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馬劍】大約是上十二劍門中最神秘的一支,分明與天山蜀山同列,卻全然沒有山門。據說他們人數總也不過百,就遊蕩在北方的大地上,卻數百年來從未斷絕。
裴液也是第一次和這個幫派有除了名字以外的接觸,有些新奇道:“好冷的一門劍。”
“這劍好多年來沒人碰過了,若非少劍君點名指出,我倒輕易想不起來。”秋驥子背手轉身,“行了,你在這兒看吧,我先走了。”
“嗯嗯。”裴液點點頭翻開,又忽地凝眉擡頭,“誒,對了院主,向您請教個問題。”
“嗯?”秋驥子回頭挑眉。
“您對孔子的君臣之道有什麼看法?”
“.”
裴液眨眼看着他。
秋驥子擰着眉,一言不發地走出了門。
他在藏劍樓端正地坐了一個上午,照明綺天教授的習劍法子大致粗讀了一遍劍籍。
實話說這時他非常喜歡秋驥子幫他挑劍的眼光——正如這字跡與封裝一樣,這門劍的行文風格也很得魚忘筌,白話頗多,並不字斟句酌。
於要求精準的劍招之術而言,這其實算是一種災難,但裴液自小從老人“瞎幾把練吧”的教導里長大,又對劍敏銳得令人髮指,實在是人之砒霜我之蜜糖。
給他精準緊密的字句,他反而要撓頭逐字去查。
可惜劍籍不能帶出劍樓,裴液就此將它合上,等着下次再看,然後他回到院中,換下了這身素雅的修劍服,穿上常袍提上佩劍,將雁字牌轉了兩下收好,拎起黑貓走出了院門。
現在真是每一份光陰都不可浪費,如此先看了劍籍,路上就正可思索內容。
大理寺並不坐於南衙,而是獨立於皇城之外,一早修文館就遣了一輛馬車來院外候着,裴液掀簾上車,車馬平穩往西而去。
他自己踏檐當然是比馬車快的,但這是神京明文禁止的行爲。
實際上修爲越高的修者在這座大城越受約束,將如此規模的雄城納入同一種秩序是人間獨一份的奢侈,但也正是人們往來有序、百姓安居樂業的保障。
轉入正街時,裴液掀簾拎起黑貓,把它扔了出去。
西城,大理寺。
莊嚴精美的雕繪大門,四座獸雕簇擁出威嚴的氣息。
大唐頒發之令印都有天下唯一之玄紋,裴液驗過雁字牌走進來,先是堪稱遼闊的前廳,無數石凳上坐着備查問或等結果的案情牽扯之人,裴液佩劍而入,人們自然避讓,大步穿過前廳中廳,照昨日許綽的告知,徑直來到左一的議事小院。
木門掩着,他輕輕敲了敲。
院中似乎一靜,片刻後門被拉開,露出一張並不陌生的面孔。
身姿硬挺,面容肅正,青服佩劍,正是那位有過幾面之緣的寺丞。
其人見到裴液也一怔,眉毛微蹙道:“敢問.”
“查問案情。”裴液擡手示意一下牌子,“照世仙人臺,雁字裴液。”
寺丞聽到這個名字瞳孔猛地一凝,裴液麪色如常:“荒人入牢一案,貴衙似乎無暇覆信,臺裡遣我來拿份進度。”
寺丞沉默一下,擡手抱拳:“大理寺丞,李昭。裴雁檢請進吧。”
李昭讓開門口:“.前回被案犯用了姓名樣貌之人,便是閣下嗎?”
“是我。”裴液笑,“少隴時和仙人臺來往甚多,一起辦了許多案子,來到神京便取了塊牌子,有事時便幫幫忙。”
李昭點點頭,帶着他往廳裡走去。
李昭沒有說話,裴液也未急着問,偏頭看着庭花草木,彷彿確實只是來幫忙問下。
直到進入廳中,彷彿一下被安靜籠罩。
廳中無人言語,裴液掃視一眼,坐立四五人的樣子,兩人低頭端坐疾筆,一人翻着案卷,無人言語,是頗肅然嚴正的氛圍。
而剩下一人頗格格不入,他將兩張椅子並在一處,上半身懶散躺倚着,華貴的靴子翹在案桌上,官袍脫下來斜掛在椅背上,一半已着了地,那顏色和紋樣與其他人都不一樣。
他頭髮也不是正髻,而是胡人般的散頭,手拿一根細玉杖眯眼挑弄着架上的赤蛇,兩人推門進來時也沒有擡眸。
“案卷就在這兒。”李昭來到自己桌前,低頭鋪開,“那荒人叫蛇石,三年前從北邊進長安的,一概手續齊全,昨日驗過一遍了,都沒問題。”
裴液偏頭看着,手扶在案上:“怎麼入獄的?”
“入獄罪名也正常,殺了府衙的捕快,捉下後身上還揹着其他人命,就打入了重獄。”
裴液安靜聽着,入獄有正常理由並非問題,進入南衙後的兩點——禁錮脫落和牢房安排纔是關鍵。
這應當很容易排查出來。
“當夜我們就覈查了他的入獄流程,禁錮是不知哪裡被動的手腳,懷疑是進南衙前就在身體裡埋下,做事之人手法很高明,暫沒鎖定範圍。”李昭低頭拄着案卷,他沒有翻頁,彷彿這簡單的案情早在心裡,“乙獄七,則是典獄徐進安排的。”
裴液微微挑眉看他。
“已經停職審問了,現在就在大理寺後獄關着。”
“沒有進展嗎?”
“有,徐進是個很踏實的人,前晚就說了。”李昭抿脣道,“照例這荒人應該安排在丙獄九的,但魚紫良那夜在南衙,讓他改成了乙獄七。”
“他改完之後就把這事報給我了,我得知後就趕去了牢裡。”
裴液蹙眉:“魚紫良是誰?”
“是我。”把腿翹在桌上的年輕人懶散地偏着頭看了過來,耳朵幾乎碰到肩膀,一雙明亮的眼睛形美如女,“我讓他調的。”
裴液還是沒反應過來,凝眉:“你爲何調這個荒人?”
“說是殺個人嘛。”魚紫良煩道,“你媽問了多少遍了。”
他收腿站起來,把官服隨手甩在脖子上:“走了啊李昭,一會兒要跟三殿下獵狐呢。”
玉杖挑起那條紅玉般的小蛇,他徑直走了出去。
李昭低着頭恍如不聞,繼續道:“這件事精密處很多,我們正在排查南衙,也在盡力追禁錮鬆脫這條線。貴臺想要結果,恐怕得多等等了。”
裴液點點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