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抄好啦。”成卿拿着紙,興致沖沖地敲開成戚的門。
她剛給五十滴澆了水,發現成戚今天還在房裡。
成卿敲門:“哥哥,你在嗎?”
成卿時常覺得自己是死皮賴臉的典型,但凡成戚給他一點顏色,她就燦爛起來。只要成戚表現出一點生氣,她又慫唧唧的。
成戚沒開門,打開門的是阿蠻姐姐。
阿蠻從小便是成戚的婢女,她比成戚大七歲。阿蠻的臉色並不太好,她朝成卿豎起手指:“噓,二小姐,聲音小一點好嗎?少爺他還在睡覺。”
啊?成戚這個點居然在睡覺,成卿不解。
她探頭探腦,被阿蠻攔住。
“不可以看,二小姐自己去玩吧,好嗎?”
成卿點頭,拿着她抄好的字給阿蠻看。“那阿蠻姐姐告訴哥哥,我抄完了哦。”
阿蠻點頭,成卿歡歡喜喜地走了。阿蠻叫她去玩,她其實也沒能玩的地方。只好去府裡認路。
阿蠻看着成卿走了,耷拉着眼皮嘆口氣,重新回到房裡。房間裡成戚在躺着,臉色有些發白。
“少爺,真的不叫大夫嗎?”
成戚剛吃了藥,這會兒並不算太好受。他咳嗽起來,“不許叫,也不許告訴簡伯。”
阿蠻眼眶發紅,看着他難受的樣子,又無能爲力。她偷偷抹眼淚,成戚自嘲道:“又不是死了,不必這樣。你也出去吧。”
“是。”
成戚把阿蠻趕了出去,這種事於他而言是家常便飯,常年便會如此。
他方纔聽見了成卿的聲音,他不願意看見成卿。成卿這樣活蹦亂跳的,看了叫他厭煩。他便讓阿蠻把成卿打發走了。
他已經吃了藥,等藥效起來,便會好很多。
成戚閉上眼,決定小憩片刻。
成卿在後花園裡自己玩,她二小姐的名號只有成戚親近的僕人才認。至於旁人,他們多認爲她是個野種,待她也算不上恭敬,不過是遠遠叫一聲“二小姐”,便沒了下文。
成卿對此並不在意,她有自知之明,她誠然不是成家的種。雖然她的哥哥喊得順口,不過爲了混一口飯吃。
她自顧自地沿着花壇和長廊走,走一段便用些東西做一個記號,記住自己走過的路。她走了許久,忽然瞥見阿蠻在旁邊踱步難安。
阿蠻的臉上表情很焦慮,成卿最會看人眼色。她從阿蠻時不時往成戚房間瞥的那兩眼,以及阿蠻身上還有輕微的藥味,成卿想,成戚大抵是又生病了。
成戚生病的時候最不願見人,一切事務都是簡伯代勞處理。倘若真有棘手的,再送進他房間裡去。
成卿嘆口氣,也不知道能做什麼。成戚不願意見她,她便不出現。她又不是大夫,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成卿這麼想着,心情卻不好了。
她沿着自己的記號又走回去,忽然想到,倘若成戚哪日死了,她又該怎麼辦呢?
成戚倘若死了,必然也不會顧得上她了。那她估計只能繼續去流浪了。
還是保佑成戚平平安安的吧。成卿對着天空拜了拜,拜託了,就算爲了這口飯吃。
不知是不是她拜了拜的緣故,當天晚上,成戚確實好了。他雖然仍舊微微咳嗽,但是出了房門來。
簡伯扶着他,他手裡還握着一個暖爐,成卿看着他手裡的暖爐,忽然間反應過來他那日爲什麼生氣了。
成卿沒有出現,她在自己房間的窗戶裡看着成戚出門去。採萍在一邊收拾,感慨:“少爺這身子啊。”
成卿八卦道:“哥哥這樣,沒有大夫能治嗎?”
採萍搖頭:“看了好多大夫了,藥也吃了很多,就是不見好。”
成卿有些遺憾,倘若成戚身體好的話,應當也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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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現在也很厲害啦。
近來城中沒什麼大事,成戚以手背掩住口鼻,聽見簡伯勸他:“少爺聽老奴的勸吧,老奴也是爲了少爺好。成卿是姑娘家,又年紀小,左右陪伴不了少爺的。少爺何須如此費心費力,和她些錢財,託付一個好人家,也是一樣的。”
成戚不回,顧左右而言他:“簡伯,你瞧今日這星星,比往日多了不少。”
簡伯見他如此,便明白他是要執意而爲了。“我是真的不明白少爺的意思。”
其實成戚自己也不太明白,他爲何非要如此。他原是覺得這事有意思,日子久了,發覺意思是有,煩心事也不少。
成戚道:“就當我給自己積個德吧,或許如此,下輩子便能做一個尋常人。”
簡伯聽得心酸,只好拍拍他肩膀:“罷了罷了,隨你去吧。”
成戚笑了笑:“簡伯,左右我就這些日子可活,你也不必太勞心了。”
簡伯唉的一聲,長嘆一口氣,“天冷了,咱們回去吧。”
成戚沒有反駁,同他一道回房間去。房門口那幾盆花長得不錯,灰綠色的花瓣又開了幾朵。
成戚腳步停頓,他得承認,他把這幾盆花放在自己門口,也帶了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不過這花看起來如此普通,他的妄想也似乎只能是妄想了。
成戚的目光順着花瓣往上走,落在開着半扇門的成卿房間裡。她坐在那兒讀書,還是他上回佈置的任務。
丁點的小丫頭,他把她撫養大的話,是不是真的能爲自己積德呢?
這似乎是未知的。
河越的夏天是很長的,長而且悶熱,霸道得很。這樣霸道的夏天,走的時候卻走得悄無聲息。
一夜之間,秋風便佔領了山頭。河越的秋天很短,但是很涼爽。
這種好天氣很短,長的時候能有四十日,短的時候,只有十幾日。
時常你還未察覺到秋天來了,秋天便已經過去了。河越的樹大多是常青的,冬天葉子掉得不多。河越的冬天也會下雪,但都是小雪。
成卿打開房門,被凍了一下,逼出一個噴嚏來。她揉了揉鼻子,明白這是河越的秋天來了。
秋天是一年裡最舒服的時候了,成卿很喜歡秋天。
成卿生下來的時候,也是一個秋天。十月十七日,便是她的生辰。
不過她很少過生辰,因爲她娘常不記得。也沒人記得。
其實過幾天便是她的生辰了,依舊沒人記得。沒人記得便沒人記吧,她生下來的日子,也不是多好的日子,她也不是多偉大的人。平凡的成卿,平凡的生辰,確實也沒什麼必要被記得。
她來成家之後,已經學了很多字,學了很多文章和詩詞。成戚今天給她佈置了新的任務,她點頭應下。
成戚卻忽然問起:“過幾日是不是你的生辰了?”
成卿有些意外地點頭,從她點頭的重度,可以瞧出她的驚喜。
成戚垂眸問:“從前是如何過的?”
成卿實話實說:“從前不過。”
成戚道:“倒是他的一貫作風,我從前也不過。”
成卿看着他,他說:“罷了,念在你今年初來,便替你過一個生辰吧。我記得,城中那日有廟會可以看,倘若你想去的話,我便陪你去。”
“嗯!想去的。”成卿重重點頭。
又道:“但是……”她想說外面冷,成戚或許不方便,又改口:“哥哥很忙吧,也不一定要去啦,就吃雞腿就好了。”
她笑起來,大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