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上傳章節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6、知人者智,自知者明②
“是啊,柏木的,安神養心吶!”韓姨娘聽出來夏小滿木材都不懂,臉上多少露出些鄙薄神情----果然不是識貨的。?
然今兒過來是幹嘛的,還不是來討好的,敬業的韓姨娘那點兒鄙薄一閃而過,臉上依舊維持燦爛無比的笑容,開始全方位掃盲,熱切的推銷道:“姨nǎinǎi再瞧這蓮花樣兒,這花樣子可不是咱們這邊兒的,這是韃靼的赤子蓮花,且看這蓮瓣的層兒,千層蓮也沒這麼體面吶……姨nǎinǎi再看這雕工,這也不是咱們這兒的手藝,是州的活兒,----州您知道吶,木器是出了名的,州的攢百花香木屏風,哎呀呀,不得了,那花兒都叫他們雕絕了……”?
韓姨娘兀自說得興奮,誇了材質誇手工,誇了手工誇配件,珠子南海的,玉石西山的,又都是佛前開了光的,好似那包角的金銀都不是凡品,是太上老君那丹爐裡冶煉出來的一般。?
夏小滿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那椅子一番,這麼一說,瞧着這椅子忽然形象高大起來,光芒萬丈啊,真有噱頭!回頭廣告就要這樣打----零件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爲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安裝到一起來了,成就這睥睨天下舉世無雙的椅子……?
她強忍住爆笑的yù望,把嘴角上翹的弧度控制好,故意帶着點子驚歎調子道:“一個椅子而已,這麼金貴啊?!”?
韓姨娘十分得意,心裡又嘲笑她沒見過世面。嘴上緊着道:“我哪敢哄姨nǎinǎi?再沒有半句假話吶。這椅子,就是這般金貴!你就單說能將這些東西湊到一塊兒去,得用多少人,費多少功夫?!怕是拿着一千兩一萬兩銀子都沒處買去!”?
夏小滿笑而不語,這吹得沒邊兒,如她所說,材料收集需要多少時候?這複雜的手工雕花又要費多少功夫?那圖是臘月初給的吳萇,便是當時就流出去了。到現不到兩個月,天南海北地東西怎麼配齊的?竇四爺是“基督山伯爵”嗎??
然心裡到底冒了點兒疑惑。若是真的樣樣金貴。那是不是她搞錯了,那圖不是她的……?
----不。不對,那剎車閘獨此一家,旁人仿不來的,是她的圖紙沒有錯。?
那,或者不是吳萇……在十一月造年諒的輪椅時圖就流出去了??
----不會,不會。她自己又否定了,兩個木匠就算湊到一起,對了各自部分,那也湊不出來這麼全乎。這裡面還有她刻意隱瞞的部分……?
想着她頭都大了,又忍不住晃了晃腦袋,嗤笑自己,你夏小滿自己還不知道廣告地水分有多大麼!?
韓姨娘哪裡知道她想些什麼,見夏小滿搖了頭。當她仍是不信。便有些不高興,但仍要強忍。只得陪笑道:“姨nǎinǎi若是疑我,咱們不妨找人來與姨nǎinǎi來驗驗,我真是句句屬實。”?
夏小滿牽了牽嘴角,道:“豈敢疑心。不過是感慨。竇四爺才智過人,造這椅子不知要費多少心血啊……!不說那一千一萬的銀子,就這份心血,這禮也太過貴重,咱們哪裡好收下?”?
韓姨娘沒想到她說了這麼一句。方纔年諒說收了地話還沒傳到竇家管家那邊,這韓姨娘就上門了,因此她並不知,這會兒聽了夏小滿說地,心下暗恨自己多嘴,原是想說這物什金貴,既是自己想同這女人顯擺,也是想着擡了自家爺面子,也叫年家高看一眼,不想弄巧成拙,倒讓人回絕了。這要叫爺知道了可不得了!?
她忙不迭道:“姨nǎinǎi哪裡說來。這個……這個……這個金貴東西就要與金貴人用吶,旁人也不配!這個椅子可是……”?
夏小滿見她急了,因正有心套問她話,便立時道:“這椅子一共造幾把?”?
韓姨娘腦筋還沒轉過來呢,脫口而出:“兩把。”?
這說出來立時就後悔了,若說就一把,豈不是更顯得金貴!不過金貴也沒用,現下人家就拿金貴來回絕呢。她訕訕一笑,想着補救兩句,可一時也想不出說什麼來,笑過也就無語了,一隻手垂下去緊着摩挲着裙上掛的玉佩絡子,腦子裡急轉着,想着對策。?
兩把。夏小滿心道,果然批量生產是大問題。不知道竇傢什麼時候得着地圖紙,爲什麼只造了兩把……她臉上含着笑,微微垂了眼瞼,心裡也琢磨怎麼套詞兒呢,並不再同韓姨娘說話,慢悠悠伸手掀開茶盞碗蓋,掃了一眼還微微冒着熱氣的茶,轉而一本正經向一旁的采菽道:“茶涼了。換了。”?
采菽忙道:“二nǎinǎi恕罪,奴婢疏忽了。”說着忙回身擺手,叫兩個小丫鬟過來換了。?
韓姨娘腦子裡迷糊着,忽聽見丫鬟口中“二nǎinǎi”這三個字,一時錯愕,猛擡起頭,眼睛驟然睜得溜圓,一眨不眨盯着夏小滿。這稱謂……來前聽說的是六爺帶的是個妾,未成想此女竟是個二房nǎinǎi!她忍不住再次打量了夏小滿一番,心裡只叫老天不公。?
夏小滿想好臺詞,這才無比端莊的擡起臉,伸手比量了下茶盞,笑眯眯道:“韓姨nǎinǎi請。”?
韓姨娘回過神來,壓下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臉上帶出幾分恭敬來,謝了茶,端着茶盞卻未喝,飛快的琢磨着臺詞怎麼把這禮送出去。?
夏小滿像模像樣抿了一口茶水,道:“這椅子實在是極好,說起來六爺也是真用得上……”?
韓姨娘聽見有活口兒,立刻笑道:“二nǎinǎi說的是,其實吶,金貴地東西也多去了。咱們誠心孝敬六爺這寶椅,真個就是尋思着六爺能用上麼……”?
夏小滿笑道:“多謝你們惦着,但這個實在太貴重了。受之有愧。這麼吧,造這麼把椅子得造多少功夫?要是時rì短呢,咱們還能煩勞竇四爺再給咱們造個簡單些地,尋常些的,六爺不過用它代步而已;若是時rì長……韓姨nǎinǎi,這到底是用多久造的?”?
“這個……”韓姨娘臉上一陣青紅。她想推說不知,又怕這個真送不出去。便都成了她的不是。於是轉了個彎兒,陪笑道:“二nǎinǎi。這都現成地,正好就與六爺用了,哪裡好讓六爺等着?尋常地也配不上六爺這身份不是!”?
夏小滿笑道:“到底現下就兩個,咱們這麼着就分去一個,實不地道。再說,一來,太金貴壓不住,未免也折福;二來,六爺還有個脾氣。也不大愛用和人一樣的,竇四爺要是能教咱們怎麼造也好,咱們自己造一個也方便。”?
韓姨娘一時語塞,臉上有些訕訕地,腦子轉了轉到底轉不動了。咬咬牙。陪笑道:“不敢瞞姨nǎinǎi,若是我家爺造地。六爺要點什麼樣咱們給六爺造了就是,然……這並非我家爺造的。這個,這個,也是機緣巧合,叫我家爺遇上了,從個韃靼行商手裡買下來地現成地……我家爺尚不知造法……”?
這點她確是知道的。前兩rì府裡添置了這金貴地椅子,因爲她名裡帶了“蓮”字,也是同其他小妾慪氣,便在爺摟着她吃酒時吹風,想討這椅子。?
爺當時雖是醉了,好一頓誇這椅子,卻不許給她,只道是兩把椅子五百兩太划算了,定能靠這個發達一筆。又道可惜沒撈着造法章程,叫木匠來看了,木匠也沒瞧明白怎麼造的,道是若能拆了看看許是能鼓搗出來。他瞧着這椅子實在jīng細,不大肯拆,只嫌那木匠廢物,然又尋了幾個,就沒人敢拍着胸脯說能造出一樣的來。?
他那邊還在猶豫要不要拆那製作jīng良的椅子,就遇着年諒了,這其中一把寶椅就送到了這裡。?
韃靼行商?韃靼……夏小滿皺了眉頭,韃靼是北邊兒少數民族吧,怎麼這麼快還整個跨國貿易了?!轉而一想,是托兒也不一定,或者乾脆就是吳萇耍心眼,不敢賣國內,直接賣到國外……?
韓姨娘看着她臉sè,陪笑道:“二nǎinǎi,我是絕無虛言,實是機緣巧合……這個……這個……也是這椅子同六爺的緣分吶,偏叫我家爺遇上了,又叫我家爺遇上了六爺……緣分吶……”?
夏小滿哂然一笑,是緣分吶。怎麼就撞她手裡了。?
紀淙書被年諒說動,同意跟着過船赴宴,年諒又請紀鄭氏,紀鄭氏同意了孩子去,自己卻是回絕了。?
這廂年諒打發人來告訴夏小滿同意過去赴宴,自家往艙室來更衣。少一時夏小滿進了來,已是叫韓姨娘自行吃茶,自家過來跟年諒彙報套話出來那椅子的事。?
她說罷又道:“沒旁的意思,方纔我還想着讓你過去吃酒時,套套竇四爺的意思。現在倒不用了,你酌情探他兩句,看這韓姨娘說的是真地假的就行了。那蓮花椅,你收下嗎?我看他們好像很殷勤的樣子。”?
年諒點頭道:“先前不也說了。收了。竇家居心不明,想來……怕是有所求我,不然不必這番作爲。”?
可實想不出哪裡能被竇家求到。他略想想,也就棄了。?
待兩人換了衣裳來到廳裡,紀淙書夫婦並紀靈書已經過來了。韓姨娘拉着紀靈書緊着誇她好相貌,紀靈書原也是被人誇慣了的,偏這女人說話不合她的意,弄得她也不大自在,一見着年諒和夏小滿出來,立刻就過來行禮,然後就跟着夏小滿站了,不肯過去韓姨娘那邊。紀戚氏是沒什麼話地人,韓姨娘怎麼說,她也都只是笑下而已,鮮少迴應,韓姨娘也就沒處下嘴了,只得不說。?
年諒坐上那蓮花椅,韓姨娘聽他說收了,這心就落地了,一面打發人回去給竇煦遠報信兒,一面往外請諸人。?
夏小滿推着輪椅上地年諒,斜眼瞧了瞧一旁右手上固定了竹木支架的紀淙書,再瞧狀似天真無邪地紀靈書,心下一哂,一個腿殘,一個胳膊殘,再加一腦殘,這裡是殘聯嗎??
竇煦遠沒有親身過來相請年諒確實是因爲船上有客,現下年諒這一行人過船飲宴,竇煦遠倒帶着幾個客人到甲板上迎接。?
瞧見年諒坐了輪椅過來的,竇煦遠心也踏實多了,肯收禮就是好的開始,他上前兩步,陪笑問了好。在向衆人引薦年諒時,竇煦遠特地加上了所有稱謂,又稱他是“國舅爺”。年諒尷尬不已,衆客人卻將其當了天人一般。?
竇煦遠所交的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那幾個人裡有停泊碼頭這個縣的縣主簿,有當地大戶商賈士紳,有丁午河上的漕運幫派頭目,還有兩個被介紹爲過來出公差的玫州府的捕頭。?
這麼着官官匪匪一道喝酒……年諒聽了介紹,有點兒頭疼,保持笑容一一問好,卻又偷眼去瞧紀淙書,怕他正義的毛病又煩了,自己不痛快也惹人不痛快。他心裡多少有些自責考慮不周,只想着讓表哥出來散心,忘記問對方都請了什麼人,他還道竇煦遠就專門請自家這一家子呢。?
好在紀淙書若有所思,注意力沒都在這些人身上,根本沒太理會都見了什麼人。?
衆人被領進內艙大廳,布了兩桌席面,屏風隔開,方纔女眷已先一步悄然入了此廳,在屏風後席上落座。?
到底不是文人詩會,開場白寥寥數語,大家就坐下來推杯換盞起來,因着人層次不同,席間話題也雜了些,初時大家多少顧忌着桌上還有位“國舅爺”,說話都加着小心,然幾杯酒下肚,又見年諒爲人和氣,便也都沒那麼拘謹了,也就敞開喝敞開聊。?
年諒和紀淙書都是因着吃藥而忌酒的,以茶代酒,而那些夾雜着方言的生活話題也不是聽得太懂,好在那些人講得熱鬧,而又有唱曲兒的在角落裡吹拉彈唱,他們只聽着也不覺得悶。?
酒過三巡,竇家僕從與每位客人端上來一套瓷碗碟。?
一位玫州捕頭叫董雷的,拿了只四季如chūn彩紋青白碗笑問竇煦遠道:“四爺什麼意思,可是要換大碗喝酒了?”?
竇煦遠笑道:“喝酒還不急,諸位且先看這碗如何。”?
客人裡有一兩個懂行的,仔細端詳一番,都笑讚道:“實是好瓷!竇員外手裡哪有不好的!”?
竇煦遠笑着客氣了兩句,又特特向年諒問道:“六爺瞧着如何?”?
年諒笑道:“確實是極好。”?
竇煦遠笑道:“這是玫州一個瓷窯燒的,品相尚好,賣也是極好賣的。我yù收了這瓷窯,尚差些本錢,便厚顏求六爺入上一股,助我一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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