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前行

寧欣閉上眼睛, 沉寂的精神力再次席捲而出。

在小花的猛烈攻擊之下,她看似步步後退,毫無章法, 實際上卻是在逐漸的接近通道口的閘門。

青山等人見機護在她身後, 防止可能會出現的偷襲。

但, 沒有偷襲。楊倫看到寧欣在小花的壓制下逐漸的接近過來, 只是吩咐手下的人把閘門關閉, 然後就帶人退到了一邊。

照目前的形勢,小花一人確實就能將他們幾個解決,所以楊倫自信他沒有出手的必要, 可他並不知道,常年的身居高位已經讓他的自信開始變得盲目。

通道的閘門關到了一半, 寧欣的異化就是在這時發動的。

楊倫看到她閉上眼睛, 頓覺不妙, 然而爲時已晚。

他迅疾地衝出,衝向正被小花叼住手腕的寧欣, 可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寧欣的精神力錐。

一發動異化,看到附近潛種們的位置,寧欣立刻就將精神力錐扎進距離她最近的一個潛種體內,乾淨利落的斷絕了它的生命。

甚至, 連呼痛的嗡鳴聲都沒有發出, 它就倒下了, 倒在了楊倫衝出的直線距離上。

於是, 迅疾的楊倫就一頭撞上了潛種的“屍體”, 撞得頭暈腦脹七葷八素。

他好像罵了句什麼,大概是爲潛種無法讓人類以肉眼看到而惱怒。

“走!”寧欣喊了一聲, 讓身邊的人快速通過即將閉合的閘門。

數不清的精神力錐被製造出來,放倒一個個的潛種,讓它們的“屍體”成爲楊倫幾人的阻礙。

龐然、充沛和輕盈,這是寧欣此刻心裡的真實感覺,能夠調用的精神力像是沒有止境,她想用多少需要多少,就會有多少爲她而用。

在這樣的感覺之下,失血的虛弱感也被擠兌不見了。

大家見識了潛種的殘忍和一言不合就開殺之後,都清楚他們現在是在逃命,所以,誰的速度都不慢,很快,就只剩了受了傷的李煥和寧欣還沒通過閘門。

“小花,快阻止他們!”楊倫此時已經急紅了眼,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擺了一道,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事,潛種們什麼時候這麼不堪一擊了?

可喝了寧欣血的小花,明顯平靜了許多,她聽到楊倫的命令後,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性的舉動,只是擡起頭,用她滿是血涸和淚痕的臉,用她僅剩的那隻完好的眼,看向寧欣。

這一次,寧欣看到了,看到了她眼中的熟悉與眷戀。

她的大腦飛快地空白了一瞬,她,她們認識?有個人的身影就那樣出現在腦海,然後與眼前之人重合,好看的眉,長長的馬尾,紅色的頭繩,墨綠色的髮夾……

寧欣脣微啓,她心裡現在只剩了一個念頭,就是問問眼前的“小花”,她,是不是她的隊長?但可惜,沒人給她這個機會,時間也不允許。

被小花咬住的手臂一痛,是李煥,他跑到這裡,眼看閘門就要關閉,而寧欣卻還遲遲沒有動作,他只當是寧欣被小花纏住了脫不開身,於是,上來就是一腳,踢開了寧欣的手臂,不讓小花再“糾纏”她。

寧欣反應過來,腳下一點,急速後退,閘門就在她的身後,不出意外的話,她這一後跳,落地的位置就已經進入了裡面的通道。

她伸手拉住李煥,想要將他一起帶進去。

然而,失去了寧欣的血,小花像是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她向前猛撲,只爲能留下寧欣,只爲能繼續喝到她的血。

不過,此時在她面前,已經多了個人在阻擋她。

但誰也不能阻擋她,小花閃電般出刀,一刀切入李煥的心臟,穿透。

寧欣看到李煥身前的刀尖時,只覺心裡滿滿都是無言的痛,那個位置,是藍抗的位置,這一刀,精準的不可思議。

那個小花,那個剛剛眼裡對她有眷戀的小花,那個剛剛讓她懷疑是隊長的小花,此時哪裡還有半分影子?

她殺了李煥!她竟然會殺了李煥!不論如何,寧欣都想不出,隊長會做出這樣的事,她的心是涼而痛的,還有濃郁的不甘。

“活下去。”李煥此時是面對寧欣的,他感到胸前一涼的時候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只是突然笑了,像是得了解脫,然後對她說“活下去”。

他反手搭上寧欣的手臂,用盡身上最後的力氣,推了她一把,加快了她穿過閘門的速度。

在半空中無處借力,縱使有一萬個不同意李煥的做法,寧欣也只能無聲的看着。

她看着李煥拼盡全力費盡心思的抱住小花,不讓她再接近閘門分毫,這一刻,她感到眼角似乎有什麼溫潤的液體滑落。

“寧欣,我其實是有點喜歡你的。”這一刻,寧欣突然明瞭了,那天在3區的資源庫前,李煥所想要對她說的話。

“寧欣,跟大家一起活下去。我喜歡你,與你無關,但能看到你爲我流淚,我很開心。謝謝你。”這一刻,看着他的眼,寧欣也突然讀懂了他想要說的話。

“不——”一落到地面,寧欣立刻衝回閘門。

閘門已經關閉的只剩了一條縫隙,連手臂都伸不出去,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

什麼他喜歡她,與她無關?什麼看到她爲他流淚,他很開心?寧欣恨不得此時眼前的閘門是不存在的,她要把他抓回來,然後狠狠地敲醒他,告訴他,爲喜歡的人赴死這種事,尤其是爲沒有得到迴應的喜歡,更尤其是他喜歡的那個人是她,是不值得的,是根本不值得的!

她只想讓他活着,不想知道他對她有什麼樣的情愫,一點也不想。

寧欣捶了兩下閘門,還在閉着眼睛的她,神色忽現狠厲。

所有的精神力錐被她擰成一股,對着外面的密匙開關紮了進去,確認開啓閘門的開關損壞後,她將精神力收回,閘門也在這個時候嚴絲合縫的關閉了。

“你沒事吧。”齊美麗站的位置距離閘門最近,此時發現寧欣低沉的有些反常。

曾經,在與感染者戰鬥的時候,他們也經常出現人員傷亡,但傷感歸傷感,接下來的路還是要繼續走的。

現在,感染者換成了潛種,換成了敵人,道理也是一樣的,齊美麗不相信寧欣不懂。

“沒事。”寧欣深吸了一口氣,垂眼看地,用眼皮將自己的心緒擋住。

“接下來,直走嗎?”禾泱泱他們很快發現,視線之內,只有一條長直的通路可走。

寧欣知道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地圖”,她再擡眼,已經看向前方:“直走,向上。思綾給的提示,我們的出路在上面。”

看到大家依言前行,寧欣故意落在後面,又回頭看了看閘門的方向。

“李煥沒過來?”是青山在問她。

“他死了。”寧欣聲音有些木。

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這樣平靜地談論另一個人的生死,而那個人還是會默默喜歡她的人。

是因爲見了太多的生與死?還是因爲她的手上已沾染了太多的生命?也或許是因爲,生與死在末世,本就是可以隨意談論的,她不過是,在適應這個世界而已。

“他的名字,我們這裡的每個人都會銘記。”青山沒有問她具體發生了什麼,只是淺淺淡淡地說了這樣一句。

名字——將會被銘記。

寧欣想到範園倒下的時候,她說過同樣的話。

腦海裡像是有電流通過,眼前出現了許多虛幻的人影,周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虛弱脫力感一旦升起,勢如決堤。

毫無徵兆的,異化恢復期在此刻到來。

“前面的第一個岔路右轉,有梯子,一直向上——”只來得及再說這樣幾句,寧欣就失去了意識。

她不知道離她最近的青山有沒有聽到她的話,但她的意識已經不允許她再想這許多了。

“我揹她。”寧欣昏倒後,青山將她背起,模糊中,似乎聽到她輕喃了一句“小糰子”。

除了青山沒人聽清,但聽清了的青山也裝作沒有聽清。

只是在沒人注意的地方,青山的手臂僵了僵,然後,他的眼裡閃過一抹痛色。

“走吧。”他說。

而此時趕路的幾人不會知道,就在閘門完全關閉的同時,李煥不知從哪得來了神助之力,抱住小花的同時,他的手拽開了她的作戰服。

失去了連體作戰服的遮擋,小花的身形完全顯露出來,黑滑的長髮散落,墨綠色的髮夾滑到耳際,她的面部輪廓也更完整了,幾乎是下意識的,李煥覺得自己像是被人速凍了。

“隊,隊長——”身爲長年待在松樹領基地的一員,他雖然與異化小隊的隊長交集不多,但或多或少的,總是遠遠近近的看過那幾次。

李煥的聲音還未落地,那把毀了他藍抗的刀就已經到了。

小花收刀而立,怔愣地面向閉合的閘門,不知名的淚水又一次沖淡了她臉上的血污,針管的位置很疼很疼,可爲什麼,她覺得胸前的位置,有更難以忍受的疼?

被精神力錐毀壞的閘門開關正在被潛種們恢復着,楊倫幾人遠遠地看着各式各樣的工具在“空氣”中流轉,並不上前。

比較難得的是,剛纔那樣大範圍的精神力攻擊,薩德竟然沒有被傷到,此時,他站在楊倫身旁,當然,楊倫他們是看不見他的,他說:“我不明白,你爲什麼急着去追他們,這條路通向頂端,是條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