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靜柔馬上後悔了,這話根本就不該提。“我就是這麼一說,你別放在心上。我也覺得顧城不會的。”
蘇十月微微一笑,笑不到眼底。她是願意相信顧城的,只是顧城與顧家的糾葛太可怕,她總不免有些擔心。
“不說這個。對了,我能不能四處參觀一下。”
蘇十月哪有不同意的,就帶着她樓上樓下、屋裡屋外地看了一遍。說起以前這房子只有黑白色,她就忍不住吃吃地笑。但笑容背後,又有着濃濃的心疼,心疼那個心裡沒有色彩的男人!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哪怕這個人已經強大到跟神一樣。可只要你在乎他,你就會忍不住心疼他,把他當小孩兒一樣的去心疼緊。
季靜柔後之後覺地發現蘇十月的表情有些奇怪,便忍不住輕拍她的肩頭。“十月,你怎麼了?一臉糾結的表情,這是幹什麼?”
“沒什麼。走吧,我再帶你到那邊去看看。”有些事情和心情只屬於她跟顧城,即便是好姐妹好朋友,也不適合說出口讎。
參觀完了瀾苑,兩個人就帶着蘇思念去草地上曬太陽,聊些關於綠意的夢想。最後,又聊到了季靜柔跟方長乾的婚禮。
“季靜姝做了這樣的事情,季家跟顧家的關係肯定很僵,這個時候,他們會不會沒心情給你辦什麼婚禮?”蘇十月有些擔憂地問道。
也許大家都不看好季靜柔跟方長乾的婚姻,一如他們不看好她跟顧城的婚姻,但蘇十月堅持認爲,季靜柔和方長乾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既然是這樣,她當然也希望婚禮可以如期舉行。
季靜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伸手去捏蘇思念的肉下巴。“你放心吧,婚禮會如期舉行的。原本我也跟你這麼想,後來我又一想,就明白了。季家有可能因爲這事兒與顧家交惡,那麼他們就更需要跟方家交好。在得罪顧家的同時又跟方家有了罅隙,那不是雪上加霜嗎?”
蘇十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住地點頭。“對哦。靜柔,還是你聰明。”
“不是我比你聰明,只是我比你更瞭解豪門的這些齷齪的事情。”爲了活下來,這幾年在季家,她不得不努力的去學會一些東西。
蘇十月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起方長乾。“你們還好吧?”
“挺好的。他那人除了無賴一點,只要我不愛上他,倒也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至少,跟他在一塊兒還是很輕鬆愉快的,就是不能涉及愛情。”所以,她得管好自己的心,免得到時候找不到自己了。
“我覺得你對他的防備心太重了,我看他挺好的。”
“也許吧。反正我覺得維持目前的狀態就好,沒必要冒險去改變。”
季靜柔沒有吃午飯就走了。據說是方長乾千叮嚀萬囑咐,要她趕回去做午飯。
蘇十月見季靜柔罵罵咧咧地走了,止不住地偷笑。也許靜柔自己都沒有發現,她提起方長乾的時候,人會變得格外的活潑。一個人會爲另一個人情緒波動,不正是在意的表現嗎?
當局者迷,等她自己慢慢發現吧。
“寶寶,咱們進去找爸爸,好不好?”
“呀!”蘇思念一聽到“爸爸”這個詞,馬上兩眼發亮,伸手給媽媽要抱抱。
蘇十月笑呵呵地把她抱起來,親了又親,然後帶着他去找顧城。
臥室裡,電腦桌前,顧城正在認真地工作。
蘇十月小心翼翼地擰開房門,脫掉鞋子,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打算嚇唬嚇唬他。誰知道她剛靠近他,就被他突然伸手一把拖過去,跌坐在他腿上。
“你後腦勺也長眼睛了?”說着,還作勢要檢查一番。
顧城捏住她的手,問:“她走了?”
“嗯,說是要回去給她男人準備愛心午餐。看,多賢妻良母呀。”
顧城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說:“確實,你該向她學習學習。”
“不好意思,我天生沒這潛質,你還是另尋高人吧。”蘇十月說完抿着嘴笑,眉眼帶着一點勾.人的狡黠和調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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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捏了捏她的腰,癢得她跳着跑了。
蘇十月笑完了,又慢慢地湊過來,猶猶豫豫地問:“我聽靜柔說,顧家跟季家掐起來了,季靜姝還把顧凱給、給閹了,是不是跟你有關?”
“是。你是來譴責我的嗎?”顧城褪去表情,恢復了面癱的樣子。一雙黑亮的眼眸看着她,視線很犀利。仔細分辨,興許還有那麼一點不安。
蘇十月馬上搖頭。“當然不是。我就是確認一下。就算跟你有關,那也是他們自找的。顧凱要不是那麼喜歡拈花惹草,季靜姝也不會將他那啥,他反正是自討苦吃。”
“你將小東西放到牀上。”
蘇十月雖然不明白,但還是乖乖地聽話,將孩子放到牀上,再走回他身邊。
顧城一直看着她。她的神情很乖巧,看着他的的視線也很溫柔。在沒有危險的時候,她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乖巧可愛
又有點傻氣的樣子。
蘇十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你啊——”
顧城倏然伸手,將她拉到懷裡,坐在自己的腿上。“我跟季家的恩怨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清楚的,也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化解的。我也許不會親手殺人,因爲那會髒了我的手。但是,我會想盡辦法,讓他們生不如死。如果你不能接受,你現在就可以直說。”
但是想要離開,那是不可能的。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蘇十月對上他的眼睛,心臟撲通亂跳,好一會兒,腦子都是混沌的。她知道顧家人很壞,顧城也是被逼的。但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東西,真的離她有些遙遠,她也不願意去接觸。
“我、我不知道怎麼說。這些事情不在我的接受範圍內,但我知道,你有你必須這樣做的理由,我不會阻止你的。只是,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夠放下仇恨。不是因爲我同情他們,只是因爲仇恨是一把雙刃劍,它也會割傷自己。我希望你好好的。”
沒有義正言辭,沒有語重心長,甚至說得有些磕碰,可一句“我希望你好好的”便足以讓顧城心花怒放。
他沒有回答,只是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吻她。他吻得又深又重,根本就是在啃她的嘴脣。即便這樣,卻仍是覺得不夠,還不夠!
在失控之前,顧城鬆開她。看着被蹂.躪得嫣紅微腫的脣瓣,他的情緒徹底平靜下來。他不是天使,也不是聖人,所以要他將深仇大恨一筆勾銷,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有哪天他覺得夠了,這一切才能結束。否則,即便是蘇十月,也不能讓他改變主意。
蘇十月被吻得腦子更加混沌一團,靠在他胸前喘息着,一臉的紅暈,誘.人得很。
顧城看着她這副可口的模樣,差點沒忍住。可到底還是忍了,只是又在她的嘴脣上親了一口。然後將她按在懷裡,享受彼此靠在一起的安寧。
蘇十月緩過神來之後,琢磨了半天,才又小聲地說:“靜柔說,顧凱只有一個女兒。如果他真的不能再有孩子了,顧家很可能會不顧一切把蘇思念給要回去。你……”
顧城捏住她的肩頭,將她推開一點距離,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怕我將小東西交給他們?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
蘇十月的肩頭被捏得有些疼,卻並沒有推開他,只是搖搖頭。“我不是對你沒信心,我只是害怕,他們那麼壞,也不知道會想出什麼壞主意。而且,我覺得蘇思念的存在對你就像是一根又硬又尖利的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你關於過去的那些痛苦。”
顧城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重新將她的臉按進胸膛,下巴在她頭頂下輕輕地摩擦。
“我沒那麼脆弱,否則我早就自己了斷了。過去那些痛苦,我本來就時時刻刻銘記着。因爲,它讓我明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所以,它不僅僅是痛苦的記憶,它更是我不斷變得更加強大的動力。即便沒有蘇思念,我也不可能忘卻。何況,這小東西在我眼裡,跟顧家扯不上一星半點的關係。”
蘇十月暗暗鬆了一口氣。面對這樣的顧城,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他太好了,好到她不知道怎麼報答。好像不管她怎麼做,都無法表達自己心情的萬分之一。
“所以,我絕對不會將小東西交給顧家的。”顧城重新擡起蘇十月的臉,表情有些嚴肅過頭。“只要你不做對不起我的事情,我會一輩子養着她,疼着她。”
蘇十月被這樣的顧城給嚇着了,猛吞了幾口唾沫,才保證似的說:“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永遠都不會。”
“記住你的話。否則——”後面的話,他吞了回去,不想嚇壞她。
蘇十月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着急地表明心志。“我不會的!永遠也不會!”
顧城沒說話,只是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行了,去做飯吧,我餓了。”
他要的,從來不是輕飄飄的幾句承諾。他要的,是她真真實實的表現,不能摻一點假。
“好。”蘇十月盈盈一笑,沒再說什麼。她也知道,說永遠都是虛的,只有行動纔是真的。與其在這言辭鑿鑿地強調,還不如好好地對他好!她堅信,終有一天他會不再懷疑的!
蘇十月去了廚房之後,顧城則抱着小東西去找溫暖。
“顧先生,有什麼事嗎?”
“把你的設計稿拿出來,有個地方我需要改動一下。”
溫暖馬上點頭如蒜,從兜裡掏出設計圖複印件。“請問你想修改哪裡?”
“把健身房改了。”
溫暖一愣。“改成什麼?”
“兒童主題樂園。我會安排專業人員輔助你。這事兒,別讓蘇十月知道。”說完,他就直接走了。
溫暖捏着設計圖,傻愣愣地站在那,半天之後突然笑了。這哪裡是什麼魔鬼?這分明就是一個超級奶爸嘛。連自己的健身房都給捨棄了,只
爲騰出空間來給孩子做一個兒童樂園!
還不讓蘇十月知道!真是夠悶sao的!聽說悶sao的男人疼老婆,看來是怎的!
……
顧凱靠在牀頭。自己也說不上爲什麼,心裡總有種被推入絕望境地的彷徨無助。這種心情來得毫無緣由,卻又那麼的洶涌猛烈。
難道是因爲暫時不能站起來,所以纔會生出這般心情來嗎?
顧凱尚未想出答案,他的母親廖若雪推門走了進來,手裡拿着一份文件之類的東西,面上難得的有了幾分喜色。
“凱兒,DNA檢測結果出來了,她真的是你的孩子!太好了,我們顧家又多了一個孫女。”
這個時候,廖若雪已經顧不上孩子的母親是誰,更不在意男孩還是女孩。只要是顧凱的孩子,她都欣然地接受。
顧凱先是愣了一下,繼而也笑了起來。真是他和半夏的孩子!
經過季靜姝的這一攪和,顧凱更想起蘇半夏的好來。只恨不得這世界上真有什麼起死回生的靈藥,他好讓蘇半夏重新活過來。既然這個願望不可能了,他只能好好地對待他們的孩子。這是他和蘇半夏相愛一場的證明!
廖若雪突然又嘆了一口氣。“不過,孩子現在在顧城的手裡,他肯定不會把她交給我們的。”
“媽,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將孩子要回來的。他是我的孩子,我絕對不能容忍他成長在顧城那個賤種的膝下!”
一提到顧城,顧凱的神情就倏然轉狠。
廖若雪點點頭,卻抹不去滿腹的憂心。一旦顧凱知道自己不行了,他哪裡還有心情討要孩子?他能挺住不要倒下,她就已經千恩萬謝了!
在這一刻,廖若雪突然體會到了一點後悔的滋味兒。如果她沒把事情做絕,是不是顧凱就不會有這個下場?難道,這真的是老天對她的報應嗎?
不!不可能!她不相信!君瀾那個賤人本來就該死,她本來就該死!還有顧城那個賤種,他本來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
顧城正在忙。
周天奇敲門進來。“顧總,顧日冕來了。”
顧城擡起頭看向周天奇,隨即他微微眯起雙眸,嘴角勾着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弧度。“讓他進來。”
“是。”周天奇轉身出去,將顧日冕領進來之後,又悄然退下。
顧城抓着鋼筆,唰唰唰地在最後一頁簽上龍飛鳳舞的大字,然後將筆蓋上,再合上文件。擡頭看向顧日冕,眼神沒有一絲溫度,彷彿在看一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顧日冕的態度也很怪異,那是一種無法理清楚的態度。興許,連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
總之,這兩個人面對面的情形,怎麼看都不像一對父子。
顧城身體靠向椅背,整個人呈極度放鬆的姿態。可仔細看,會發現他手背上的青筋聳得有點高。對這個男人,顧城無法不恨。因爲他,母親吃了多少的苦!如果不是他的一意孤行,自己不會鋃鐺入獄,母親也不會死!
在顧城看來,顧日冕這人渾身上下唯一的一點好,就是他有一個兒子叫顧蕭翼!或者說,蕭翼是顧家這個腐朽到泥土裡的家族唯一還算正常的存在!
“我想跟你談談。”顧日冕終於有些艱難地開口。做父親的向兒子低聲下氣,恐怕也只有他了。活到這把歲數,結果卻要把面子和裡子都丟了個乾淨,都是因爲他的好兒子!
顧城仍舊不吭聲,就這麼看着他。看着他,是顧城對他最後一點尊重。
“我知道,顧凱他們母子當年對你做的事情確實有些過分。但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他們也知道錯了。你看,顧凱已經廢了,他們母子兩都嚐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兒。你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放過他們?”
顧城半響之後才勾起嘴角,冷冷地問了一句:“你在求我?”
顧日冕極爲難堪,但是他沒有選擇。本來孫朋的攪和就已經給他給顧氏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如今顧城摻和進來,顧季兩家又關係微妙,他真的是舉步維艱。否則,他也不會拉下這把老臉來求自己的兒子。
“哼。”顧城逸出一聲冷笑。他坐直身體,微微傾身向前,氣勢逼人。“你知道,我當年處在那麼絕望的境地,爲什麼從來不曾向你們求饒嗎?”
顧日冕鸚鵡學舌地問:“爲什麼?”
他極爲難堪地發現,在顧城逼近的時候,有那麼一剎那,他居然嚐到了膽怯的滋味兒。
這回,顧城沒有看顧日冕,他看的是一個很遙遠,遙遠都不存在的地方。“因爲我怕自己有一天會對你們心軟,我得杜絕這個可能。但凡我對你們有一絲的心軟,我都對不起我的母親。她一生爲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男人所累,最後又慘死在廖若雪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手裡。我若是寬恕了你們,我就不配當她的兒子。我怕將來死了,她不願意再見我。”
顧城用力地閉上眼
睛,身子微微顫抖。
顧日冕啞口無言。即便顧城罵他禽.獸不如,他也找不到一個反駁的詞。到了這個年紀,到了如今的境地,他不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顧日冕。有些事情,他必須得承認,至少得對自己承認,他已經不再強大如斯。
顧城倏然睜開雙眼,內裡一片清明,一片尖利,像一把把打磨得鋥亮的尖刀。“所以,你可以滾了。”
哪怕顧日冕跪下來求他,他也只會讓保安來把人丟出去。他不曾呈顧日冕半分的父子情,所以他不需要跟顧日冕談情。顧家亦是如此。
顧日冕從來沒嘗試過這種難堪。顧城看他的眼神,對他說話的語氣,還不如對一條狗。他作爲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大少爺,後來又站在巔峰俯看他人,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
“顧城,你別太過分!我是你老子,不是路邊的阿貓阿狗!”顧日冕終於忍不住發作了。
顧城看着惱羞成怒的顧日冕,就像看一隻跳樑小醜。“我顧城只有母親,沒有什麼老子。所以,別在我面前以父親自居,你還不配。”
“你——”
顧城卻懶得理會他,直接按下內線。“周秘書,把人給我趕出去。他要是不肯走,直接叫保安。”
顧日冕氣得身子都打顫,卻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天奇很快就進來了。“顧老先生,請吧。”
顧日冕殺氣騰騰地站起來,氣急敗壞之下罵了一句:“果然是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
周天奇想捂臉,因爲他清楚地嗅到了作死的節奏。顧日冕真的是在作死,他提什麼不好,非要提顧總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