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候看着那株十二學士,若有所指的說道:“你可知,一株十二學士,要靠多少時間來養?
“不說前期的插種,即便後日的養成,也許日夜打理,寸步不離,即便這樣精心,少則三年,多則五年才能開出這樣的花來。你可知,爲了這一朵花,要剪去多少花苞?”
永安候不等羅念安回答,又繼續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安兒,外公的年紀不小了,沒有多少時間再支撐這個家了,以後,要靠的還是你這幾個舅舅。你能有個好婆家,對你以後的生活也有幫助,萬事不可做絕了,斷了自己的後路,你又能得到什麼?”
羅念安突然大笑起來啊,笑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外公,舅舅是你親生的,我娘不是嗎?我娘做錯了事,所以你就一輩子不待見她,不待見她的孩子,不待見她的丈夫嗎?有人想要我爹死,外公覺得是什麼緣故?真以爲是單純的不想給侯府丟人嗎?”
永安候看向羅念安,一臉的不解,這話裡有話,到底什麼意思?
“有個秘密,我想告訴您,但也只能告訴您一個人。”羅念安笑着說道,眼睛卻看了下對面的假山。
永安候沒注意到羅念安的表情,皺着眉問道:“什麼秘密不秘密,你有話只管直說。”
羅念安清了清嗓子,加大了聲音道:“我娘不是自己私奔的,她是被慫恿的。有人不想我爹進京,就是不想我爹把這件事捅出去,所以他派人殺了我爹,可他沒想到,我爹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他殺錯了人,他應該殺我纔對!”
永安候腦子嗡的一響,險些就站不住了,他退後兩步,扶住一旁的桃樹,雙腿顫抖着靠在樹上,深呼吸了幾次才問道:“你所說當真?既然你爹不知道,你母親又難產而死,你是怎麼知道的?”
羅念安輕輕撫了撫袖子上的塵土,這一次她卻壓低了聲音:“我怎麼知道的,外公不必知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途徑,可不是隻有外公有耳目,我也有。”
說完,羅念安結束了賞花,直接回了落影苑。而永安候靠在樹上站了半天,突然從口中吐出一攤鮮血來,最後倒了下去。他一倒下,立刻就有人從暗中跳了出來,抱着他回了鬆骨堂。
永安候醒來之後,看着天花板,嘴裡全是血腥味。他心寒了,他現在不知哪一方說的纔是真相了。可是安兒說得那麼鑿鑿可信,他心裡是偏向安兒這一方的。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麼做!
永安候一拳狠狠的砸到了牀上,牀邊的木材瞬間碎成了渣滓。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牀邊,單膝跪下對他說道:“侯爺,表小姐離開之後直接回了落影苑,又讓人去請姑娘們去她那裡玩。大姑娘不在府裡,二姑娘和三姑娘都去了。”
永安候深深的嘆了口氣,他發現自己的節奏竟落在了自己外孫女的後面,他是想保住侯府,可他外孫女,已經在幫他找另一個繼承人了。
看來這仇,她是非報不可了?
“要不要……屬下去找秦晉回來?”牀前的暗衛問道。當今皇上鍾愛培養暗衛,搞得各府都跟風似的私下養了一些,侯府當然也不例外 。只是除了當家人,沒人知道這批人的存在罷了。
永安候搖了搖頭,心裡一片淒涼,他的好兒子,他最看好的兒子,居然會做這種事。他的錯,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管教不嚴,又怎麼會教出這樣的賊子!他開始後悔,當初若不是爲了重點培養一個兒子 ,也不會疏忽了其他兩個的教育,現在再教,還來得及嗎?
現在剩下的那兩個,一個沉醉畫技,一個嗜酒如命,哪一個都不適合繼承爵位啊!
永安候的後悔與焦慮,羅念安一點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要傳達的已經傳達了出去,自己要做的,現在正在進行。她微微一笑,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安雲珏道:“二姐姐怎麼不吃 ,難道怕我下毒?你看,三妹妹吃的很香呢。”
安雲珏在這三個月來,確實大變,比羅念安走時還要更加沉穩了許多,雖然看得出眼中對羅念安還有歧視,可面上卻再也沒有顯露出來了。
“表妹一番好意,我若不吃豈不是無理?只是我這段日子被祖母下令少吃一些,說是要清減一些纔好看,不然太胖了,說親都不好說了。”
羅念安看了她一眼笑了起來,安雲珏其實不算胖,只是有點嬰兒肥,這是青少年最正常的現象。羅念安長不胖那是打小營養不足害的,安雲珺不胖,那是因爲她身爲庶女心理有壓力不敢多吃。所以安雲珏這樣其實是挺正常的,根本就不用減肥。
“二姐姐,我有一句話,不知你願不願意聽。這話說出來難免讓人覺得是挑撥離間,可好歹說出來了,我也能安心些。我知道二姐姐一直當我是眼中釘,無非實際我佔着落影苑,又得了我孃的嫁妝。
“可二姐姐,子女繼承母親的嫁妝,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去到哪裡都是正理兒,二舅媽看我不順眼,想必也是嫉妒我孃的嫁妝豐厚。不過我孃的嫁妝說白了,無非都是些死物,這真正的產業,你也看到了,就一個田莊兩個鋪子。所以我不明白,爲什麼二姐姐和二舅媽還這麼看不慣我,巴不得我死了纔好。”
羅念安這番直白,嚇得對面的姐妹倆都坐直了。這宅門裡,你嫉妒我,我嫉妒你,都是常事,哪有人這麼直接說出口的。她倆都不敢接話,想聽聽羅念安還要說什麼。
羅念安沒讓這姐妹倆失望,繼續說道:“其實說白了,你和二舅媽還真是找錯了對象。我才進京多久,即便這嫁妝到了我手裡,又能漲多少錢。往深了說,難不成侯府把所有產業都給我娘做嫁妝了不成?
“如今都是當家作主的說話,我進府時,二舅媽過的也不錯,府裡大事兒雖然是外婆管着,但二舅媽的差事卻是最肥的差事。只不過如今看來,大舅媽纔是真的聰明人,不哭不鬧不作不叫,偏偏最後外婆最信任她,什麼都交給了她。就連我的產業,也全被她接手了過去。”
安雲珏終於明白了,羅念安這是在告訴自己找錯了攻擊對象,與其對付一個外戚,還不如多花心思對付大房。
安雲珏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的回道:“表妹這話說茬了,一家人哪裡需要分那麼清楚。誰是主母不都是一樣?”
羅念安笑着搖頭道:“你還不懂,不過我看三妹妹應該懂了,三妹妹是不是?”
安雲珺愣了一下,低下頭去沒有說話。在安雲珏面前你,她還是不敢放肆,因此她不會替羅念安說話的。
羅念安輕輕嘆了一聲:“爲什麼你總是不說話,其實你比誰都聰明,此時不互相扶持,只冷眼看着,日後脣齒相依,大家倒黴,你也逃不掉。”
安雲珺這才擡頭,看了眼安雲珏咬了咬脣道:“表姐的意思我明白,只是長幼有序尊卑有別。”
安雲珏皺了皺眉,終於話裡帶出了點不耐煩:“有什麼你就直說,吞吞吐吐像什麼樣子?”
安雲珺猶豫了片刻,問她的親姐姐道:“姐姐覺得我們家誰最厲害?誰心思最深?”
安雲珏一愣,沒想到安雲珺竟不直說,倒反問起她來了:“最厲害自然是祖父,心思最深只怕就是三房的那個了。”
她說的是三嬸白氏,安成闋的母親。因爲二房是絕對沒有跟大房搶繼承權的能力,二房沒有子嗣,不能襲爵。可三房不同,成闋年紀雖小,但已顯示出比成胥聰明不少,成胥雖勤奮,可也只能補拙,仍舊成不了器。
但三房有了成闋,白氏卻依然處處忍讓,小心翼翼的生活,這在其他人眼裡,實在太不可能了。
可她這個回答,卻讓羅念安笑了起來,安雲珏不滿的瞪了她一眼:“你笑什麼,難道不是?”
安雲珺在一旁解釋道:“二姐,成闋從小天資聰穎,最怕的人,是大伯父。”
安雲珏突然茅塞頓開,看向羅念安眼神有些不善:“你想挑撥我們去跟大房鬥?你什麼意思!”
“這不是挑撥。”羅念安搖了搖頭:“你們若想日後過安生日子,就不能讓大舅舅繼承爵位,不然……”
安雲珏突然想起她在假山後聽到的話,嚇得臉都白了,她牙齒打着顫,壓低了嗓門問道:“你……你的意思,最厲害的人,是大伯父?”
羅念安見她終於明白了過來,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又看了眼安雲珺:“三妹妹覺得咱們家心思最深的是誰?”
安雲珺終於正常的講話了:“一個蘿蔔一個坑,最厲害的,自然配最陰狠的。”
話音剛落,羅念安就鼓起掌來:“你果然聰明。”
安雲珺閉上了嘴,又不說話了。安雲珏這才反應過來,看向羅念安問道:“你今天到底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