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嗩吶陣陣,那是披紅掛綵的父親迎娶新人的歡聲。
屋內,青姬憂心忡忡地正給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母親喂水。
悲喜僅一牆之隔。
“青兒,娘要走了” 母親無神的雙眼盯着青姬,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娘,別擔心,你一定會好的,你會長命百歲的!”青姬淚流滿面,緊緊握住孃親冰涼的手,企圖用自己的體溫來留住這即將消失的生命。
“青兒,別哭,娘不怕死……死了就解脫了,我只是記掛你……”劇烈的咳嗽讓她話不成聲。
“娘,歇歇,不說了,孩兒知道了。”
“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青兒,別恨你爹……恨,只會讓你痛苦,並不能得到想得到的東西。”
“娘,您放心,我會好好的!”青姬目光堅定的看着命若遊絲的母親,沒關係,她還有他,她的一生不會讓娘爲她擔心。
眼看着孃的面容在視線中逐漸模糊,青姬在淚眼迷濛中睜開眼睛,恍惚中眼前是漫天的金紅色紗帳,真紫色的暗花雲緞被,深若似海的象牙牀,這是哪兒?這般的富麗奢豪,華而不實,絕對不是水雲閣的鋪陳,也不是她喜歡的品味。
全身上下疼痛的感覺讓她很快地清醒過來。很快,她的視線轉向身邊緊貼着的一個熾熱的肉體。
是他!黑燈瞎火的那一夜,她僅聽見了他久違了的囂張的聲音,而今,連那飛揚張狂的臉,以及咫尺之間的鼻息都在一瞬間記憶起來。幸好,有了這麼多年煎熬後的沉澱,就算從前的他已變得冷酷幽邃,深不可測,青姬心中平添了幾分洞悉後的冷靜。
四目相對,目光流轉之間,嶽振宇凝神打量着眼前的青兒,一瞬間難以置信,記憶中那個青蘋果般明媚鮮豔十分羞澀的女孩竟已蕩然無存了,眼前的這個冷豔嫵媚的女子正冷然直視着他,眼神中無喜無悲,毫不畏懼,而今的她真的難以掌控了。毋庸置疑,讓她變成這樣的始作俑者非他莫屬。
“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料,你爲我守身如玉直到如今!”自信滿滿的男人得意地笑了。
嶽振宇慢悠悠的擡起上半身,故意惡作劇似的拉開枕邊人的被角,撫摸着從雲緞被裡露出的如粉荷般香嫩圓滑的手臂。
“怎麼不說話?這麼多年,我可是一直關注着你,你這個丫頭……實在叫人難忘呢?”
青姬緊抿雙脣,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這個傢伙一直在她尋不到的地方看着她,眼睜睜看着她孤身一人輾轉於塵世間,在內心的痛苦悲號中不斷地從希望走向絕望,又從絕望走向希望的循環中掙扎,只要他願意,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相救她於心的深淵之中,可是六年了,他都沒有伸出手!直到她走投無路,他纔像撿垃圾一般將她拾了回去,然後毫無意義的彰顯着自己的情深意重,舊情難忘!
光陰的流逝帶走了多少人的過往?曾經有過的信念早已煙消雲散,記憶中的美好成爲心中可憐可笑的芥蒂。
以爲自己終於忘記了嶽振宇,青姬纔將命運交給了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爲她守候三年的——柳子興。
“要走就帶我一起走吧。”一句話包含了她所有的祈望,祈望兩心相印,祈望他是自己最終的依靠和歸屬,誰知,天既不能從人心願,命也不肯與人方便,在她再一次心灰意冷之際,這位當她不能沒有他的時候,一句話沒留就抽身離開的男人,又強行掠奪了她的身體和自由。難道他真的以爲,因爲他是走進她的第一個男人,憑那些青梅竹馬的往事,就可以操縱自己的一生?
他到底爲了什麼,非得闖進自己孤冷的生活裡,難道只是貓兒戲鼠般找點樂子?
然而,不管青姬心中如何憤懣反抗,事實擺在眼前,十年後,那人照樣享用着自己的一切,痛不欲生的依然還是她自己。
“怎麼不理我?”嶽振宇好奇的低下頭,觀看着枕邊人的臉,大約是因爲在生悶氣,青姬的臉蛋像染了胭脂一般紅通通的,櫻桃般地小嘴張着,脣邊還露出兩顆小小的尖牙。他禁不住微笑起來,眼前的女人原來還是個孩子。
“看你恨恨的樣子,所謂愛之深,恨之切,你根本不可能忘記我。”
“……”青姬扭過頭去,給了自我感覺太好的嶽振宇一個背影。
“你放心,我不會丟下你,我會娶你的。”嶽振宇扳過她的臉,雙目炯炯的望着她說道。
“娶我,是做你的三夫人,還是九姨太?”青姬終於忍不住冷然嗤笑,“現在,你已經得到了你最想要的東西,應該滿足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嶽振宇神色有些不悅,他略施懲罰的捏了捏青姬的臉,說道:“走,走到哪裡去?怎麼,離開柳家,你還想回到青樓舞館嗎?”
“看來,你什麼都知道了。”
“當然……”
“對你來說,我是什麼?是你可以隨心處置的物件……”
“你是我的心上人,你毫無道理地佔據了我的心!”
“……”青姬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自說自話,自以爲是,從來就沒有讓人說話的餘地。
“青兒,我不是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如果柳子興真如他所說的那麼愛你,你就不會因爲薛沁塵那個老女人而放棄他,我也不會再來纏你,將你帶回來。”
“嶽振宇,如此說來,我是不是應該對你的憐香惜玉感激涕零,感謝你不忘貧賤相交的舊人,挺身而出成爲我的避風港?
“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怨從來沒能讓你快樂,從現在開始,只要冰釋前嫌,你放心的跟着我,我就會給你全心的愛,你想要的幸福!”
“振宇,你錯了,我不再怨誰了,我也不再想要你給的幸福。”青姬淡淡的看着眼前這個曾在自己夢裡出現過千百回的男子,“我只是想,該讓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