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無謂的反抗

“徐安邦——”簡單的三個字, 禾泱泱說的切膚切骨。

但她沒能把想說的說完,就被膠帶纏住了嘴。

“我的公主,你現在最需要的, 是安靜。”徐安邦趁機撥開禾泱泱的頭髮, 取下了她一直掛在頸前的寶石, “在回到1號基地之前, 這塊寶石就先由我保管了。”

禾泱泱想要反抗想要拒絕, 可虛弱的被束縛的身體,無能爲力。

“那麼接下來,輪到你們了。”徐安邦將寶石貼身收好, 轉向青山幾人,“是乖乖跟我走?還是被我打暈了帶走?又或者, 我可能會不小心失手殺了你們。”

寧欣的視線越過擋在她身前的青山, 向徐安邦看去, 她看到了他嘴角處微微的得意,看到了他眼底躍動的興奮。或許, 打從他聽說他們也在這裡的時候,就做好了要殺掉他們的準備。

但——末世裡的人命雖然脆弱,也不是他想收走就能收走的。

從禾泱泱和他的對話之中,可以聽出他們的過去似乎有很多故事,不爲人知, 也或許值得回憶。

徐安邦是怎麼變成現在的樣子的, 寧欣不清楚也不想了解, 但現在——

她的手在抖, 她在恐懼。

不是懼怕徐安邦, 也不是怕死,而是, 一想到要回到1號基地,記憶裡的灰色的暗無天空的生活,就像從黑暗中伸出的鬼爪,深深地扼住了她的喉嚨。

“寧欣。”冷清的聲音從身前傳來,沉靜而蘊含力量,“不用怕。”

寧欣眼皮跳了跳,目光聚焦到眼前的身影:“你知道我在害怕?”

“嗯,每次你心裡有恐懼的時候,氣息都會產生變化。”青山輕聲說着,並不回頭,“但看上去偏偏又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冷靜,好像有一身銅皮鐵骨,無所畏懼。”

寧欣有些愣怔,連他人氣息的變化也能夠感知,青山的感知力究竟強到了什麼程度?他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在意她的?

她移開眼,往旁邊看去:“我們,走不了了。”

心裡的恐懼既然被人識破,那麼便沒什麼好隱藏的了。

徐安邦的身體四肢開始鼓脹,他在發動異化,伴隨着肌肉和骨骼的嘎吱聲,那些持槍者更換了彈夾。

異化抑制劑對異化已經消失的人無用,所以他們換成了對人散彈。這是在1號基地接受過訓練的人都知道的基本常識,不只是寧欣,青山和孤島也都很清楚正在發生什麼。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幾人幾乎是同時屈身貼地向四周翻滾而出。

飛馳的散彈從他們身旁擦過,在他們移動過的地面上爆裂開,一時間,到處都瀰漫着火藥的味道。

寧欣瞅準突入眼簾的雙腿,揉身而上,將這雙腿的主人放倒,以這人的身體遮擋飛來的子彈,橫過身子,又接連撞翻三人。手臂在這期間被什麼撞了一下,火辣辣的,一時間並不多痛,估計是槍傷。

放倒了幾個人,還有更多的持槍者圍在周圍,青山和釋舟那邊也相繼得手,寧欣只來得及瞥一眼他們的方向,就憑着感覺再次出擊。

她忽然想,如果能夠一直繼續目前的狀況,說不定他們能夠逃出去。

美好而輕鬆的想法剛從心底冒出來,寧欣就發現糟了。

她抓向槍械的手指,不聽使喚了。

掉落在地的槍距離她的手只有不到一釐米,然而這一釐米卻永遠也越不過去。

手臂顫抖着,無力着,麻木着,知覺漸漸消失,進而整個人的知覺也開始消失。

寧欣勉力睜着眼睛,將手臂翻轉,看到了鑲在她手臂上的針頭,針頭扁平,長度不到一指,靜靜地立在那裡。

她認得,那是1號基地的特製麻醉針,原來被打中的人會是這種感覺——

意識已經開始渙散,她聽到了徐安邦的獰笑,聽到了其他人接連倒地的聲音,也似乎聽到了某個人對她的耳語。

那是個溫柔的女子聲音,可說出的話卻百般惡毒:“寧欣,你怎麼還不死……你快去死吧……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快死吧……快……”

異樣的聲音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寧欣的意識繼續渙散,逐漸的連這聲音也聽不到了,逐漸的,沉入徹底的黑暗。

*

假如一直沉浸在渺無盡頭的黑暗裡,該怎麼辦?

很早很早以前,寧欣問過自己這樣的問題,她還記得自己那時的回答。

“看不到光的話,就自己發光吧。”

再醒來的時候,她不是被人喚醒的,而是手臂上隱隱的刺痛讓她恢復了意識。

這股刺痛來自手臂的前端,有什麼東西在注入她的體內,兩隻手都能感覺到。

她似乎是被固定在了某個可以平躺的地方。寧欣微微動了動,睜開眼,首先進入她眼簾的是打着耀眼燈光的金屬色天花板,毫無溫度的光線讓她感到一陣惡寒。

“寧欣,我們又見面了。”有個人從視野外移了過來,笑眯眯地在寧欣耳邊按了一下,她就感到自己身下的平臺豎了起來。

視野變大了,寧欣也看清了身處的環境。

這是一箇中型的實驗室,而她現在正被綁在中央的實驗臺上,除了眼皮的運動,其他的任何動作都受限。

對於這個實驗室,她並不陌生,小時候被帶到1號基地之後,每天除了各種訓練,她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這裡。

諷刺的是,她千方百計逃離的地方,終有一天,還是被綁了回來。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設施,甚至連機械臂上當年她留下的劃痕都還在同樣的位置。唯一的區別就是,她長大了,這個實驗臺看上去,不再像以前那般寬大。

兩根從天花板延伸下來的機械臂在她的手臂上忙碌,有不知名的白色液體沿着輸液針流入她的體內。胸前有些發涼,五顏六色的電極線壓住她被解開的衣服,連在她的身上。

高德教授站在機械臂下方,穿着肘彎處磨損極其嚴重的白色連體服,一雙眼骨碌碌的盯着她,在等待着她的迴應。

“你怎麼……”寧欣一開口便驚訝於自己聲音的嘶啞和喉嚨裡的血腥味,她輕咳了咳,也沒有緩解多少,“……會在這裡?其他人呢?跟我一起的那些人。”

“我在這裡不是很正常嗎?”高德教授收起了笑意,眼中的目光仿如尖鉤,“我是那麼熱切的想要了解你,研究你,想讓你跟我一同共享病毒的秘密,然而你卻和那些人勾結,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我。”

“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還不是成爲了我的實驗體,你之前做的那些,又是何苦?”

寧欣突然很想罵人,又或者,假如她現在沒被綁着,她一定會狠狠地在高德教授臉上印上兩個鞋印。

讓他人放棄自由去成爲實驗體,在他看來,竟如此理所應當,這種想法本身,就足以讓人唾棄。

“你在說什麼?”高德看到寧欣的脣在動,卻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

“我說,去你媽的!”

有些憤怒,有些不甘,只有用髒話才能完全的表達和發泄,而有些人也只配這樣的話。

高德的臉色立刻變成了青紫色,他陰霾地盯着寧欣,突然伸手調整了機械臂上的幾個旋鈕。

他換了個方向,以便寧欣能透過面罩看清他的神色,他詭異的笑着湊近寧欣耳邊,陰冷地輕聲說:“你現在這種狀態居然敢罵我,如果不是怕實驗出問題,我真的很想看看真實的你——”

他說着,伸出手覆上了寧欣的胸。

液體注入的速度加快了不少,手臂上的刺痛越發難以忍受,冰涼的液體和高德的觸碰讓她既噁心又難受,有細細的冷汗從額頭滲了出來。

高德滿意的看着寧欣的反應,不再動手動腳,又恢復了之前的正經模樣:“你若是知道這些液體都是什麼,估計就不會有力氣罵我了。”

“我的朋友們,在哪?”寧欣大喊着打斷高德的慢條斯理。

“朋友?”高德對於她的用詞似乎很感興趣,“你覺得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可是他們,誰又把你當做朋友了?”

“你想知道他們的狀況,好啊,我可以告訴你,我全部都告訴你。”高德走到遠處的控制檯,打開了正對着寧欣的屏幕,“這是三天前的回放,你看看就知道了。”

屏幕上播放的,儼然是他們在聚居地與徐安邦等人交戰的場景,原來距離她失去意識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

因爲錄像的設備位置不佳,所以看上去視角有些奇怪,但並不影響她看到她失去意識之後發生了什麼。

青山也被麻醉針打中,昏倒在地,和昏迷的她一樣,被人擡進了運輸機。孤島想要跑過去查看她的情況,被徐安邦截住,照着肚子就是一拳,直接將她打昏了過去,扔進了運輸機。

身爲感染者的釋舟成了接下來他們的主攻對象,幾個閃避不及,釋舟身上開了好幾道極深的口子,流出了腐敗液體,徹底暴露了他感染者的本質。

滄浪他們看到事實擺在眼前,一開始還與他們同仇敵愾的氣勢瞬間弱了下去,他們無法接受竟然會有一個感染者與他們同吃同住,他們認爲這是一種絕不可饒恕的欺騙。

沒了滄浪他們的干擾幫助,釋舟和齊美麗的行動變得更加艱難,很快就被逼到了角落。

齊美麗看出這些人是真的想要釋舟的命,但對她還有些手下留情,她便將釋舟擋在身後。

隨後,不知道她對釋舟說了什麼,釋舟飛快地咬破她的手腕,讓腐敗的液體混入了她的血液。

影像裡可以看到,在所有的攻擊到達他們身上之前,齊美麗的雙眼突然變得通紅,然後,她所在的位置就發生了爆炸,一陣煙霧過後,齊美麗和釋舟都消失在了原地。

播放到此結束,屏幕依舊亮着,卻沒有後續。

“根據這段影像記錄,總部得出初步結論,齊美麗被感染者咬傷後,她短暫恢復了異化,然後進行了異化自爆,因爲異化自爆的波動是納米級的,所以當時距離他們最近的幾個作戰人員也一併化爲了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