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驗的東西都驗過了,有賴隋大人的【覆鏡成畫】,兩枚仙權投影沒有全被毀去,還是從散亂的屍骨中析了出來。仙人臺將之收好,這裡便真只剩司馬再無意志存在的屍骨了。
“.沒東西了,殮了吧。”蕭長弓輕嘆一聲。
“餵魚便是。”隋再華隨一揮手,這副殘軀便灑入江中。
周圍再無餘事,他轉身往外走去,月夜江畔,乾淨空靈。
“大人親身犯險便罷了,這人竟然還真落在這裡。”蕭長弓摘下手衣,跟在後面搖頭笑道,“可讓我們驚一身冷汗。”
“生死有命,該做的事總得做。”隋再華微笑,偏頭道,“不必送了,你們自忙吧。”
“這都丑時過半了,您明早還要檢閱劍才——拜別。”
“別過。”
秋風吹面,仙人臺最後一次傾盡全力的嘗試就此徹底落定了,他們如此認真地對待了那微渺而苛刻的可能,最終證明確實只是妄想。
但諸人臉上並沒有多少失望,大家輕鬆地交談着,覆滅歡死樓已是足夠驚人的成果,前幾天他們完成了對二十四州的同時發難,每個人都竭盡了自己全力,取得了足夠豐厚的功勳。
結案就代表着獎勳的落定,此時大家並肩笑談,當然還是先去囚魔地,認真完成最後的收尾。
————
“.哦。”李縹青抿了下脣。
她依然笑着,但神情下卻藏着些不安的猶豫,不知是否該繼續追問。
少年把這枚珠子轉過個面展示在她面前——已經徹底灰暗皸裂了。
“喏,你要看的,這總不能讓我賠吧。”
他笑道,表情輕鬆安和,李縹青暗暗注意着這張臉.直到有些泄氣地承認,如果他要騙她,她其實根本分辨不出來。
“不讓你賠,你快給我講講看到了什麼。”李縹青拿過見身,笑道,“不然珠子也被你弄壞了,故事也被你看去了,我大老遠跑來爲了什麼?”
“講,講。”裴液應聲,不過卻是先站了起來,“我還是先去叫屈神醫來吧,一邊幫你看傷一邊講,行不行?”
“.啊,其實沒什麼.”
少年微笑着低眸,目光迴避了她的左臂,轉身出了屋子。
屈忻果然沒睡,在她那儀器繁多的靜室搗鼓着,裴液敲門進來,少女回頭微訝:“這麼快?”
“.可以幫我朋友看看傷嗎?”裴液道,“然後.我覺得她這幾天有些太累,你有沒有那種安神入眠的針?”
榻上拉起了三層紗簾,少女伏着身子,早先飲了一碗藥,腰間的包紮被屈忻解到一邊。
“.瞿燭想要心珀,便徑去求助俞刺史,俞刺史得了求助,便往相州重金購得。這裡面就是瞿燭鑄得了【見身】,便很高興地拿去和俞刺史分享.”爐煙緩慢繚繞着,裴液坐在牀頭,朝裡面輕緩講述着,“——她傷勢怎麼樣?”
“很深、很寬,不是刀劍裂口,是被鐵鏈一類的東西擦過,肉都爛了。”
李縹青頭伏在枕頭上,青色小包隨衣服放在枕邊,悶聲輕哼:“嗯伱別管.然後、然後呢?”
“嗯,我沒管然後他們就坐一起吃飯,俞刺史親自下的廚,燉魚、白粥.”
“對方可能是玄門。”屈忻揮手落了七根銀針上去。
“玄門?”
“.沒,沒玄門.”李縹青迷迷糊糊反駁,“裴液,沒玄門.”
“.嗯,好。”裴液輕聲道,“然後他們就聊【見身】如何做成,有什麼神奇的功用”
“嗯”李縹青輕弱的應了一聲,簾內已傳來均勻的呼吸,過了一會兒忽然又飄忽道,“那別的呢.”
“別的什麼?”
“別的.法器,有沒有提.”
“沒提。”裴液輕聲道,“屈神醫幫你治一下傷,你睡吧。”
“嗯現在嗎.我覺得不”少女輕膩道,幾根冰涼的細針已落在她的背上。
“胳膊還痛不痛?”
“.不痛。”
“嗯。”
“不痛裴液.胳膊不痛”
裴液輕輕拍了拍她搭在牀邊的手,沒再說話,只片刻,簾內的呼吸就徹底穩定下去了。
“泰山藥廬也有斷肢重生的秘術,不過一般是供給玄門。”屈忻道,“因爲靈軀是一個可以施展的平臺。於脈樹境而言,這種秘術就太苛刻危險,不建議強行施用。”
“要麼等晉入玄門再說,要麼就走養意樓的路子。”她繼續道,“義肢是他們很成熟的東西,最基礎的那部分甚至算不上法器,也足以滿足日常活動——不過她這個傷口太新,現在還在出血,最少再養半個月吧。”
“嗯。”裴液繞到牀頭,探入一隻手,輕輕取走了睡着少女枕邊的青包,“就有勞你照顧她幾天了,等她醒了你和她聊一聊斷臂的事情——她比我有錢多了。”
“好。”
裴液低頭打開這隻小包,細細翻檢了一遍,先翻出來的是一份系羽書。裴液頓了一下,而後從最深的夾層裡摸出了一封收納良好的信。
天色暝暝,是長夜將近的時段,四周依然是深夜的寂靜,樓梯內昏暗無比。
裴液穿戴整齊,提着【玉虎】緩步走下了醫樓,這種時刻,病人醫士都在眠中,整棟樓彷彿只有他一個人。
裴液沉默地走下樓,直到來到一樓門前,忽然頓下了腳步。
細細門縫中透出些微蒙的天光,凌晨昏冷的光線裡,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安靜地立於門側。
溫聲開口:“裴公子,深夜欲移步何處?”
裴液投目,老者身披斗篷,宛如一座陰影中的雕像——高非攻。
於是裴液想起來,從入城開始,他就一直暗中跟在自己身邊。
裴液沉默了一下,他知道門外是四名恪盡職守的甲士,再外面,供他出行的一華一簡兩架馬車停在院裡。
“.高統領好。我去趟仙人臺。”
“哦,我給公子備車馬。”
“不必了,我自己走走。”
“那我隨公子左右。”
“也不必了。”
“.”
裴液抱着黑貓,安靜看着這位將領:“除非統領大人一定堅持。”
高非攻頓了一下:“.自然隨公子意願。”
“多謝。”
裴液推開門,寒涼從空曠的街上撲面而來。
裴液沿着街邊而行,一路也沒什麼言語,抱劍踱步望着天上的星星,漸漸地星星也不見了,天色亮了起來,街上開始有了人氣。
今天是修冊會落定的日子,前二十二位的劍才們將要重訂次序,那位傳說中的少年英雄也將露面玉劍臺,整座城都比往日醒得早了一些。
裴液一路見到很多結伴往玉劍臺而去的人,多是江湖客或者服飾陌生的門派,很多他都完全不認得,不禁去想他們從何而來,腰間掛的又是什麼樣的劍若能結識切磋想來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不過仙人臺已經到了。
來到門前着人通報,一提“裴液”兩個字,守衛先驚奇地望了他兩眼,片刻後,一位文書快步迎出門來。
“裴公子。”其人連忙行禮,將其引入門中,“清晨造訪,不知有何貴事?”
裴液收回目光拱手一禮:“打擾了,我有件事情想尋蕭長弓蕭鶴檢,不知道他在不在?”
“啊,蕭鶴檢昨夜去城外了,這時候不知回沒回我即刻尋人去問問,請您稍候。”
“打擾了。”
裴液就在一樓大廳的角落坐下,進出的人們步伐依然很快,但並非崆峒裡那種緊繃的匆匆了。
文書走回來,開始沏茶,裴液收回目光,忽然道:“我聽說昨夜幾位大人嘗試伏殺瞿燭了,不知道有沒有收穫?”
“.”
文書頓了一下。
他稍微有些不安地看了一下這位正直上青雲的少年,顯然這個名字這兩天在少隴府沸沸傳揚,而仙人臺早先知道他和瞿燭的恩怨。
“我昨夜並未參與此事。不過,整理案卷的任務今晨發下來了.瞧來是瞿燭最終沒有露面。”
“哦,好。”然而這位少年卻只點了點頭,依然頗有禮貌地一禮,“打擾了。”
“裴公子客氣。”
兩人便在桌前安坐,裴液望着來往的人,端茶一口口抿着,直到片刻之後,一人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齊文書,蕭鶴檢尚未回來。”
“啊。”文書向裴液歉意一禮,“裴公子有什麼事,若方便說,不若我等先爲您操辦。”
“啊,我——”裴液頓了下,正要開口,目光忽然一頓。
門口正進來的沉肅男人也同時看見了他,邁步走來。
文書已連忙躬身行禮,來人單臂負劍,正是少隴臺主章蕭燭。
“章臺主。”
“裴少俠。”章蕭燭微訝,這位強大的男子立在桌前,“有什麼急事嗎?”他印象裡少年並非沉不住氣的性子,昨夜的結果本就將在天亮時送去泰山藥廬,並不必專來一趟。
“沒什麼,章大人。”少年抱拳禮畢,歉意一笑道,“我本來想尋蕭鶴檢的,現在只好麻煩您了——我聽說前些日子繳獲了不少奪魂珠,不知能不能前往一觀?”
“哦,這有什麼。我給你寫份手令便是。”
旁邊文書已立刻遞來筆墨,章蕭燭拉開椅子坐下,卻是緩緩給自己倒了杯茶。
微微一笑:“裴少俠若再等三個時辰掛了雁檢,就用不着這份手令了。”
“.”
“隋大人說掛了印不要給你派活,免得限制你自由,這真是顛倒黑白的話。”章蕭燭提起筆墨,“分明府衙規矩纔多,仙人臺多是門派入職,憑功晉升,由來是最公平自由的去處。”
裴液笑着拱手:“勞煩大人了。”
“不過平心而論,有隋大人引路,確實比在臺中前路光明。”章蕭燭把手令遞給他,微笑,“至少仙人臺沒法讓你列在劍冊第一。”
裴液一笑:“我心裡也忐忑得很,不知今日玉劍臺上都有什麼高手,擔心露怯。”
“今日玉劍臺上之人,差不多四部分:修冊會十七人、入冊劍者七十二人、各部觀禮官員三十餘位、諸派賓客百多位。不過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隋大人在。”章蕭燭飲茶一笑,“掌控這樣的劍會於他而言,實在不值一提。”
“是啊,隋大人.確實很厲害。”
“我十四年前認得他,時至今日,也依然視他爲我的前輩。”章蕭燭輕聲道,“如果你有機會和隋大人共事就能感覺到——沉靜山海,萬事洞明,只要他和你站在一處,無論官場還是江湖,世上就好像沒有值得恐慌的事情。”
“所以此時他萬人之上,少隴共尊,位高權重我卻覺得這都督之位於他不過是個登堂入室的開始。”他微笑繼續道,“所以.裴少俠實在幸運。”
裴液低頭一笑,輕聲道:“承您吉言。”
章蕭燭微微沉默:“前路風物,良多可觀,裴少俠。”
“.”
“同憾。”這位臺主輕一舉杯,坐在少年旁邊,與他一同看着廳中來往的身影,“我們還是猜錯了,瞿燭並非什麼火奴、也早就拿到了西庭心,我們佈下圈套的時候.他可能已經離開了少隴。”
這位臺主一口飲盡,又提壺傾倒。
裴液搖頭:“那也沒有辦法,章大人。”
“是,我們當時就說,那是很苛刻的可能所以,不知你爲何要這時來看奪魂珠,再有兩刻鐘,修冊會就要開了。”男人看着他輕聲道,神情認真,“少俠若有什麼事,可以儘管言之。”
“沒什麼,章大人。”裴液一笑,輕輕撫着手中劍鞘,“我就是想來看看這些珠子裡的劍。”
他沉默一下,又抿了下脣:“只是可惜,當時蕭鶴檢說相信無鶴檢的命一定能換來什麼.如今看來,他到底還是輸給了瞿燭。”
秋氣清涼,玉劍臺下已人山人海。
各處樓閣自有門派和權貴包攬,小些的也有自己一方地域,而更多的江湖客、秀才文士,以及無數百姓,就依然混雜着,交談聲混成涌動不清的細浪。
昨日修冊之會的開啓已將人數拉昇了一個層次,無數江湖客和百姓都來看那些英才之間的比拼,但那畢竟還是議定的階段。
而今日則是真正的鄭重“觀禮”,這是《少隴劍道金冊》落成的日子,府衙邀請了近二百位名流來玉劍臺上,名士重臣、各江湖耆宿,包括七十二位入冊劍者之門派——那位蔡無直出身的觀湖劍門今日就來了一老二少,衣靴整潔、頭面乾淨,已在坐席角落端坐。
更前面是一些大派,自己有劍者入冊的自不必說,無劍者入冊、甚至不在少隴的,也有一席觀禮,例如崆峒、泰山藥廬、養意樓等等。另一邊坐席顯赫的則是諸多青紫,莊重地代表朝廷對此冊的絕對承認。
若說昨日還是劍者們彼此間純粹的切磋,今日氣氛就一下沉肅莊嚴了起來。
將前二十二位劍者留在今日,正令諸位眼見劍冊修成,又足夠精彩而非冗長。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傾斜給前二十二位劍者的資源將有一個質的跨越——此二十二人,皆可入選修劍院。
當然,裡面的每個人的天賦本就足以進入道啓會,但你是其他門派之人,三十三劍門之中憑什麼容許你入會修行?
所以這機會近乎天方夜譚。
這裡面當然又是大唐難以想象的努力,不知朝廷如何與三十三劍門談妥,至少在這邊,少隴劍纔看到的是——你既前來列入朝廷修訂的劍道金冊,大唐道啓會就會向你敞開門扉。
於向、崔、蘇這些最頂尖的劍道天才而言,這是真正無法抵擋的誘惑。
無論落英山的傳承有多令人驕傲,他們都會夢寐以求能夠踏入三十三劍門的平臺,與天山,與白鹿宮、龍君洞庭,甚至與雲琅山的真傳們切磋交流、共參劍籍。
此時所有人都安靜地端坐着,二十一位劍者列爲一排,面前就是空曠的劍場,在場的每個人都能清晰地看見他們。
任子昕興奮好奇地隨着父親坐下來,她同樣梳洗得前所未有的整齊精緻,此時卻下意識低調淑雅,盯着劍者的坐席尋了半天,才激動地擡手一指,小聲道:“啊,問遠師兄在那兒!”
男人點了點頭:“小朱能進兩位已是意外之喜了,今日咱們安靜觀看就是。”
“嗯嗯。”任子昕連連點頭,又好奇地去細看那些顯赫的名字——早在隴西時她就聽過千里之外的他們,如今是第一次如此貼近地見到。
她在心裡一個個辨認着:南觀奴、崔子介、向宗淵哦,那就是蘇行可他好像也就和自己一般大
旁邊忽然傳來少女的聲音:“蘇行可當然還可以再往上走。”
任子昕一怔回頭,竟然是茶樓下見過的那位少女,正與旁邊一位有些沉默的少年講話,任子昕認得,這是當時一落座就來回跑腿的那個。
“但向宗淵六年前也是同樣橫空出世。”他低聲道,“這六年裡.”
“這六年裡他取得的成就不一定比得上當年聲勢。”
“.那也對。”
兩人交談着往前面而去,直到第二排才落座在一男人旁邊。
任子昕怔然看着,那竟然是.崆峒的位置。
但就在這時候,全場忽然寂靜下來了。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前方,而後全部次第站了起來,任子昕被父親拉了一把,而後在茫然中同周圍一起向那邊行禮。
直起身時才從縫隙中看見堂前那道挺拔的身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一身沉靜的玄衣,腰間佩一白玉,蒼髮簡單而乾淨地束在腦後.玉劍閣三面都立滿了人,只有他一人立在堂前正面,卻絲毫不顯單薄,反而是山海般沉靜的威嚴向堂下散開。
任子昕只瞄了一眼就沒敢再看,心想這恐怕就是那位支持着選劍會的尊大人.如今的少隴都督。
老人目光安靜地掃過下方,微一頷首:“良謝諸君今日賞此薄面,請坐吧,願春秋幾變之後,仍記今日共襄之盛舉。”
他就此落座,等人們也次第坐下後,偏頭看向修冊會:“昨日我們議到了二十二位,請陳先生繼續吧。”
任子昕低頭落座,雙手放在膝上,下意識更端正了些。
前面崆峒二人的背影又映入眼簾,她忽然一怔,想起了什麼般回頭四顧卻沒見到那個少年了。
“一共四十四枚。”仙人臺深處靜室,章蕭燭指向滿牆的半鐵半珀的小珠,“以前說很難才找到幾枚,有很多被戲鬼毀去,但我們在劍腹山裡找到了完整的一套。”
“臺裡請心神修爲高的術士看過,我自己也看了兩枚,裡面是那些受害人用劍的舊影。”章蕭燭繼續道,“有多有少,有強有弱,不過每一次閱讀都有傷心神,而且它們其實也支撐不起幾次閱讀了。”
裴液點點頭:“我想在這兒待一段時間,章大人。”
“可以。”男人微一頷首,“這些經歷過‘存取’的東西也沒什麼價值了,不過我得再提醒你,小心別望進去。”
裴液點點頭:“多謝。”
章蕭燭關門而出,腳步就此遠離。
裴液安靜立着,望着這滿牆新舊不一的小珠。
靜室的位置很深僻,木門也很厚重,牆上只有一扇小小的高窗。
朝暉灑進來,飄塵微微盪漾着,靜謐的空氣中彷彿有無數的魂靈。少年抿了下脣,良久,伸手擷下了一枚。
這枚看起來很陳舊了,六七年的樣子,白珀已有些微微的變色,但保存得還是很完好。
裴液知道仙人臺爲何會在劍腹山找到這樣一套珠子,因爲不論外面損耗多少,這些被他們成功送回的,纔是納入【鏡龍】【心鏡】的那些。
但它們當然是先經過了另一雙眼睛。
裴液把它舉在眼前,深深望了進去。
“羽泉山,【海月帶潮】丘蒼鷺,二十三歲,暫列劍冊二十二,修冊會議定:庶可。”修冊會首座的白鬚老者正是少隴修劍院資歷最高的劍師陳禮懷,他年輕時出身天山,從少隴劍院建成開始,已在其中待了近三十年,“修冊會意見:丘蒼鷺劍境居十九·五劍曲贏之上,而顯在十六·知古宋之書之下,又年歲較大,應在二十名之後。亦,二十三·白微雨、二十四·問嬌、二十五·王金紅與之年歲相仿,劍境反在曲贏之下,俱無勝之之理。因得二十二之位。”
“現在啓議,諸位請訴疑處。”
一片安靜。
任子昕昨日沒上到玉劍臺,但看那些飛落劍場的身影,也知道昨日氣氛一定沒有如此莊重嚴肅,但確實無論堂上的那道身影還是對面或垂視或交談的青紫都給了她莫大的壓力,一時都不敢出聲詢問身旁父親的意見。
直到三息之後,一道身影從劍者前排立起,正是崔子介。
他端正抱拳,先向堂上躬身一禮,而後向修冊會和青紫之席同樣端正地一躬,最後垂袖斂手道:“稟諸位,敝門丘師兄十四方入門,習劍年月尚少,另,私以爲‘劍境’之論有失。”
“崔真傳意爲何處有失?”
丘蒼鷺這時站了起來,抱拳朗聲道:“稟諸位大人,蒼鷺願與十六·宋之書公子一會!”
堂上許多人都微微一驚,任子昕一下捂住了嘴巴——這是一越六名的挑戰!
僻室中安靜得和玉劍臺彷彿兩個世界。
大約過了半刻鐘,凝目於珠的少年輕輕舒了口氣,把珠子挪開眼前。
然後他取出一個本子,開始筆跡笨拙地從上往下認真列舉。
【第一枚】
一、雲泱樓《劍掩明月》
二、不識·甲一
三、不識·甲二
四、疑爲五劍福地·甲三
五、.
直到列了長長一條,裴液把這枚放回原位,又拿起了第二枚。
他的脣微抿着,是全心認真地去做一件令他感覺困難的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