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紅

嶽明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瞧着人們都忙着揀那銅錢, 便趁機微微轉過頭朝身後的大紅花轎望去,他瞧不到她, 可他知道,這花轎中的女子兩頰定染上了兩抹紅人的緋紅, 一如他多年前瞧着她時的模樣。

心兒坐在轎內, 聽着銅錢落在地上發出一片雜亂而清脆的聲響, 又聽到衆人陣陣歡呼聲。她兩頰不由得燙了起來, 他竟一路撒着銅錢, 從沈家直撒到岳家,似乎生怕人們不知他今日成親。

過了不多時,便到了一處府邸前,只見這府邸門楣上“昭勇將軍府”五個大字閃着金光。門口早烏壓壓站了一羣婆子丫鬟,瞧到嶽明屹高大的身影, 忙都迎了上去。

花轎停了下來,便有喜娘眉眼帶笑走到花轎旁, 說道:“三奶奶,請下轎!”

心兒聞言, 緩緩伸出手來, 擱在那喜娘手上,那喜娘一面小心扶了她下來, 一面說道:“三奶奶,腳下當心着。”

那喜娘將她帶到早已等着的嶽明屹身旁,笑盈盈地說道:“新人挽了手, 我們要進去了。”

她話音剛落,心兒便覺得一隻大手伸了過來,輕輕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溫熱有力,讓人心中不覺踏實了下來。

心兒隨着他朝前走着,忽覺手上一緊,耳邊便傳來他低沉的聲音:“等了這麼些年,盼了這麼些年,總算是把你娶進了門。”

她心中一暖,也握緊了他的手,他便靠得更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道:“順兒也想你了,如今隨着乳母在祖母房內歇着呢。”

心兒聞言,握着他的手也更緊了些,這幾日沒瞧到順兒,心中倒常惦記着他,如今聽他這麼說,她也便放心了,老夫人喜歡順兒,想必順兒在她身旁,定不會受半點委屈。

她放下心來,便隨着他到了正廳,向岳家祖宗牌位進了香燭,又拜過了嶽老夫人和嶽景令夫婦。或許是今日辦喜事的緣故,一向臥病在牀的嶽老夫人竟也能在衆人的攙扶下來了正廳,顫巍巍地受了二人的禮,枯黃的臉上滿是慈愛的笑意。

二人行過對拜禮後,便聽那儐相大聲說道:“送入洞房。”在衆人的歡笑聲中,嶽明屹便上前牽了心兒的手隨着那儐相回了自己的院子。

心兒坐在榻上,只聽到周圍人們淺淺的笑聲,忽覺得眼前的大紅蓋頭一動,接着便瞧到嶽明屹正執着一柄碧玉如意,小心掀了自己的蓋頭,眯着細長的眼睛望着自己。

心兒衝他笑笑,他的嘴角也帶上一抹笑來,回頭擱下手中的如意,只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

一旁的人們笑了起來,嶽明屹的大姐嶽淑瑤也抿着嘴笑了起來,她走到他身旁,用力一推,口中說道:“三弟,還不到時辰呢。”

嶽明屹本就半傾着身子,不妨被她這麼一推,便朝心兒倒去,心兒忙伸手去扶他,不想身後的嬤嬤也悄悄用力一推,心兒便也朝前傾去,正巧被他伸手擁在了懷中。

衆人笑了起來,嶽明屹也笑了起來,他低頭瞧到心兒臉紅了半邊,便也鬆了手,回頭對嶽淑瑤說道:“姐姐,你且饒了明屹吧。”

嶽淑瑤仍笑着說道:“你們兄弟幾人,唯有你成親最晚,再晚些,你那些侄兒們也該成親了,今日也該好好鬧鬧!”她話說罷,一旁的衆人也忙笑着點頭稱是。

嶽明屹笑了起來,說道:“我的好姐姐,好嫂嫂們,你們一向最是賢惠,切不要再鬧了。”

世子夫人陳氏笑了起來,說道:“一向只知三叔最不善言辭,今日你們瞧瞧,倒是伶牙俐齒,瞧到三奶奶時眉眼間都帶着笑。”

嶽明屹回頭望了心兒一眼,嘴角仍是難遮掩的笑意。他伸手牽起心兒的手,衝衆人笑笑,柔聲說道:“姐姐與衆位嫂嫂也知道,我與心兒早就相識,在我心中,心兒她哪裡都好。今日是我與她成親的日子,我心中高興。”

衆人想到二人從前種種,不免也替二人高興,嶽淑瑤便笑笑,說道:“也罷也罷,你二是終成眷屬,我們若是再糾纏下去,倒是不識趣了,今日便且饒過你,只是外面的酒定是不會少了。”

嶽明屹笑笑,只緊緊握住了心兒的手,二人又行了同牢合巹禮之後,衆人說笑了一番,才留了心兒一人,都去了筵席。

綠果一面替心兒將頭上的鳳冠取了下來,一面說道:“綠果還從未瞧到過三爺這般眉開眼笑的模樣。”

心兒笑笑,說道:“纔將奶奶們送了走,倒又來了個你,也打趣起三爺來了。”

綠果笑了起來,說道:“綠果可不是打趣三爺和小姐,綠果說得可是真話。這三爺對旁人都冷着張臉,唯有待小姐最是溫柔不過了。”

心兒想到他臉上的笑意,便也笑笑,不再言語,只任憑她將自己頭上的簪釵小心取了下來。

洗漱過後,心兒正瞧着綠果將那大紅花燭的燈芯剪得更亮了些,便聽到 “吱呀”一聲,那花燭便閃動起來。心兒循聲望去,便見嶽明屹已走了進來。

綠果瞧到了他,抿嘴笑了笑,忙退了出來,輕輕掩上了門,只留下屋內的一片硃紅和一對新人。

心兒站起身來,走到嶽明屹面前,還未開口,便被他一把緊緊擁在懷中。她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氣,便輕聲說道:“今日定是吃了不少酒。”

他鬆了手,衝她笑笑,說道:“今日是我們成親的好日子,自然是少不得要吃酒的,若不是我佯裝吃醉了,他們還不肯讓我回來呢。我心裡惦記着你,只恨不得馬上便來瞧你。”說罷,他眯起眼,只衝着她笑。

心兒只覺得臉燙了起來,忙藏在他懷中,他笑了起來,輕輕撫着她緞子一樣的頭髮,半晌,才柔聲說道:“吃了不少酒,渾身都是酒味,恐怕是要被三奶奶嫌棄了,還是先去洗了纔好。”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離了他,只命人備了水來。他伸手除了外面的大紅長袍,正要朝裡走去,忽想到了什麼,轉頭望了眼心兒,心兒當他有話要講,不想他卻笑了笑,擡腳便進了裡間。

她聽到裡間傳來水的聲音,知他已在沐浴了,伸手將他那大紅長袍理好了,便聽到裡面傳來他的聲音:“心兒,幫我遞塊軟巾來。”

心兒不妨,卻也無法,只得緩緩走到裡間,便見他正背對着自己靠坐在木桶內,而擱了浣洗衣裳與軟巾的架子,則放在離他半丈遠的地方。心兒暗暗有些好笑,方纔自己沐浴的時候,這架子明明就擱在這桶邊上。

她這麼想着,目光卻還是落在他寬闊的肩頭上,氤氳的水氣在他肩頭凝成了一滴滴小水珠,緩緩順着他淺褐的肌膚上滑了下來,留下一痕痕淡淡的水跡,心兒望着那水跡,心忽怦怦地跳了起來,她忙垂下頭,小心挪到那遠遠的架子旁,輕輕伸手拿下一塊大紅的軟巾來。

嶽明屹擡眼望着她,她背對着自己,頭垂得很低,卻仍瞧得到臉頰上的兩抹緋紅。他笑笑,輕聲說道:“心兒,我還在等着呢。”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如今又多了幾分溫情,便有種說不出的輕柔來,心兒只覺得心跳得更快了些,她轉過身,仍垂着頭,只走到他面前,將手中的軟巾遞到他面前。

他眯着眼睛伸手接了過來,輕輕拭了拭肩頭,便站起身來。

心兒不妨他竟站起身來,大半個身子便露在水外。心兒忽覺得有些刺眼起來,忙轉過身不再望着他,背後便傳來他“嗤嗤”的笑聲。

她只覺得臉燙得如同火燒了一般,忙伸手輕輕撫了自己的臉頰,卻不妨身子一緊,便被他緊緊擁在懷中。接着便聽他在耳邊輕聲說道:“從前沒成親,沐浴時也沒人伺候,如今成了親,倒該是由三奶奶來伺候着了。”

心兒靠在他的胸口,聞着他身上淡淡的藻豆香氣,垂頭瞧到他手臂上仍留了幾滴水漬,便擡手輕輕在他手臂上抹了一抹。

他輕輕轉過她的身子,伸手撫了撫她兩頰上的紅暈,柔聲說道:“老天庇佑,終讓我嶽明屹娶得意中人,從今往後,你我便是夫妻了,再沒什麼能讓你我分開了。”

心兒擡起頭望着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能與明屹結爲夫妻,此生無憾。”

嶽明屹望着她,眼中滿是柔情,化作脣間的溫潤輕輕落在她的脣上。她伸手環住他的腰,輕輕在他背上摩挲着,終停留在背後的一道細長的疤痕上,她知道這是他在西北時受的刀傷,愈發心疼他,手上便更輕柔了。

他吻着她,感覺她纖長的手指輕輕撫着自己的背,輕柔無比,他忽覺得身上一處燥熱了起來,他伸手拉過她的手,順着自己的腰側輕輕滑了下去。心兒跟着他的手滑過他結實的小腹,心怦怦跳了起來,想從他手中出來,他卻緊緊握着,絲毫不鬆手。

她的手忽碰到他小腹上一處凹凸不平的疤痕,她暗暗吃了一驚,只輕輕撫着那疤痕。他見她停了手,心中不情願,可卻不捨離了她的口,鼻中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