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願

心兒聞言忍不住落下淚來, 在她懷中泣道:“祖母, 心兒雖嫁去楊家只有一年多,可這一年下來, 心兒只覺得累的很,心兒再不想離開穆家, 離開祖母。”

穆老夫人撫着她的頭髮, 顫聲說道:“我的好孫兒, 你如今既然回來了, 便好生在府裡修養着, 日日來陪着祖母說說話,待日後好些了,我們再做打算。”

心兒拭了淚,輕輕點了點頭,穆老夫人也忙拭了眼角的淚, 柔聲說道:“這些日子,你便好好歇着, 什麼都不用去想,閒了便同你嫂嫂說說話, 做做針線。再讓你哥哥好好爲你調理調理身子, 想吃什麼只管讓廚房去做了來,回來這些日子了, 還是這般清瘦。”

心兒笑笑,說道:“剛回來那幾日,哥哥已經爲心兒診過脈了, 哥哥說心兒身子已經好了許多,只需在飲食上略加調理便好了。”

穆老夫人點了點頭,說:“那便好,你伯父那日還誇你哥哥醫術比從前長進了不少呢。他這麼說,心兒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心兒點點頭,忽想到了什麼,問:“這幾日似乎少看到哥哥與伯父,可是太醫院近來事多?”

穆老夫人點了點頭,說道:“昨日聽你哥哥過來說,宮裡近日確實忙了些,一來是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本就需要人手,不巧這幾日太后娘娘又病倒了,倒是把太醫院上下忙得焦頭爛額。”

心兒聽聞皇后娘娘沈玉柔又有了身孕,便說道:“心兒從前在沈府時,便聽聞聖上素來疼愛皇后娘娘,想必此次娘娘有了身孕,聖上定然會指派伯父親自照料。”

穆老夫人點頭說道:“正是,可太后娘娘這裡卻也不敢怠慢了,你伯父少不得日日去爲太后娘娘調理。”

秋露便說道:“聽聞太后娘娘鳳體一向康健,不想此次病症竟來得如此兇猛。”

穆老夫人笑笑,說道:“聽聞是太后娘娘爲淳安長公主的親事和聖上動了怒,才引發舊疾。”

“長公主身份尊貴,定是太后娘娘難以取捨。”一旁的秋露說道。

穆老夫人搖了搖頭,說道:“若是這樣倒也罷了,聽說竟是這淳安長公主不知瞧中了哪家的公子,執意要下嫁,太后娘娘一向最疼愛這個女兒,雖不甚中意那家,卻也只得依了。可不想聖上聽了卻不肯,太后娘娘難以左右聖上和長公主的心意,夾在二人中間頗多難處,才病倒了。”

秋露笑了笑,說道:“看來這天家和平常百姓家倒也是一樣的,都不免要爲兒女親事而幾番斟酌、精挑細選。”

穆老夫人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倒也是這個道理。”

三人正說着,便見夫人蔣氏走了來,原來六月底是穆老夫人七十歲的整壽,老爺穆齊與夫人蔣氏自然要操辦她的壽宴。秋露與心兒瞧到二人有事商議,便起身離了仁心堂。

走到外面,秋露拉了心兒的手,說道:“我給苓兒繡了一個肚兜,你來幫我瞧瞧這配色可還好。”

心兒一面點頭應了,一面說道:“再沒人能比得上嫂嫂的針線了。”

到了濟生塢,秋露便從匣子裡拿出一個小巧的肚兜來,心兒接了過來,讚道:“嫂嫂的針線愈發好了!”

秋露緩緩坐了下來,說道:“閒來無事,唯有做些針線來打發時間。”

心兒聽她語氣有些悵然,便擱下手中的肚兜,望着她,問道:“嫂嫂可是有什麼心事?”

秋露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自從鳴兒沒了,我便常夢到她,不免心裡難過,我不及你,能日日在屋內抄經書靜心,只能埋頭做些針線,巴望着能不再想到她。”

心兒忙寬慰她道:“鳴兒姐姐事出意外,誰也不曾料到。”

秋露搖了搖頭,說道:“她當初如何都不願再回到林府去,是我想到她有了孩子,又能去哪裡,才替她拿了主意,將她送回林府去,卻不想竟是害了她,她雖替林家留下了小少爺,卻丟了性命。”說到這裡,她又紅了眼眶。

心兒也面露不忍,說道:“嫂嫂也知道,女人生產本就兇險,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女人在這上面丟了性命。再說當初,也再無更好的法子了,唯有送鳴兒姐姐回林府去。”

秋露落下淚來,說道:“若是鳴兒之死真是天災倒也罷了,可我疑心這是人禍。”

“嫂嫂是說,鳴兒姐姐沒的蹊蹺?”心兒不由得問道。

秋露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那日來穆府報喪的兩個婆子本就吞吞吐吐,後來我去林府見了鳴兒最後一面,林府上上下下遮遮掩掩、神色慌張。世子爺不知去了哪裡,世子夫人更是稱病躲着沒見。我瞧到一個小丫鬟在鳴兒棺前哭得傷心,想上前問她幾句,還未開口,便瞧到誠意伯夫人使了個眼色,幾個丫鬟便把那小丫鬟帶走了,後來便再沒瞧到她。”

心兒想到那日那兩個婆子的神情,也覺得有些可疑,她正想着,便聽秋露說道:“可即便我明知鳴兒沒的蹊蹺,可我們卻沒半點把柄。再者,我們與林家終究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恐怕也不能深究此事了。”

說到這裡,秋露又落下淚來,道:“正因如此,我這心裡才更難過,終究還是爲鳴兒不值。她在林府忍氣吞聲,不過是爲了能將腹中的孩子生下來,可孩子生了下來,她只瞧過一眼,便撒手人寰了。”

心兒想她姐妹二人本就失散多年,好不容易纔找到了對方,卻又陰陽相隔。也不免替她姐妹惋惜。

過了半晌,秋露才止了淚,說道:“如今鳴兒這孩子養在世子夫人名下,這孩子長大了,恐怕連生母是誰都無從知曉了。”

心兒拉了她的手,寬慰道:“聽聞世子夫人只有兩個女兒,想必會好生待鳴兒姐姐的孩子。”

秋露輕嘆了口氣,沒有開口。姑嫂二人便在這房內靜靜坐着,半晌,秋露忽想到了什麼,對心兒說道:“心兒,你可還記得鳳來繡坊?”

心兒點了點頭,說道:“可是從前嫂嫂家的繡坊?”

秋露緩緩說道:“那日我特意去了這繡坊一次,這繡坊如今冷冷清清,已經快經營不下去了,不像從前父親在世時那麼熱鬧了。”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只等她接着說下去。

秋露擡眼望着心兒,緩緩說道:“鳴兒在世時,曾想着將這繡坊盤下來,也算是慰藉父親的在天之靈。如今鳴兒沒了,我便想着、想着將這繡坊盤下來,也好成全了鳴兒的心願。”

心兒不妨她有如此打算,便問道:“若說是花銀子將這鋪子盤下來,倒並非難事,可盤下來之後又該如何,嫂嫂可曾想過?”

秋露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沒想清楚,心裡只想着將這鋪子盤下來。”

心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道:“這是鳴兒姐姐的心願,嫂嫂若是少銀子,心兒這裡倒是有不少,興許能幫得了嫂嫂。”

秋露望着她,問道:“你如何會有銀子?”

心兒淡淡笑了笑,說道:“嫂嫂你可別忘了,心兒還有一副妝奩,想必日後也不會再用得到了,與其閒置在那裡,還不如將這銀子用了。”

秋露忙說道:“心兒,你萬萬可不要這麼說,你的妝奩,我如何能用?”

心兒拉了她的手,說道:“嫂嫂,日後如何誰也不知,可眼下要將這繡坊盤下來,圓了鳴兒姐姐的心願,倒是當緊的。”

秋露還想說什麼,心兒忙說道:“待日後嫂嫂有了銀子,再還給我便是了。”

秋露想了想,便說道:“那我便先請你哥哥去問問,若是缺銀子,便再從你這裡借了來。”

心兒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想必哥哥也是應允的?”

秋露垂下頭,輕聲說道:“你哥哥也知道我的心思,他也點頭答應我,要將這繡坊盤了來。”

心兒爲她感到欣慰,說道:“哥哥待嫂嫂果真是用心的。”

秋露垂下頭,忽又有些傷感起來,輕聲說道:“你哥哥雖話不多,可事事都爲我着想,我知道他也喜歡孩子,次次瞧到苓兒,都忍不住要抱起來親親。可我這肚子,仍還是沒動靜。”

心兒知她一心想着爲穆家生下一兒半女,便寬慰她道:“嫂嫂的身子比從前好了許多,想必再過些時日,定能如願。”

秋露輕嘆了口氣,說道:“你哥哥也常這麼說,可,可我想他定爲了讓我寬心才這麼說的。”

心兒笑笑,說道:“哥哥的性子難道嫂嫂還不明白?他可不是會說謊的人。”

秋露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只垂着頭不說話。

心兒便說道:“嫂嫂不要急,祖母與伯母都是明理之人,她們也不會因此苛責你。”說到這裡,她忽想到自己從前在楊府時,楊老夫人以此爲由將香蘭給了楊墨,才惹出日後種種,不由得有些感慨,只望着窗外出神。

秋露瞧到她的神情,知她又想到了在楊府的事情,忙說道:“心兒,明日我要隨着祖母去濟慈寺去,你可要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