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美食忽然失去了誘人的色相,陶麥呆呆的,雙眼有些迷濛。
恆輝大廈,林啓輝的辦公室,巨大的玻璃帷幕前,林啓輝的後背僵直,他的右手指尖還握着手機,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握着,那指尖透出蒼白,骨關節處一片青色,由於他用力過猛,手機微微變形,後蓋脫殼,一下子掉到地上,與冷硬的大理石地面碰觸,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耳邊反覆縈繞着方傾寒的那句話:“陶麥是你妻子?那孩子到底是你的,還是方傾墨的?”
呵~~~~他林啓輝從未這麼丟臉過,簡直丟臉丟到大西洋了,他林啓輝的妻子——陶麥,居然被一個外人問:孩子到底是他的還是別人的丫。
一種羞恥感深深地攫住他整顆心,讓他無比憤怒,無比疼痛,他獨自一人,微微彎了腰,手捂着胸口,有清晰而強烈的疼直達大腦,即使是五年前,遙遙離他而去他也沒有過現在這種感覺。
其實自三天前,他就已經在找她了媲。
那天,他發燒打完點滴,乘母親遙遙不在時便去找她,可他怎麼也找不到,也不見方傾墨等人,起初以爲她出院了,他心裡有種涼意一陣寒過一陣,陶麥,當她決絕時,當她不想見他時,真是做得徹底。
他氣憤之餘,卻無意中聽到護士們在談論醫院有病人被帶走的事,他一瞭解,竟是陶麥被方傾寒帶走了。
狡兔三窟,想要輕易找到方傾寒並不容易,而他那樣的人,帶走陶麥必然有其原因,深想,無非是陶麥和方傾墨的緋聞鬧得煞有介事,方家的人坐不住了,想要出面解決,畢竟,方家不比尋常人家,能做方家的兒媳婦,門當戶對自然是第一原則。
聽方傾寒的語氣,尚若陶麥懷的真是方家的種,要的也只是孩子,而陶麥,自會沾不得方家的邊。
這三天裡,他耐着性子等,等方傾寒主動找上他,畢竟,陶麥是他法律上的妻子,方傾寒不可能裝作不知道。
果然,電話打來了,說了這麼一通話,猶如用刀刺他心臟一般。
當回過味來時,林啓輝立刻動身去接陶麥。他特意整了整西裝,走出惠訊時,看見他的員工們俱都露出十分驚詫的表情,下一秒,便立刻低了頭,抓緊做手頭上的工作,彷彿怕一個不小心,引火上身。
楊勳也看到了,他從未見過臉色如此之白的林啓輝,而他的額頭又隱約跳動着青筋,讓人看了心驚肉跳。
“啓輝,你去哪?”楊勳不由得上前攔住他,這樣的他,不在狀態,他哪裡敢讓他外出。
林啓輝腳步微頓,一手撥開楊勳,“我有急事,你讓開。”
楊勳不讓,“我跟你一起去,我來開車。”
林啓輝皺眉,他不想任何外人介入他和陶麥之間,不想任何外人知道陶麥懷孕的事,可他偏偏悲哀的,是全世界最後知道妻子出軌懷孕的那個傻男人。
流言滿天飛,人人都知道陶麥和方傾墨有不清不楚的關係,都知道她懷了方傾墨的孩子,仿若這一切都是真的,而他,纔是那個不爲人知的外人,纔是第三者。
心上陡然而然冒出一個窟窿,汩汩地冒着鮮血,宣示着他的疼痛。
“我自己去就可以。”他剋制着對楊勳說,楊勳還要再堅持,可林啓輝凌厲地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走進電梯離開了。
楊勳有些呆,啓輝,真的太不正常了。難道是因爲陶麥和方傾墨傳出緋聞的事,他不是一直都不在意陶麥嗎,他的霸道和大男子主義,未免太重。
林啓輝到了恆輝大廈的地下停車場,驅車離開,直奔方傾寒口中的地址。那是新近開發的一處豪華別墅區,每一棟房子都是獨立設計,建造出的效果跟宮殿一樣,華美、大氣、舒適。
而他由於爺爺父親的身份,時時注意低調,房子車子都不能太張揚,而他自己也認爲,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並不適合他。
他一路胡思亂想,一路飆車,很快到達了目的地。
早有傭人過來打開鏤花鐵藝大門,他把車開了進去,繞過一個大噴泉和花園,直停在了白色的建築前。
方傾寒就站在外面,見他下車,伸出手朝他走了過來,“啓輝兄,你還真是心急。”
林啓輝和方傾寒象徵性地握了握手,臉上揚起一抹無懈可擊的笑容,聲音沉而緩的道:“沒辦法,太太都被你擄來了,我只能快點。”
方傾寒笑笑,引着林啓輝走進房裡。
陶麥已經等在大廳了,聽見腳步聲,她立刻轉過頭去看,看見林啓輝的那一剎那,心臟不爭氣的砰砰亂跳。
方傾寒穿着一身黑衣,滿身寒氣侵人。而林啓輝,穿着淺灰西裝,步履間,穩而堅毅,帶着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陶麥本坐在沙發上,此刻見到他,不自覺站了起來,林啓輝的目光看過來,兩人兩兩相望。
方傾寒站一邊看兩人這模樣兒,低低一笑,“看來兩位夫妻感覺不錯,這下子,方傾墨倒是失了魅力。”
林啓輝並不多言,他走至陶麥身邊,伸手輕輕握住了陶麥的柔荑,握住的一瞬間,頓時不着痕跡地用力,握的死緊,“謝謝方總這幾天的款待,那麼,我帶她回家了。”
林啓輝拉着陶麥往外走,方傾寒也無意客氣挽留,只是又突然問向陶麥,“你確定孩子真是林先生的?不是我弟弟方傾墨的?”
其實方傾寒本無意侮辱林啓輝,他只是想要確定,陶麥肚子裡的確實不是方家的種,萬一是了,又讓他頂着個私生子的名頭流落在外,他家老頭子會發飆的。
陶麥看見林啓輝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的目光望着前方,並不看她,可他的目光偏又似如刀般刺在她臉上,讓她無地自容。
陶麥咬着脣衝方傾寒怒吼,“你真囉嗦。”她不是告訴他,孩子是林啓輝的嗎?他還問,明顯給他們難堪。
林啓輝做人做事雖沉穩有度,但這並不是說他就不霸道,就沒有大男子主義,就不好男人最最珍貴的面子,方傾寒這樣說,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有那麼一刻,陶麥幾乎以爲林啓輝會轉過身湊上去把方傾寒打趴下,但他的拳頭捏的死緊,卻毫無動作。
他們出了大廳,走過白色的廊檐柱子,林啓輝的一下衝了出去,驚險萬狀地避過噴泉駛出了方家豪宅。
車裡的氣氛壓抑到極點,林啓輝的車速也提高到極點,陶麥覷着他可怕的臉色,吞了吞口水,戰戰兢兢地說:“可不可以開慢點。”
林啓輝聽到了,但他反而又加速了,且打開了車窗,風灌進來,吹亂彼此的髮絲,陶麥看見林啓輝並未系安全帶,而她自己也沒有。她傾身過去,感覺到林啓輝渾身一僵,但並未推開她,她夠到了安全帶在他腰間繫上,她嬌小的身子就伏在他的懷裡,他低頭看着她的發頂,喉頭動了又動,剛剛,他真的很想很想回頭去揍方傾寒,可方傾寒說的又是事實,孩子不是他的。
陶麥繫好安全帶,剛要給自己也繫上,可她擡眼間便看到前面一輛跑車以高速衝了過來,這裡是豪華住宅區,修建的路也非常的平坦寬闊,而那些個豪宅的主人也大多開豪車,豪車,性能好,速度快,這會兒,迎面碰見林啓輝這不要命的速度,兩車俱都把剎車踩到底,並飛快地打轉方向盤,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撞到了一起,雖是堪堪地摩擦而過,但是以這種速度,那種強烈的衝擊力足以讓人受傷。
相撞的那一瞬間,陶麥驚怖地瞪大眼尖叫,雙手下意識護着肚子,正當她感覺最恐怖的那一秒,一具寬闊的溫熱的胸懷緊緊地把她護住,意識,有片刻的模糊,茫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陶麥最先清醒,她眼前發暗,原來自己被林啓輝分分寸寸地壓在了身底下,而他的背,對着外面,最危險的地方。她的眼眶忽地發熱,一股鹹澀蜂擁而出,她擡頭努力地從林啓輝密不透風的懷裡退出來,顫抖地輕輕地推着林啓輝的胳膊,“你,你沒事吧?”
林啓輝一動不動,她忽地慌了,嚇得哭了起來,嘴裡一疊連聲地喊着他,哆嗦着雙手摸着林啓輝,“林啓輝,你到底怎麼樣了?傷在哪裡,疼不疼?到底傷在哪裡啊?”她看不到流血的地方,可他紋絲不動,或者是嚴重的內傷?嚇得陶麥眼淚流的更兇更猛,不禁抱着林啓輝哭道:“你醒醒啊,林啓輝,你醒醒啊。”
她的眼淚濡溼了男人的衣服,滾燙的淚水灼着皮膚。
那名駕駛跑車的年輕男孩並未受傷,只是愛車的一側車門有點兒變形,下車就過來準備教訓教訓與他相撞的人,可看到這副女人痛哭流涕的畫面,當即撇撇嘴,回自己車,走了。
“我還沒死……”許久,林啓輝才動了動,慢慢地擡起了頭,看向淚眼朦朧的陶麥,其實這只是虛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