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邦——”簡單的三個字, 禾泱泱說的切膚切骨。
但她沒能把想說的說完,就被膠帶纏住了嘴。
“我的公主,你現在最需要的, 是安靜。”徐安邦趁機撥開禾泱泱的頭髮, 取下了她一直掛在頸前的寶石, “在回到1號基地之前, 這塊寶石就先由我保管了。”
禾泱泱想要反抗想要拒絕, 可虛弱的被束縛的身體,無能爲力。
“那麼接下來,輪到你們了。”徐安邦將寶石貼身收好, 轉向青山幾人,“是乖乖跟我走?還是被我打暈了帶走?又或者, 我可能會不小心失手殺了你們。”
寧欣的視線越過擋在她身前的青山, 向徐安邦看去, 她看到了他嘴角處微微的得意,看到了他眼底躍動的興奮。或許, 打從他聽說他們也在這裡的時候,就做好了要殺掉他們的準備。
但——末世裡的人命雖然脆弱,也不是他想收走就能收走的。
從禾泱泱和他的對話之中,可以聽出他們的過去似乎有很多故事,不爲人知, 也或許值得回憶。
徐安邦是怎麼變成現在的樣子的, 寧欣不清楚也不想了解, 但現在——
她的手在抖, 她在恐懼。
不是懼怕徐安邦, 也不是怕死,而是, 一想到要回到1號基地,記憶裡的灰色的暗無天空的生活,就像從黑暗中伸出的鬼爪,深深地扼住了她的喉嚨。
“寧欣。”冷清的聲音從身前傳來,沉靜而蘊含力量,“不用怕。”
寧欣眼皮跳了跳,目光聚焦到眼前的身影:“你知道我在害怕?”
“嗯,每次你心裡有恐懼的時候,氣息都會產生變化。”青山輕聲說着,並不回頭,“但看上去偏偏又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冷靜,好像有一身銅皮鐵骨,無所畏懼。”
寧欣有些愣怔,連他人氣息的變化也能夠感知,青山的感知力究竟強到了什麼程度?他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在意她的?
她移開眼,往旁邊看去:“我們,走不了了。”
心裡的恐懼既然被人識破,那麼便沒什麼好隱藏的了。
徐安邦的身體四肢開始鼓脹,他在發動異化,伴隨着肌肉和骨骼的嘎吱聲,那些持槍者更換了彈夾。
異化抑制劑對異化已經消失的人無用,所以他們換成了對人散彈。這是在1號基地接受過訓練的人都知道的基本常識,不只是寧欣,青山和孤島也都很清楚正在發生什麼。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幾人幾乎是同時屈身貼地向四周翻滾而出。
飛馳的散彈從他們身旁擦過,在他們移動過的地面上爆裂開,一時間,到處都瀰漫着火藥的味道。
寧欣瞅準突入眼簾的雙腿,揉身而上,將這雙腿的主人放倒,以這人的身體遮擋飛來的子彈,橫過身子,又接連撞翻三人。手臂在這期間被什麼撞了一下,火辣辣的,一時間並不多痛,估計是槍傷。
放倒了幾個人,還有更多的持槍者圍在周圍,青山和釋舟那邊也相繼得手,寧欣只來得及瞥一眼他們的方向,就憑着感覺再次出擊。
她忽然想,如果能夠一直繼續目前的狀況,說不定他們能夠逃出去。
美好而輕鬆的想法剛從心底冒出來,寧欣就發現糟了。
她抓向槍械的手指,不聽使喚了。
掉落在地的槍距離她的手只有不到一釐米,然而這一釐米卻永遠也越不過去。
手臂顫抖着,無力着,麻木着,知覺漸漸消失,進而整個人的知覺也開始消失。
寧欣勉力睜着眼睛,將手臂翻轉,看到了鑲在她手臂上的針頭,針頭扁平,長度不到一指,靜靜地立在那裡。
她認得,那是1號基地的特製麻醉針,原來被打中的人會是這種感覺——
意識已經開始渙散,她聽到了徐安邦的獰笑,聽到了其他人接連倒地的聲音,也似乎聽到了某個人對她的耳語。
那是個溫柔的女子聲音,可說出的話卻百般惡毒:“寧欣,你怎麼還不死……你快去死吧……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快死吧……快……”
異樣的聲音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寧欣的意識繼續渙散,逐漸的連這聲音也聽不到了,逐漸的,沉入徹底的黑暗。
*
假如一直沉浸在渺無盡頭的黑暗裡,該怎麼辦?
很早很早以前,寧欣問過自己這樣的問題,她還記得自己那時的回答。
“看不到光的話,就自己發光吧。”
再醒來的時候,她不是被人喚醒的,而是手臂上隱隱的刺痛讓她恢復了意識。
這股刺痛來自手臂的前端,有什麼東西在注入她的體內,兩隻手都能感覺到。
她似乎是被固定在了某個可以平躺的地方。寧欣微微動了動,睜開眼,首先進入她眼簾的是打着耀眼燈光的金屬色天花板,毫無溫度的光線讓她感到一陣惡寒。
“寧欣,我們又見面了。”有個人從視野外移了過來,笑眯眯地在寧欣耳邊按了一下,她就感到自己身下的平臺豎了起來。
視野變大了,寧欣也看清了身處的環境。
這是一箇中型的實驗室,而她現在正被綁在中央的實驗臺上,除了眼皮的運動,其他的任何動作都受限。
對於這個實驗室,她並不陌生,小時候被帶到1號基地之後,每天除了各種訓練,她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這裡。
諷刺的是,她千方百計逃離的地方,終有一天,還是被綁了回來。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設施,甚至連機械臂上當年她留下的劃痕都還在同樣的位置。唯一的區別就是,她長大了,這個實驗臺看上去,不再像以前那般寬大。
兩根從天花板延伸下來的機械臂在她的手臂上忙碌,有不知名的白色液體沿着輸液針流入她的體內。胸前有些發涼,五顏六色的電極線壓住她被解開的衣服,連在她的身上。
高德教授站在機械臂下方,穿着肘彎處磨損極其嚴重的白色連體服,一雙眼骨碌碌的盯着她,在等待着她的迴應。
“你怎麼……”寧欣一開口便驚訝於自己聲音的嘶啞和喉嚨裡的血腥味,她輕咳了咳,也沒有緩解多少,“……會在這裡?其他人呢?跟我一起的那些人。”
“我在這裡不是很正常嗎?”高德教授收起了笑意,眼中的目光仿如尖鉤,“我是那麼熱切的想要了解你,研究你,想讓你跟我一同共享病毒的秘密,然而你卻和那些人勾結,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我。”
“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還不是成爲了我的實驗體,你之前做的那些,又是何苦?”
寧欣突然很想罵人,又或者,假如她現在沒被綁着,她一定會狠狠地在高德教授臉上印上兩個鞋印。
讓他人放棄自由去成爲實驗體,在他看來,竟如此理所應當,這種想法本身,就足以讓人唾棄。
“你在說什麼?”高德看到寧欣的脣在動,卻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
“我說,去你媽的!”
有些憤怒,有些不甘,只有用髒話才能完全的表達和發泄,而有些人也只配這樣的話。
高德的臉色立刻變成了青紫色,他陰霾地盯着寧欣,突然伸手調整了機械臂上的幾個旋鈕。
他換了個方向,以便寧欣能透過面罩看清他的神色,他詭異的笑着湊近寧欣耳邊,陰冷地輕聲說:“你現在這種狀態居然敢罵我,如果不是怕實驗出問題,我真的很想看看真實的你——”
他說着,伸出手覆上了寧欣的胸。
液體注入的速度加快了不少,手臂上的刺痛越發難以忍受,冰涼的液體和高德的觸碰讓她既噁心又難受,有細細的冷汗從額頭滲了出來。
高德滿意的看着寧欣的反應,不再動手動腳,又恢復了之前的正經模樣:“你若是知道這些液體都是什麼,估計就不會有力氣罵我了。”
“我的朋友們,在哪?”寧欣大喊着打斷高德的慢條斯理。
“朋友?”高德對於她的用詞似乎很感興趣,“你覺得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可是他們,誰又把你當做朋友了?”
“你想知道他們的狀況,好啊,我可以告訴你,我全部都告訴你。”高德走到遠處的控制檯,打開了正對着寧欣的屏幕,“這是三天前的回放,你看看就知道了。”
屏幕上播放的,儼然是他們在聚居地與徐安邦等人交戰的場景,原來距離她失去意識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
因爲錄像的設備位置不佳,所以看上去視角有些奇怪,但並不影響她看到她失去意識之後發生了什麼。
青山也被麻醉針打中,昏倒在地,和昏迷的她一樣,被人擡進了運輸機。孤島想要跑過去查看她的情況,被徐安邦截住,照着肚子就是一拳,直接將她打昏了過去,扔進了運輸機。
身爲感染者的釋舟成了接下來他們的主攻對象,幾個閃避不及,釋舟身上開了好幾道極深的口子,流出了腐敗液體,徹底暴露了他感染者的本質。
滄浪他們看到事實擺在眼前,一開始還與他們同仇敵愾的氣勢瞬間弱了下去,他們無法接受竟然會有一個感染者與他們同吃同住,他們認爲這是一種絕不可饒恕的欺騙。
沒了滄浪他們的干擾幫助,釋舟和齊美麗的行動變得更加艱難,很快就被逼到了角落。
齊美麗看出這些人是真的想要釋舟的命,但對她還有些手下留情,她便將釋舟擋在身後。
隨後,不知道她對釋舟說了什麼,釋舟飛快地咬破她的手腕,讓腐敗的液體混入了她的血液。
影像裡可以看到,在所有的攻擊到達他們身上之前,齊美麗的雙眼突然變得通紅,然後,她所在的位置就發生了爆炸,一陣煙霧過後,齊美麗和釋舟都消失在了原地。
播放到此結束,屏幕依舊亮着,卻沒有後續。
“根據這段影像記錄,總部得出初步結論,齊美麗被感染者咬傷後,她短暫恢復了異化,然後進行了異化自爆,因爲異化自爆的波動是納米級的,所以當時距離他們最近的幾個作戰人員也一併化爲了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