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8 相逢

從客房出來,李蘅遠獨自漫步在西府的花園裡。

不知不覺的,手背一涼。

她擡頭一看,稀疏的銀屑在天空中緩緩落下。

下雪了。

這應該是入冬一來的第一場雪吧。

不過雪太小了,天還不夠冷,落地即融,使得地面很快就黑乎乎一片,即便是在春夏秋季里長滿珍奇花草的國公府花園,看到這樣的情景,也沒什麼美感。

李蘅遠扣上披風帽子,加快了腳步往回趕。

但是她再怎麼趕路,也無法將方纔董文舉的話語和舉動從腦海中抹去。

而她,竟然因爲一時衝動答應了董文舉考慮。

李蘅遠自小就被李玉山教誨,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講誠信,答應了人家的事就要照辦。

可是光憑着一時心軟而做下來的決定,並不能支撐李蘅遠不後悔。

應該說她出了那個屋子,就後悔了。

她甚至在想,當時蕭掩是在什麼樣的情境下答應父親照顧她呢?

也可能父親根本就沒有說讓蕭掩照顧。

那是一段揭開了可能會流血的問題,所以她都不敢細問。

就這樣昏昏沉沉的,李蘅遠一會想董養浩,一會想蕭掩,再想自己怎麼辦,她不知不覺到了西池院的門口。

少女披着大紅的素面披風,頭扣着帽子還低着頭,讓人看不見她的表情。

但是從那耷拉的肩膀可以看出來,她有些無精打采。

不光無精打采,她還心不在焉,她的方向是大門,但是大門緊閉,她竟然不敲門就要穿過去。

是的,她真的要穿過去,竟然還用頭去撞門。

蕭掩眼看李蘅遠從他身邊過去,竟然都沒看他一眼,轉個身就要自殘,趕緊衝上前,一個轉身擋在大門之前。

李蘅遠迎面撞上一堵牆。

不怎麼疼,但是嚇一跳,她擡頭一看,眼前的少年一襲黑衣,俊逸的臉龐光華不減,還是那萬人之中,一人獨立的樣子。

就是臉不知道爲什麼很扭曲,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蕭掩?”竟然是蕭掩站在她面前。

李蘅遠問道:“你來我家幹什麼?”

蕭掩方纔被李蘅遠一幢,屁股碰到了大門,簡直要疼死了。

嶽凌風給的是止疼的藥,只能減輕痛苦,但是不能讓傷口立即痊癒。

傷口不碰沒什麼問題,這一幢,簡直是二次傷害。

李蘅遠見蕭掩眼圈有些溼潤,抿着嘴不說話,那燦爛的眸子裡透出的光芒是那麼的痛苦。

她心頭一酸,心想蕭掩剛一見我就跟木頭人一樣,看起來又這麼難過,莫非是因爲這些天我都沒有去看他,他已經醒悟了?

所以現在很後悔,是不是要讓我同情他然後再跟我好?

李蘅遠是很喜歡蕭掩的,雖然她說過無數的重話,但是也不能掩蓋住她喜歡蕭掩的事實。

她甚至一直在等待,等待蕭掩喜歡上她,等待蕭掩明白她的辛苦。

這樣想着,李蘅遠的臉泛起可疑的紅潤,她舔了舔嘴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蕭掩長吁了一口氣,沒那麼疼了。

他的臉色也恢復了紅潤,道:“你方纔去見董舍人了,他沒有爲難你吧?”

李蘅遠心想我是不是應該問問蕭掩這種時候,我該怎麼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

她正想着,弱水院的薔薇牆鑽出來一個腦袋:“娘子,娘子……”

是嶽凌風的聲音。

李蘅遠笑着轉過頭:“你爬那裡幹什麼,出來啊?”

眉目深邃郎明的爬牆少年,語氣中隱隱帶着欣喜的妙齡少女。

蕭掩看大這一幕,臉一瞬間就黑了。

李蘅遠正好回頭看見了,挑眉一愣,蕭掩這又怎麼了?方纔還好好的。

那黑白清晰分明的燦爛眸子中,好像有一股肅殺之氣,敵意?

李蘅遠又仔細看看,蕭掩的眼神是敵意嗎?

他對誰有敵意?

李蘅遠順着蕭掩的目光往前看,見蕭掩正斜睨着夜寒軒。

莫非蕭掩對夜寒軒有敵意?

李蘅遠低聲叫道:“蕭掩?”

蕭掩回過神來:“……”

他咳嗽一聲,神態又恢復了以往的溫雅淺笑:“阿蘅。”

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李蘅遠暗暗點頭,一定是我看錯了。

她又轉過身,這時候夜寒軒已經從高牆跳過來,站到李蘅遠面前。

“娘子。”他聲音很興奮。

看向蕭掩,隨便行了個禮:“蕭二郎。”

蕭掩笑了笑,然後看着弱水院的高牆,心想,這小子行走高屋如履平地,到底得多高的牆,能擋住他呢?

李蘅遠見方纔還好端端的人,現在眼睛又看着牆頭髮直,一臉思索之態,眸光既然認真,好似還帶着一點點兇狠。

她叫道:“喂,蕭掩,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一會痛苦,一會憤恨,一會又陰鷙,難道是跑到她面前練習做表情了?

蕭掩回過神來看着夜寒軒,笑了笑:“你來幹什麼?”

他並沒有回答李蘅遠的問題,而是直接轉移了話題。

夜寒軒是很敏感的人,心想以往我猜不透這個郎君,怎麼今日覺得他對我很有敵意。

預感到危險,夜寒軒後退一邊,然後看向李蘅遠:“娘子,景雲道長請來了嗎?”

李蘅遠想起昨天和夜寒軒商量的事。

搖搖頭:“派人去請了,但是那道士跟咱們正常人不一樣,誰知道他什麼時候來,又什麼時候不來,不過我覺得他胸有成竹,我相信邪不勝正,他應該會出現。”

這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說起了旁人根本就聽不懂的話。

蕭掩披風裡的手指,不自覺摩擦起來,看來李蘅遠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還有很多小朋友小秘密呢。

夜寒軒一臉失落的嘟起嘴:“那到底要等多久啊。”

李蘅遠道:“你怎麼突然這麼着急?”

夜寒軒道:“我發過誓,要麼傳教一個信徒,要麼除掉一個魑魅,然後我就要去長安城傳教,上幾天打那些偷錢的壞人我立了功,國公給了我一筆錢,我可以去長安了,可是沒人當我的教徒,我就只能盼着趕緊除掉那個檀香了。”

李蘅遠微愣:“你還真要走啊?”

她還想實在找不到喜歡的,她就跟夜寒軒一起過好了,反正好玩,可是怎麼夜寒軒是真的要走?

李蘅遠也嘟起嘴。

夜寒軒十分肯定點頭:“我要替我主傳播仁愛的教義,讓天下人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