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書桓不接話語,徐傑也不在意,只是又道:“現在想來,奶奶其實早就看出來的,只是奶奶心善,一直不拆穿你,我卻是最近才起了懷疑,來江南才覺得篤定了這想法。你一個女子,一直裝作一個男孩,我也知你心中有苦難言,今日你我經了這番生死,便也不想再裝作不知了。你若是有什麼苦衷,不如說出來吧。”
雲書桓更是認真搓洗着徐傑的雙腳,口中終於答了一句:“裝男孩的事情,之前是有苦衷,只是不想被人買去之後。。。如今只成了習慣。”
徐傑聞言,又道:“你知我問的不是這個。”
雲書桓手上的動作一止,頭又低了幾分,並不答話。
徐傑試探性問道:“可是有仇恨?”
只見那低下的頭顱,似在回憶着什麼,點了點頭,一句輕得難以聽見的話語:“血海深仇,一家老小!”
徐傑聞言,反而輕鬆不少,只道:“我幫你報仇就是。”
雲書桓此時卻又把頭擡了起來,那剛纔徐傑並未看到的傷心,此時變成了一臉的堅毅,答道:“少爺幫不了我,我也不想要少爺幫我,徐傑與我姐妹有恩,不能害了徐家。”
徐傑聞言一笑:“雲小子,你是看不起少爺我,待得少爺有朝一日有能力了,再來問你。”
徐傑聽到這裡,豈能沒有猜想?血海深仇,一家老小。不是江湖事,就是朝堂事。江湖事徐傑自然幫得上,那幫不上的,便是朝堂事了。猜到這裡,徐傑便也不多問了,有些事情,到得那一步,自然就水落石出。
雲書桓聽得徐傑話語,搖了搖頭,只道:“不是看不起少爺。”
徐傑便也不再說這沉重的話題,而是笑道:“難怪你頭前還說我被人牙子騙了錢,原來是真,待得回了青山,一定要去找那牙行退錢,把女孩子當男孩子的價格賣給了我,這般做生意,定然要讓他關門!好教這奸商知道厲害。”
徐傑故意裝模作樣一番話語,雲書桓聽得噗嗤一笑,口中答得一句:“那是少爺傻。”
徐傑聞言又裝模作樣說道:“我傻?難道別人買僕人小廝,還要脫衣服驗明正身不成?知道還有這麼一道程序,那當時我就不會被人騙了錢去,一定驗一下你的身份。”
雲書桓聞言大窘,面色緋紅,拿過布巾爲徐傑胡亂擦得幾下,端着木盆就逃出了房門。
第二日大早而起,何霽月與雲書桓喬裝了一番,雲書桓倒只是換了一身衣服,帶了個斗笠遮面。
何霽月卻是穿了一身雲書桓的衣服,也作了個男子打扮,再在頭上也扣上了一個斗笠。
兩人無刀無劍,與昨日的樣子真有很大的區別。
徐傑在門口相送,打量着雲書桓,立馬就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只見雲書桓胸前似乎鼓脹了起來,徐傑看得大笑不止,開口一句:“雲小子,平常裡裹得不難受嗎?”
雲書桓聞言先是沒有會意到話語意思,待得會意到之後,面色瞬間紅透,連忙起步就走。
徐傑卻是又在後面說了一句:“霽月,雲小子給你一身他的衣裳,你也該還一身衣裳給雲小子纔是。”
何霽月似乎並未多注意雲書桓的變化,聞言不明所以,起步隨雲書桓往客棧樓梯而去,口中還道:“還一身什麼衣裳?”
“女人的衣裳啊,雲小子最喜歡穿女人的衣裳了。”徐傑還在調笑不止。
何霽月一臉疑惑跟着雲書桓下了樓,兩人同行而出,何霽月心中已然都在胡亂猜想,看雲書桓的眼神都是怪怪的,甚至還多想幾番,想這俊秀的少年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甚至也在想徐傑是不是也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待得盯着雲書桓看久了,看得雲書桓胸前解放了的鼓脹,方纔恍然大悟,目瞪口呆。
三胖此時笑意盈盈走到徐傑身邊,不着邊際一語:“想來你是知道我爲何不把這刀法傳給那雲小子了。”
徐傑聞言面色一變,答道:“胖子你就是個老古板。封建思想極其嚴重!這是要不得的。”
三胖聞言愕然:“什麼思想?”
徐傑轉身入了廂房,口中說道:“說了你也不懂。”
回到廂房之內,徐傑並不去翻看書籍,而是盤膝而坐。
三胖聞言搖了搖頭,一臉疑惑往樓梯而去,便是去尋那在院子裡教徒弟練劍的二瘦。口中問道:“二瘦,封建思想是什麼意思?”
“封建思想?”二瘦重複一句,又道:“不就是封邦建國的意思嗎?說你是王侯將相的思想。”
三胖聞言想了想:“胡說八道,那秀才老爺一臉鄙夷的神色,哪裡是說的王侯將相。必然不是好詞,他是在罵我。”
二瘦卻不再理會三胖,而是擡腿又去提小刀兒的屁股,口中呵斥連連,滿臉的急切神色。
二瘦教徒弟越來越焦急了,焦急到連對三胖都懶得多言,那大潮也越來越近了。
三胖看了片刻教徒弟的二瘦,見得二瘦對自己不理不睬,又上了樓,知道徐傑正在勤學苦練。又是搖了搖頭,唯獨他一人無所事事。只有往客棧前頭而去,叫來一壺酒,獨自去飲。
日子清閒,客棧的小院之內,雖然空了兩間廂房,徐傑也未去退房。樓下的練武聲與呵斥聲,樓上廂房練功的徐傑,還有那每日獨自飲酒無趣的三胖。就這般過了幾日。
郡守衙門裡送來的印刷版三字經,已然到了徐傑的手中,徐傑也不多翻看,只是看了一下扉頁之中的字,上面寫着“大江郡徐傑徐文遠編著,江南道杭州郡守衙門編印”。徐傑已然極其滿意,只是沽名釣譽成功的快感,似乎也沒有打擾到徐傑練功的迫切。
隨書而來的,還有幾張銀票,想來算是稿費的意思,徐傑更是直接叫小刀兒揣進了懷裡收好。
吳伯言離了杭州,回那江寧,直接住進了桃花林裡的木屋之中,看着陸子游舞劍,等着陸子游比武。也受着那小姑娘襲予的白眼,卻是樂此不疲。
那小姑娘襲予,時不時也提着劍咿咿呀呀揮舞幾下,卻總是堅持不得多久,便又把劍扔到一邊,圍着小木屋忙忙碌碌起來。
到得吃飯之時,送到吳伯言面前的飯碗,總是在襲予手中砸得桌面一聲悶響,吳伯言也不怒,端起飯碗,口中連連嘆道:“真是吃人的嘴短啊!”
待得吃完,兩個老頭臥榻小憩。小姑娘襲予還要洗碗,邊洗邊是喃喃而語:“這老不羞怎麼還不走!臉皮當真是厚,蹭吃蹭喝不要臉。”
好在吳伯言不是那練武之人,聽不得這小姑娘自言自語,否則真是無臉見人了。
碗洗到一半,便聽得門口有人呼喊:“陸大俠在嗎?”
小襲予幾步走到門外,看着眼前一個揹着劍的老頭,口中怒道:“不在不在,出去殺人了!”
揹着劍的老頭,顯然就是上門來拜訪陸子游的江湖客,聞言尷尬非常,疑惑道:“陸大俠上去何處殺何人?”
這天下哪裡還有需要陸子游親自上門去殺的人?
“去江寧城了,尋一個叫吳伯言的老頭去了,那老頭欠了七八天的飯錢不還,我家爺爺上門要債去了,那老頭臉皮極厚,必然是不會給錢的,所以爺爺大概是要殺那老頭,你去吳伯言府上找人吧。”小襲予還當真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這背劍的訪客聞言面面相覷,拱了拱手,轉身便往江寧城而去。只以爲那小丫頭是沒有弄清楚事實緣由,但是也不懷疑陸子游去江寧城尋吳伯言這件事情。
木屋臥榻之上,吳伯言睡得昏沉。卻是那睡着的陸子游把籬笆院落外面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窘迫非常,嘆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