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房門前,聞人千絕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裡面很安靜,安靜得彷彿一個人也沒有一般。
百里鳶醒着,呆呆地坐在牀邊,身上的衣服還是亂七八糟的,也不肯讓人收拾。聽到聞人千絕進來,只是微微地錯了一下眼珠。
昨晚臨時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睡了一覺之後才發現,並不是噩夢。
站在百里鳶身邊的丫鬟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眼下公主的樣子,她就是個瞎子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鳶兒。”聞人千絕伸手,替她挽了挽髮絲,柔滑的小臉蛋還是那個觸感,只不過蒼白了許多:“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百里鳶不說話,眼眸動了動,轉向了聞人千絕,張張口,又把想問的話嚥了下去。
下身的疼痛雖然減輕了許多,仍舊清楚地佔據着她的意識。
不用問了,真的不用問了。聞人千絕會說的話,一定跟自己心裡想的一模一樣。
見百里鳶這個樣子,丫鬟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跪着爬到了百里鳶的腳邊:“公主,你說個話啊公主,奴婢知道自己沒有守護好您,奴婢該死!”
說着,她啪啪地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百里鳶就像是沒有看到一般,還在愣神。
丫鬟神色傷心欲絕,立刻起身道:“公主,如果我的命能換來您的清醒,奴婢願意去換!”
說罷轉身朝着牀柱子上撞去!
說時遲那時快!聞人千絕迅速出手,拎住了丫鬟的衣領,二話不說先賞了她兩個耳光:“沒用的東西!不知道安慰你家主子,還給她添亂!”
她死死揪住丫鬟的衣領子,將她扯到了自己的面前。
丫鬟愣住了,不是被那兩個耳光打傻了,而是聞人千絕的神色,雙眸宛如利刃一般,露出了狠絕的戾氣!
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滾出去吧。”聞人千絕一把將人甩了出去:“想好了再進來。再想死,我不攔着你。”
自始至終,百里鳶都不曾擡眼看上一眼。
房裡只剩下兩個人之後,聞人千絕彎腰,半蹲在她的面前,擡眸,正好能看見她失神的雙眸,驀地心裡一痛。
“百里鳶。”她開口了,卻不見得多溫柔:“你是從小跟在百里夙夜身邊長大的,一定經歷過許多常人超乎想象的苦難。”那個死變態教導妹妹的方式肯定好不到哪裡去。
阿嚏……
遠遠跟裴遠歌說話的百里夙夜驀然打了個噴嚏,奇怪地蹙眉。
時間就像是靜默了一般,唯有聞人千絕的話是流動着的:“所以我想,你跟一般的公主不一樣,甚至跟一般的女孩不一樣。你上過戰場,見到過那些血流成河的場面,那時候你都沒有怕過。現在,你在怕什麼?”
百里鳶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仍是不出聲。
她是混世小魔王,她是不可一世的公主,她受盡大胤所有人的寵愛,可她……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純潔的她了。
她嫌髒!她接受不了!她更不知道用什麼面目去面對!
下巴被修長的手指扣住,硬生生地擡起,百里鳶被迫看向了聞人千絕。那一雙刀鋒般的眉眼,鋒利若古刀,燦爛若星辰。
“記得我說過的話嗎?”聞人千絕一字一句:“錯的,不,是,你!”
百里鳶沒有開口,眼淚卻無聲地流了出來,昨晚那些暗娼都可以高高在上地嘲笑她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貞操是個什麼東西?”聞人千絕冷冷地笑,嘴角上揚,十二分的邪氣和放肆:“就當被狗咬了一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爲什麼被玷污了還要責備自己?”
“我……”百里鳶張開嘴,眼淚卻更加簌簌而落。
這些話,這種藐視一切的觀點,以前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
所有人都在說,失去了貞操的女人是下賤的,登不上臺面的。她以爲自己也下賤了。
“如果是你願意的,我會支持你。永遠都。你及笄了,也算是成人了,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可如今不是……”
瞬間,她冷若冰霜的臉上,一絲裂痕出現:“那條‘狗’,我會讓他付出比你更可怕的代價!”
“嗯。”百里鳶狠狠地點着頭。
伏在聞人千絕的肩頭,痛哭失聲。
從房裡出來的時候,百里鳶的情緒已經徹底穩定下來了,也嚷着要吃東西。聞人千絕知道,身爲古代的女人,要她接受自己現代的是非觀,還需要時間。
不過,眼下的她已經很勇敢了。
揉着頭往外走,她一門心思地想着從昨晚到現在發生的一切,仔細想着兇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
一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物體”。
聞人千絕下意識地揉揉頭,繞開一步,繼續朝前走着。
額頭上,被覆蓋了一隻手,溫涼的,柔軟的,修長而骨節分明,她登時愣住了,擡眸一看,是七殿下。
百里夙夜淡然地站着:“不疼?”
他親眼看到這個小女人從百里鳶的房間裡出來,一邊想着什麼一邊往前
走,故意沒打招呼,然後她便一頭撞了上來……
萬一前面是個柱子呢……
“七殿下是在變相誇自己的身材好麼?”聞人千絕也意識到了自己剛纔撞到了什麼。
“收拾東西,去雲豐。”
百里夙夜一面揉着她光潔的額頭,一面言簡意賅地吩咐着。
“什麼?”聞人千絕的眸子驀然瞪大,完全沒有注意到額頭上的手是多麼輕柔:“鳶兒那邊還……我們現在就動身?你還有沒有人性?”
百里鳶能依靠的,難道不只有他們了嗎?
淡淡地挑了一下眉頭,百里夙夜彷彿在嘲笑她問的話:“你覺得,我是有人性的人?人類的愚蠢感情到底哪點值得你們驕傲?”
聞人千絕怒火一下子竄上來了。
自從百里鳶的事情後,她心裡就憋着一股火,一點就炸!
猛然拂去了頭上的手,聞人千絕後退一步,彷彿重新認識了百里夙夜一般:“七殿下說的好,人性是愚蠢的,只有你這樣心無掛礙冷血無情的,纔會走到最高點。”
話音剛落,冷漠而快速地從他身邊走過。
百里夙夜好看的眉頭皺了皺,他剛剛說錯了什麼?
“千絕,這麼怒氣衝衝低去哪裡啊?”裴遠歌來了,不看場好戲自然是不願意走的,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的瓜子,一邊倚着門框吐着瓜子皮,一邊對聞人千絕擠眉弄眼。
“呵呵。”聞人千絕毫不留情地回了他一句:“這麼長時間不見,盛落給你管的不錯啊裴大少爺?在家憋瘋了吧?”
裴遠歌的臉色驀然委屈了起來,跟小媳婦似的擺出一張委屈臉:“哎呀,還說呢,她只顧事業,放着我這麼大一個美男天天在身邊繞,看都不帶多看一眼的。你們女人怎麼這樣。”
他裝什麼像什麼。
癟起一張俊逸的臉龐,不但不噁心,反倒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只可惜,聞人千絕現在沒有心情賞心悅目,她白了裴遠歌一眼就要走。
身後傳來某大少爺得意洋洋的聲音:“我說,你就不知道七殿下爲什麼要去雲豐?”
聞人千絕的腳步沒有停留,也沒理他。
“嘖嘖。”裴遠歌拖長了聲音:“白瞎了七殿下的一番苦心啊,我看等你發現你要找的人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抓個證據了。”
不出意外的,那道單薄而直挺的身形停了下來。
聞人千絕回眸挑眉:“嗯?”
“這件事情,恐怕跟雲豐的太子有關哦。”裴遠歌往嘴裡扔了一個瓜子,吃得開心。
“……那他爲什麼不說?”聞人千絕滿臉黑線,她是氣過頭了嗎?
裴遠歌搖搖頭,一臉惋惜地看着她:“你給七殿下機會了嗎?”
無論百里夙夜說什麼,她已經一心認定了他不管百里鳶的死活……是她太過心急,百里鳶畢竟是他妹妹。他可以允許她觸碰自己的人。他又怎麼會,不管呢?
“七殿下人呢?”聞人千絕驀然開口。
裴遠歌手搭涼棚,看向了皇上那邊的方向:“估計這會兒在朝堂請命呢吧?”
話音剛落,聞人千絕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老七,你是說,這次的婚宴,要把鄰國的人都請來?”皇上壓制住體內的不舒適感,很少,很少能在朝堂上見到這個兒子出現。
“嗯。”百里夙夜仍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彷彿對什麼都不上心。
大臣們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沒有說話,一個皇子的婚禮,憑什麼邀請鄰國的人前來?除非是皇上的禮儀,或者是太子……
七殿下當場這麼說,豈不是要皇上封自己爲太子?
皇上心裡也有這個意思,但不知百里夙夜怎麼想,當着滿朝文武,可不能讓這個臭小子駁了面子。
他眯了眯眼:“老七,你可知道,邀請鄰國皇室的禮儀,是什麼等級的成親大禮?”
百里夙夜淡淡擡眸,看向了龍椅上的皇上,挑脣,透出一句話來:“該做什麼,我自然會做到。”
“好。”
皇上笑了。他這個決定是正確的,讓聞人千絕嫁給老七,果然對皇室多有益處!
“宣旨。咳咳……”激動之下,皇上不由得咳嗽了兩聲,周公公一驚,趕緊送上了茶水。
“朕沒事。”皇上擺擺手,繼續道:“今日開始,七皇子百里夙夜,正式成爲大胤的儲君,大胤的太子!”
一聲宣佈震懾了滿朝!
一瞬間的寂靜,掉根針都能聽見,然後滿朝文武跪了下去,恭賀太子之位有了人……
人羣中的百里初辰也跟着跪下,表面上毫無表情,跟着喊着同樣的口號,而眼眸裡隱藏着深深的不甘!
這個位置,他早晚會奪回來的!
百里夙夜,你不要得意!
正好在這個時候,聞人千絕走到了大殿的門口,因爲她身份特殊,又持有皇上的小金扇,侍衛們沒有阻攔她。
看到眼前的一幕,聞人千絕的身影凝固在了門口。
這麼說來,她莫名其妙地成爲了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