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

接下來一連幾日, 便是不斷的人情往來。心兒少不得也得陪着衆人迎來送往, 倒是日日不得閒。初三本該是回穆家拜年的日子,可不巧楊老夫人的頭疼病又發作了, 大奶奶嚴氏身子又有些不適,府內無人照料。心兒不得不將回穆家的事情暫且擱置, 只留在府中照料着衆人。

又過了幾日, 楊老夫人才好了些, 她心中本就喜歡香蘭, 如今更是走到哪裡便將香蘭帶到哪裡, 沒幾日楊家親朋便都知道楊家二奶奶身子弱,楊老夫人日日都送了湯調養着,二爺楊墨又討了個千嬌百媚的姨娘在房內,頗得楊老夫人的心。

綠果從下人們那裡聽到這些話,不由得有些忿忿不平。心兒也猜不透楊老夫人究竟打得什麼算盤, 即便是她有心擡舉香蘭,也總不能將她扶了正, 畢竟自己是她費盡心機才娶進門了的。

她隱隱覺得她似乎還有旁的盤算,可卻想不明白, 便索性不去理這些事, 眼下她只想着何時回穆家去纔好。

到了初十這日,心兒便向楊老夫人說了想回穆家的事。楊老夫人想了想, 便說道:“前幾日祖母病着,倒是將二奶奶回去的事情忘在了腦後,這些日子略好些了, 你也該回去瞧瞧了。既然已經誤過了回去的日子,索性過了上元節,十六回穆府去瞧你祖母,可好?”

心兒見她應允了下來,便也忙點頭應了。已有小半年未見到過家中衆人,如今總算是要見到了,心兒不免心中歡愉起來,回到海棠苑後便着手準備起來。

綠果瞧她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心中也高興起來,便也忙着幫她置辦回去的東西。她忽想到了什麼,便問道:“小姐,二爺會陪着小姐一同回去嗎?”

心兒手上一頓,擡眼望着綠果,心中的歡愉盡數消散。今年是自己出閣後的頭一個年節,論理他本該陪着自己一同回去,可這些日子二人食不在一處、寢不在一屋,連話也說不上幾句,倒是比剛成親時還要疏離幾分。

她輕嘆了口氣,說道:“如今我與二爺的情形你也瞧到了,且不說他願不願隨着我回去,即便是他勉強答應陪我回了穆家,祖母也定能瞧出端倪來。索性還是我一人回去的好,二爺下個月便要參加會試恩科,不回去倒也說得過去。”

綠果撇了撇嘴,說道:“今年是小姐到楊家後的頭一個年節,回去的日子本就晚了,二爺又不一同回去,老夫人恐怕要起疑心了。”

心兒緩緩坐了下來,說道:“可即便是二爺回去,我們貌合神離的模樣,更是逃不過祖母的眼睛。”

綠果嘆了口氣,說道:“這裡的老夫人走到哪裡都帶着香蘭姨娘,即便是小姐有意遮掩,恐怕二爺討了兩房姨娘的事情也傳到老夫人的耳朵裡了。”

心兒笑笑,望着綠果,說道:“那你說該如何纔好?”

綠果忿忿說道:“索性小姐也不要遮掩了,將實情都告訴老夫人,老夫人自然心疼小姐,將小姐留了下來,等二爺親自來接小姐回去時小姐再回去。”

心兒聞言,不由得“撲哧”笑了出來,說道:“若是二爺來接我倒還好,若是正好遂了二爺的心意,那我豈不是陷入尷尬境地?難道還真能留在穆家不回來了?”

綠果瞪大了眼睛,問道:“難道二爺真的會將小姐留在穆家嗎?”

心兒斂了笑,輕聲說道:“我也不明白,如今想想,我們二人似乎從來都不知道對方的心思。”

綠果搖搖頭,說道:“綠果也不明白,只是心裡常想起小姐病時二爺瞧着小姐的模樣,綠果只覺得二爺那疼愛的眼神定是真的。”

心兒笑笑,不再開口,只望着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出神。

一連幾日,心兒都忙着爲回穆家做準備,除了給府內衆人備了禮物,連下人們的也都一併備齊了。到了十四那日,心兒終收拾妥當了,瞧着綠果與木棉二人將東西裝了起來,心中也鬆了口氣。

她將從院子內折下來的幾支臘梅插在青花花觚內,淡淡的香氣便在屋內飄散開來。她正瞧着那臘梅出神,忽瞧到小少爺楊棣從門外探出個小腦袋來。

心兒纔想到這些日子自己忙着,倒沒顧得上多與棣兒玩耍,他來了兩次,瞧到自己在忙,只停留了片刻便走了。心兒一面招手喚他進來,一面對綠果說:“將我今日做的慄蓉糕端來些給棣兒。”

楊棣聞言,高興起來,忙跑到心兒面前說道:“二嬸嬸最好,記得棣兒最愛吃慄蓉糕。”

心兒將他抱在腿上,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說道:“二嬸嬸這幾日忙,倒沒顧得上去做,可巧今日才做了些,你便來了。”

棣兒更加高興了,在心兒耳邊輕聲說道:“棣兒心裡日日惦記着呢。”心兒捱了挨他的額頭,二人便都笑了起來。

二人正說着,綠果便捧了一小盤點心上來,楊棣見狀,忙從心兒腿上下來,伸手便要去拿。一旁的乳母忙說道:“小少爺,要先淨了手才能吃。”

楊棣收了手,皺起了眉頭,說道:“我現在就要吃!”

心兒忙起身走到他面前,說道:“二嬸嬸陪你一同淨了手,一同吃,可好?”

楊棣這才露出笑來,點了點頭。待淨了手,楊棣便忙坐在桌旁吃了起來,心兒瞧他狼吞虎嚥的樣子,臉上也不由得帶了幾分笑來。

不多時,楊棣便吃了兩塊,他還想再取,卻被乳母制止道:“小少爺,不可再吃了,當心壞了肚子,明日不能隨着大爺出去瞧燈了。”

心兒忽想到明日便是上元節了,不禁想到去年上元節時的情景,一時有些失神。小少爺楊棣瞅着那點心猶豫了片刻,終還是縮回手去,說道:“那就不吃了,不過明日回來了便可以吃了。”

屋內衆人聞言,都笑了起來。楊棣擡眼瞧到心兒似乎在想着什麼,便問道:“二嬸嬸,你說棣兒說得對嗎?”

心兒回過神來,對他笑了笑,拈起帕子替他將嘴角的糕屑擦淨,說道:“棣兒說得沒錯,一會兒將這些點心包了去,明日棣兒從街上回來時,便可以吃了。”

楊棣眼睛一亮,笑了起來,說道:“那棣兒便謝過二嬸嬸了,二嬸嬸最好了。”

綠果替他擦淨了手,便逗他說道:“小少爺吃了二奶奶的慄蓉糕,可該如何謝二奶奶?”

楊棣瞧了瞧心兒,又歪着頭眨巴眨巴眼睛,忽拍手說道:“棣兒會寫字了,那棣兒送二嬸嬸一幅字可好?”

衆人聞言不由得都笑了起來,那乳母半晌才止了笑,說道:“不過纔會寫幾筆而已,便要當寶貝送人,誰會瞧得上你的字?”

楊棣聽她這麼說,有點難爲情地笑了笑,臉上的光彩也暗了下來。

心兒瞧到了,忙說道:“誰說沒人瞧得上棣兒的字,二嬸嬸便是第一個喜歡的。”

楊棣眼睛一亮,問道:“二嬸嬸真的喜歡棣兒的字?”

心兒望着他的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楊棣笑了起來,起身說道:“那棣兒這就取了筆墨來。”

心兒忙拉了他的小手,說道:“外面天這麼冷,怎麼好跑來跑去?棣兒用二嬸這裡的筆墨可好?”

棣兒點頭應了。心兒便忙叫衆人將炕桌收拾好了,又鋪設好紙筆,心兒親自給他研了墨,只在他對面坐下,瞧他寫字。

楊棣提起筆來,想了想,卻又放下了,說道:“‘二嬸’的‘嬸’字實在難寫,棣兒不會寫。”

衆人聞言,又不禁都笑了起來,心兒用帕子掩了嘴,笑着問他道:“那棣兒會寫什麼字?”

楊棣歪着腦袋想了想,說:“棣兒會寫的字可多了,一時數也數不盡。”

心兒又笑了起來,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問道:“那這兩個字棣兒可認得?”

楊棣瞧瞧,笑了起來,說道:“這兩個字棣兒會寫,是‘合心’二字。”

心兒笑笑,伸手撫了撫他的頭,說道:“棣兒果然識得不少字了,這二字便是二嬸嬸的名字,你若是不會寫‘嬸’字,便寫這兩個字好了。”

楊棣點點頭,提起筆來,胸有成竹地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了起來。他工工整整地在紙上寫了四個大字,然後擱下筆,得意地問心兒道:“二嬸嬸,你看棣兒寫的可好?”

心兒瞧到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又瞧了瞧他寫的字,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旁識得字的丫鬟、婆子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楊棣有些不解,他伸手指了那字,問道:“你們笑什麼?合、心、爲、美,二嬸嬸難道不美嗎?”

衆人聽到他認真的語氣,更加忍俊不禁,都鬨笑起來。心兒斂了笑,瞧着他正色說道:“棣兒的字寫得極爲齊整,二嬸嬸很是喜歡。”

楊棣這才高興起來,說道:“那棣兒去求了爹爹將這字裱起來,再送到二嬸嬸這裡來。”

衆人好容易才斂了笑,忽聽聞他竟要將自己的字裱起來,都又不住笑了起來。心兒也笑笑,將那字幅拿起來細細瞧了,點了點頭,說:“這麼工整的字,是該好生裱起來,也無需棣兒去求大爺了,二嬸嬸明日便找人裱了起來便是了,只是該懸在什麼地方纔好呢?”

楊棣聽聞她這麼說,愈發眉飛色舞起來,他在屋內四處張望着,想尋個合適的地方,卻不妨忽瞧到二叔楊墨不知何時倚在門口,正靜靜望着屋內的衆人,他身後正跟着姨娘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