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6、強悍的是命運⑤
沒待夏小滿兩人出去,青櫻打外面進了來,施禮陪笑道:“驚擾了爺和姨nǎinǎi。因着是爺進藥的時辰了,奴婢帶了採豈奉藥過來,剛纔不慎失手打了……”說話間她眼睛瞄着夏小滿和年諒並茴香,神情略顯得有些古怪。
夏小滿沒注意她什麼表情,只想起採豈那團團臉和小虎牙,忙道:“燙着人沒?快去拿涼水沖沖,然後塗點兒醬……”
年諒卻在同時揚聲道:“外面都誰?都進來!”
青櫻陪笑道:“爺息怒……確是她們不慎……奴婢這就重熬藥去。”又向夏小滿道:“謝姨nǎinǎi惦記她。藥是晾溫了的,不礙事。”說着就想告罪退下去。
門外兩個丫鬟卻是聽得裡面年諒斷喝,挑簾子進了來,恭恭敬敬行了禮。
採豈過來便跪倒在地,只見她身上一大片藥湯污漬,小嘴嘟嘟着,臉上已經有了淚痕,眼角還掛着珍珠兒,小心翼翼的瞧着年諒,低聲反覆賠罪道:“奴婢知罪了……奴婢知罪了……爺恕罪……”
另一個卻是采蘩,行了禮就垂手站在青櫻身後,並不言語。青櫻斜眼瞪了她一眼。
方纔她帶着採豈端藥過來,這邊剛伸手要挑門簾,正趕上那邊采蘩匆忙挑門簾出來,兩下撞上,藥湯灑了採豈一手一身。那藥湯雖是晾過的,可哪裡能晾到涼呢,說是溫,溫度卻也不低。潑到採豈手上燙得她一哆嗦,忍不住低呼了聲疼。可採蘩卻如未見,皺着眉,向青櫻一點頭,就要往外走。
青櫻剛待說她一句,就聽見裡面爺問了話。采蘩臉上出現短暫的惶恐,望向青櫻的目光裡帶了些祈求之意。青櫻因知道夏小滿在裡屋,瞧采蘩剛纔匆忙。這會兒又是這樣,還以爲她無意中衝撞了兩位主子地好事。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忙低聲道:“你別急,我給你說說。主子素來寬仁,陪個罪也就是了。”
采蘩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又把話嚥下去了,猶疑着留在原地瞧着青櫻去了。到年諒叫外面人進去,她盤算妥當,深吸口氣,攏攏頭髮,整整衣裳。瞧也不瞧收拾地上蓋盅碎片的採豈,先一步往內室去了。採豈忍着手上疼痛,把碎瓷片攏到一處,也跟着進了暖閣。
青櫻進了屋,見夏小滿衣裳頭髮都立立整整的。主子那邊衣裳被褥也沒一點褶皺模樣。又見茴香也在,地當間還放了個小杌子。有人坐過的樣子,顯然是她想左了,便有些個不好意思。心裡還尋思采蘩爲的什麼慌張,這會兒見了採豈不住請罪,采蘩卻沒事人一樣理也不理,她不由有些惱了。但在主子面前,尚不好說什麼,只得瞪了她一眼,擡眼去瞧年諒,尋思着替採豈求情。
夏小滿本來就特別喜歡這長了小虎牙的丫頭,這會兒見她那可憐見的小樣,手上又是紅了一片,顯然還是被燙了,她便不由出來打圓場,笑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下次可要注意了,砸了藥不說,不也燙着了自個兒?”
採豈因夏小滿素rì待她們都好,聽她笑着說話,心裡踏實了些,喃喃道:“奴婢不慎撞着采蘩姐姐,才失手打了藥……並不是存心的,主子恕罪,奴婢再不敢大意……”
年諒朝采蘩望了一眼,采蘩略有些緊張,很快用嫵媚地笑容遮掩過去,粲然道:“奴婢想着快掌燈了,過來問問爺和滿……姨nǎinǎi可要傳飯。”
年諒卻沒理,問採豈道:“方纔誰先進門的?”
採豈全然不知道主子問地什麼意思,老老實實道:“回爺地話,采蘩姐姐出門,奴婢進門,撞到的。”
年諒點點頭,又轉了話題,問道:“這是頭和藥?”
採豈道:“這是新方子第一副,頭和。青櫻姐姐不放心,跟着一起看地吊子。”
年諒嗯了一聲,道:“再去熬來。”
採豈如蒙大赦,忙俯身磕頭,謝過年諒不怪罪。夏小滿笑着過來拉她道:“起來吧,起來吧。茴香,來,先帶她換衣裳上點兒燙傷藥,然後好去廚下熬藥。”她說着瞧向年諒,又衝茴香那邊努努嘴,示意他先要茴香出去辦事再說。
年諒垂下眼瞼,微點了下頭。夏小滿給茴香使了個眼sè,茴香忙應聲過來,帶了採豈下去。
夏小滿瞧着倆人走了,回身坐到年諒牀邊進入看戲狀態,瞧采蘩還能出什麼幺蛾子。采蘩聽牆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的沒的地,像防家賊似的防着她。夏小滿瞄了眼年諒,相貌是不錯,可漂亮能當飯吃?何況是個男人!更要命的是這是個病秧子,說句難聽的,指不上什麼時候一蹬腿去了,這羣人就算巴上做小老婆了,又能得什麼好?
她理解她們想過好rì子的心態,可無法理解這些人對好rì子的定義。
她想起她那便宜小妹夏秋令,初十那天她和夏家決裂,晚上壓根沒去吃飯,吃的自己街上買來地吃食,夏秋令卻是送了飯過來,沒太多言語,也沒有道歉,對於私拿她的衣裳首飾,只解釋了句想在姚家人面前體面點
小孩子愛虛榮,她也不想和其計較,而想到其之後的命運,到底有點唏噓,並不是想拯救誰,她也拯救不了誰,只提醒道:“去姚家,是做妾。”
夏秋令只道:“姐,我想過好rì子。她反問道:“做妾就會有好rì子?”
夏秋令指了指那些衣物,亦反問:“姐不是過着好rì子嗎?”
她再沒話說。如果,這就是人家想要的好rì子,她還能說什麼呢?
夏小滿瞧着采蘩。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也是隻圖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嗎?可年諒不是那個會憐香惜玉地寶玉,除了對青櫻外,對餘下幾個並不親近,而對采蘩地態度最爲鮮明,幾乎不理睬的,她越撲上來,他越不理睬。就這樣,她所圖地好rì子能得到嗎?
年諒見茴香和採豈出去了。便向青櫻道:“去叫幾個婆子進來。”
青櫻不知他要做什麼。見他黑着臉,也不好問。忙就去叫人。
采蘩有點兒慌神,強作鎮定,陪笑道:“爺和姨nǎinǎi可要傳飯?”
年諒也不理。待婆子進來,他一反平素的溫吞形象,神情凜然,聲音低沉,一連串的命令涌出口,全然不容抗拒,道:“采蘩東廂小裡間禁足。沒我的話。不許叫出來。回頭茶水飯食一律采菽給送,旁人不許往那邊靠。違者一併禁足。”
夏小滿目瞪口呆的瞧着年諒,這廝多暫這麼碴利了?
青櫻也有些吃驚,不知道采蘩哪裡衝撞了主子,主子素來對下人發火都十分罕見。責罰近乎沒有。這次竟然……
采蘩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帶着十二萬分的委屈。調子拐了十八個彎,喚了聲:“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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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滿本來還覺得她罪不至此,聽牆角這事雖然犯忌諱,但自古有之,幾乎無可避免。而且,畢竟她和年諒說地又不是什麼國家機密,采蘩不知前事,便聽去了,也沒什麼吧。她原以爲也就訓斥一頓,甚至打幾下子給個教訓也就罷了,這關小黑屋……她怎麼覺得這麼不人道呢?然而她那剛剛萌芽地善心才露了尖尖角,就被采蘩那十八拐的調子給磨得溜平,她打了個冷戰,咬了咬牙,----關小黑屋!關到那廝舌頭平整了爲止!!
年諒瞧了眼青櫻,冷冷道:“還不帶她下去?”
青櫻有些爲難,倒不是這丫鬟怎樣,畢竟還要給她身後人個面子。但年諒這邊顯然在氣頭上,也勸不得,便轉而向采蘩道:“也聽見了。走吧。”
采蘩面露懼sè,卻不肯下跪求饒,依舊頂着一雙明亮亮水汪汪地大眼睛,死死盯着年諒,聲音打着卷兒,辯道:“爺!奴婢冤枉”
年諒熟視無睹,只看青櫻,青櫻過去拽了采蘩的胳膊,低聲喝道:“走吧。再晚仔細有皮肉之苦。”
采蘩哪裡肯走,掙了掙胳膊,也不說別的,只嚷嚷着:“爺,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可也僅限如此了,至於咋個冤枉法,她隻字未提。然後,她居然還有閒心眼神如飛刀,刀刀往夏小滿身上飄。
夏小滿咂咂舌,這丫頭不會以爲她說了什麼導致年諒發飆吧?冤枉,她才冤枉!
那幾個婆子瞧了年諒和夏小滿的臉sè,便都過來要架采蘩。采蘩忽然就不掙了,推開身邊的婆子,跪倒在地上,恨聲道:“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個是冤枉的。爺在氣頭上,奴婢也不辯了,待爺不氣了,放了奴婢回來,奴婢再……奴婢再……”她咬咬牙,額頭觸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再擡頭時候,下脣咬得沒了血sè,空留一排牙印。她起身,向外走去,頭也不回。
青櫻瞧着年諒,也頗爲無奈,福了福身,帶着婆子跟了上去。
屋裡安靜了,夏小滿看着仍黑着臉的年諒,挑了挑眉,尋了茶盞倒了茶端過來遞給年諒。倆人也不說話,一人一杯茶,小口小口抿着。
片刻青櫻回來覆命,簡單說了幾句,瞧着年諒臉sè轉好了些,便勸道:“奴婢不是爲采蘩求情,且說個理兒。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要處置她,多少也瞧在她老子娘面上,瞧在四老爺面上……”
“我自有分寸。”年諒打斷她地話,“不必多言,去瞧藥吧。”
青櫻嘆了口氣,勉強笑道:“是奴婢僭越了。”再次告退出去。
夏小滿倒是把采蘩老子娘是四老爺那邊的人這事給忘了,聽這麼一提醒,難道說采蘩是糉子?她把視線撂到年諒身上,正對上他的。
年諒瞥了她一眼,又專注於手裡的茶盞,小口抿着,道:“莫不是你也想求情?”
夏小滿心裡冷哼,莫不是你腦子抽了?我怎麼會給她求情?!但嘴上只能語氣緩和的道:“沒這回事。”
年諒點點頭,便兀自道:“你不必心慈,你也知她老子娘都在四老爺那邊當差。她今天出了長生居,旁地未必會怎樣,那馬車行地車伕定是尋不到了。”
夏小滿牽了牽嘴角,這她也知道,她只是好奇,年諒既然一直懷疑此女是糉子,爲什麼還容其在長生居這麼多年。這會兒發作采蘩,只是阻了她報信這麼簡單?
年諒那邊忽然轉移了話題,問夏小滿道:“滿娘近來在學算盤?”
見夏小滿點頭,他淡然一笑,道:“若無事,便跟着青櫻學學認字攏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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