳婦心中明白,昨日還同三爺說起,如今順兒大了,我二人也盼着能再有孩兒。”

秦氏瞧了她一眼,終長嘆了口氣,合上眼睛,緩緩說道:“你知道便好,說來說去,這岳家三奶奶纔是你的身份,至於繡坊,能少去便少去吧,爲明屹生下一兒半女再說也不遲。”

心兒瞧她合上了眼,知她不願多說什麼,便也應了聲退了出來。

回到返璞軒內,心兒瞧着丫鬟文蘭仍在房內忙碌着,綠果想上前對那文蘭說什麼,心兒拉住了她的手,衝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既知道了她是夫人的人,我們日後留心點便是了。”

綠果忿忿說道:“瞧着倒是穩妥的,不想卻在夫人面前搬弄是非。”

心兒不再言語,只在繡墩上坐了下來,心中暗暗琢磨着:雖知道自己並非是秦氏中意的三奶奶,可不想她仍對自己心懷戒備,連自己身邊的丫鬟也都被她收買了去。可如何才能消除她對自己的隔閡呢?難道真讓自己對她言聽計從?

心兒搖了搖頭,若是爲了旁人而失了自己的本性,即便能在這府上安生,可又有何意義呢?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許也不是嶽明屹他想要瞧到的。

她正想着,不妨一隻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回過神來,擡眼一瞧,不知何時嶽明屹已站在她面前,正眯着眼睛望着自己。

心兒忙站起身來,說道:“你回來了。”

嶽明屹笑笑,歪着頭望着她,問道:“在想什麼呢?我回來了你也沒聽到。”

她一面替他將外面的官袍解了下來,一面說道:“也沒想什麼,不過是些閒事罷了。”

嶽明屹見她不願說,擡眼瞧了綠果一眼,綠果也不敢多言,忙垂下頭,只小心擺着桌上的碗碟杯盞。

二人用過飯,心兒纔想到今日知曉了小巧與李姑母的心思,卻還未來得及同胡嬤嬤講,便叫綠果去請了胡嬤嬤來。

嶽明屹瞧到她有事,便藉口去看母親秦氏,便也走了出去。他幾個大步走到綠果身後,叫住了她,問道:“三奶奶今日怎麼了?”

綠果低頭不敢言語,他便皺起眉來,說道:“你若是想着我能護着你家小姐,便實話告訴我。”

綠果想了想,終還是說道:“小姐身邊的丫鬟文蘭,是夫人身邊的人,小姐今日去繡坊的事,夫人便都從這文蘭口中得知了,夫人今日囑咐小姐日後少出去,事事要以三爺爲重。”

嶽明屹不妨她這麼說,臉色沉了下來,問道:“夫人可還說了什麼?”

綠果索性說道:“夫人還說,若不是三爺和老夫人,小姐難進這將軍府的門,如今既來了,便不要再拋頭露面。”

嶽明屹抿着脣,聽她說完,擡腳便往外走去,綠果忙拉住他的袖子,說道:“三爺,此事小姐不讓綠果說,若不是三爺問起,綠果也不敢說,三爺萬萬不要惹夫人不高興。”

嶽明屹停下腳,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你放心好了,我定不會說是你說起的,至於如何處置,便是我的事了。”說罷,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綠果無法,只得轉身去叫了胡嬤嬤來。那胡嬤嬤聽心兒說到這繡坊的繡娘竟有心嫁給兒子胡大魁,心中歡喜不已,只是千恩萬謝,笑盈盈地去尋了她兒子去了。

且說岳明屹到了秦氏房內,便見秦氏正端坐在榻上,身後一個丫鬟正小心地給她捶着肩。她瞧到他來了,心中歡喜,忙命那丫鬟捧了茶來。

嶽明屹接過茶,卻也不送入口中,只撥了撥那茶湯,緩緩說道:“母親,兒子今日來是有話要對母親說。”

秦氏不妨他這麼說,擡眼瞧着他鐵青了一張臉,心中明白,便屏退了身邊的丫鬟,屋內只留了母子二人,秦氏便說道:“難得屹兒今日來,只是這臉色難看得緊,可是來興師問罪的?”

嶽明屹擱下茶碗,說道:“母親的話嚴重了,兒子如何敢興師問罪,兒子是來賠不是的。”

“哦?”秦氏不妨他這麼說,擡眼將他打量了一番,才問道,“賠不是?不知屹兒這話因何而起?”

嶽明屹望着她,緩緩說道:“是兒子先前做的不好,才讓母親對心兒有頗多怨言,今日兒子來,便是要將心中的話都說清楚了,若是惹得母親不高興了,還望母親多擔待。”

秦氏望着他,冷冷問道:“可是三奶奶今日講了什麼?”

嶽明屹搖了搖頭,說道:“心兒柔善,即便是受了委屈,定也不會在兒子面前抱怨一句,可兒子既是她的夫君,定當護佑好她,您也知道,心兒在兒子心中的分量。”

秦氏低頭擺弄着手上的鐲子,說道:“我知道,在屹兒心中,誰也抵不過三奶奶的分量。”

他笑笑,輕聲說道:“心兒在兒子心中的分量,便如同母親在父親心中的分量,父親如何待母親,兒子便如何待心兒。”

秦氏想到了老爺嶽景令,眼中泛上溫情來,緩緩說道:“你們兄弟幾人,雖都是我親生的,可性子卻不大一樣,唯有你性子與老爺最像。”

嶽明屹聽她語氣緩和了下來,便也柔聲說道:“父親雖不說,可我們兄弟幾人都瞧得出,父親心中只有母親一人,這麼多年,父親竟連一房姨娘都沒有,可見母親在父親心中的分量。兒子雖不及父親,卻也願意像父親待母親那樣真心待心兒。”

秦氏瞧了他一眼,輕嘆了口氣,說道:“你對三奶奶的那份心,這府裡上上下下無人不知。”

“既然無人不知,母親又何必爲難心兒,讓兒子心中難過呢?”嶽明屹問道。

秦氏張了張口,半晌才說道:“明屹,你一心待她,她卻未必能一心待你,她來我們岳家這麼久,你可知道,她曾在濟慈寺見到過駙馬爺,今日還在繡坊遇到了楊家大爺一家。”

嶽明屹笑了起來,說道:“母親,究竟是何人在母親面前搬弄是非?心兒見到駙馬爺的時候,兒子也在的,難道沒人同您講過此事嗎?”

秦氏不妨他這麼說,垂下頭不言語,嶽明屹便接着說道:“兒子知道,若不是祖母發了話,您定是不會讓心兒進我們岳家的門的,可不管從前怎樣,不管您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心兒如今已經是兒子的妻子了,您如何待幾位嫂嫂與弟妹,便得如何待心兒。”

秦氏擡眼望了他一眼,緩緩說道:“可她與你幾位嫂嫂和弟妹根本便是不同的,她是楊家的和離之妻,她還打理着兩家繡坊,她還未嫁到我們岳家來,便瞞着衆人同你有了順兒,我如何能像待旁人一樣待她?”

“母親,”嶽明屹見她急了起來,忙上前拉了她的手,說道,“母親,您說得這些句句屬實,可您只瞧到了這些,卻沒瞧到心兒她是個怎樣的人,她善良沉靜、蕙質蘭心,她又心胸豁達、堅毅果決。她得知兒子在福建險些沒了命,便拼了命生下順兒,只想給兒子留了後。”

說到這裡,嶽明屹也紅了眼眶,說道:“母親,兒子每每想起便心痛不已,如今她成了兒子的媳婦,兒子定要好生待她,不能讓她受半點委屈。”

秦氏瞧着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三奶奶柔善,若不是她這樣的性子,當初老夫人定也不會點頭。只是瞧着她這般帶着順兒嫁到我們家來,我這心裡總不是滋味。”

嶽明屹瞧着她也紅了眼眶,忙說道:“兒子知道,母親是覺得兒子和心兒這婚事來的突然,您也被蒙在了鼓裡,若是這樣,便是兒子的不是,兒子給母親賠不是了。”

他說着,便緩緩跪了下來,秦氏忙拉起他來,他便說道:“是兒子不好,該早些同母親說明此事,兒子從福建回來之後才知道此事,又恐父親、母親不同意,纔去求了祖母。早知母親有如此心結,兒子便該早些同母親講明。”

秦氏擺了擺手,說道:“也罷,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如今再講這些,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