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2 不放

何子聰早起後就一直心生不寧。

吃過早飯,阿喜指着他的左眼皮:“郎君,能看見不停的跳,沾快胭脂紙壓一壓吧?”

“你懂什麼?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何子聰沒好氣的說。

阿喜心想,我阿孃說男左女右。

發完脾氣,何子聰坐回到書房裡,雖然駁斥了婢女,他也儘量往好的方向想,可是昨晚湯圓說的話還句句在耳邊迴響,讓他坐立不安。

——李蘅遠不吃摻了藥粉的菜,被桂圓吃了。

要是李蘅遠一直毀不了容貌,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定親。

書上的字突然像天書般讓人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何子聰扔下書本在屋裡踱步。

他應該幹什麼?

到底要用什麼辦法才能讓李蘅遠回心轉意?

胡思亂想中,阿喜來報:“郎君,寧馨院的人來通傳,說是老太太要見您。”

何子聰想了想問道:“說了什麼事嗎?阿婆爲什麼這麼早要見我?”

阿喜搖頭:“不過有櫻桃跟着,婢子問傳話的人老太太有什麼事,那人看着櫻桃欲言又止,根本不敢回答。”

何子聰心裡咯噔一下,櫻桃是李蘅遠的人,李蘅遠的人不讓阿婆的人給他通風報信?這是什麼情況?

一種做賊心虛的恐懼感涌上心頭,就怕是下藥的事被李蘅遠知道了。

又一想,湯圓懷着孩子,還指望着他接她進門,一有風吹草動早就來通風報信了。

定然不是下藥的事事發。

而且只要湯圓死不承認,這事情就怪不到他頭上,他相信女人都是傻子,除了李夢瑤。

這樣想,心裡就安生多了。

何子聰暗暗吐口氣,對今天的兩眼一抹黑有有些悔意——李蘅遠跟他距離越來越遠,從前他也不怎麼關注李蘅遠的事,現在就更不知道李蘅遠都會幹什麼。

阿郎失魂落魄的樣子讓阿喜不得不提醒一聲:“郎君,是老太太召喚,得去。”

何子聰回過神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給自己鼓氣,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是好事。

…………

寧馨苑一片肅然,往日可以調笑的婢女都不在,剩下不苟言笑的東府婆子在看門。

何子聰無法問原因,又變得心生不寧,默默進到寧馨苑上方的廳室裡。

透過窗櫺的細密光線在地毯上落下斑駁的影子,陽光大好,廳裡卻死氣沉沉。

李蘅遠立在陽光下,全身沐浴着金色,如挺拔凜然的松柏,正直的讓人不敢靠近,那清澈靈動的大眼也透漏這生人勿進的信息。

何子聰打了個突。

哭的涕淚縱橫的湯圓躲在煞神之後;慈祥愛笑的阿婆卻面色不虞;老太太身邊的李夢瑤……

頭微微晃動,令人心馳神往的杏眼裡劃過一絲警告味道……

重要人物都反常,何子聰連續又打了三個突——絕對沒好事。

內心的焦躁像是添了柴禾,更加不安起來。

他步伐都開始謹慎,走到李蘅遠身側站好,頭低下去;“阿婆,跟您請安,您叫孫兒?”

劉老太太不知從哪裡開口好,從李蘅遠那邊感受到凜然不可侵犯的目光,又逼迫她此時就得開口,慌亂之下問道:“這婢女你可認得?”

老太太手指指的是湯圓。

何子聰跟李蘅遠是青馬竹梅,怎麼可能不認識李蘅遠身邊的人。

小心翼翼道:“阿婆,您怎麼了?這婢子是阿蘅的二等婢女,孫兒當然認得。”

劉老太太恨鐵不成鋼道:“她懷有身孕了,說是你的骨肉,你到底做沒做過這樣的事?”

何子聰如遭雷擊,目露詫異之色,這該死的東西竟然出賣他了。

湯圓也不傻,見勢不好對着何子聰跪下去,聲音悲切的說:“阿郎,奴家也是沒有辦法,不然娘子說婢子有天花要燒死奴家,太君要賣了奴家,您快救救奴家啊。”

可聽在何子聰耳朵裡就是莫大的威脅。

李蘅遠她要燒死她,因爲天花?什麼天花?

忽見李蘅遠挑着眉頭,似笑非笑,存粹的眸子迸發着難以言喻的光彩,她睫毛每動一下,眼裡的光彩就愈盛,最後一斂,所以光彩匯成一束,凌厲的像是冬季屋檐下的冰凌,要將他扎破。

李蘅遠是爲他而來,何子聰心裡咯噔一下,冰冷的感覺蔓延到了全身,他狠狠的吞嚥一口。

這時湯圓拉着他的袍角哀求:“阿郎,奴家懷了你的骨肉,你不能不管奴家啊?”

何子聰狠狠咬着下脣才忍住了踹死湯圓的衝動,李蘅遠既是爲他而來,湯圓就是李蘅遠的棋子。

屋裡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靜謐都是在等何子聰作答,可是他並不言語。

李蘅遠挺直了胸膛道;“何子聰,你偷了我的婢女,現在小孩都要生了,敢做不敢當,還想抵賴嗎?”

“阿蘅,我……”何子聰嘴巴發苦,當然不能承認,可腳下湯圓目光殷切,關鍵問題湯圓知道他太多事。

可是如果承認,李蘅遠豈不是離他越來越遠?

這時上頭又傳來劉老太太不耐煩的聲音:“到底是不是你的?”

何子聰低頭不斷地眨着眼睛,後一凝,擡頭道:“阿婆,這婢女怎麼會有孕呢,一定是假的。”

李蘅遠笑道:“已經找人看過了,三個月,怎麼可能是假的?”

何子聰硬擠出笑道:“阿蘅,本來很多事就可能是假的。”

說完看向劉老太太:“阿婆,阿蘅還尚未出閣,她的婢女又怎會有身孕,這一定是個誤會,不然豈不是大家的名聲都要敗壞了?”

“大家的名聲都要敗壞了”這句話像是利箭一樣刺痛劉老太太心底,在她過壽的時候兒子的姨娘跟小廝有染,之後又有人說她的兒子連個廚子錢都付不起,是個草包,現在這婢女又有身孕,要麼壞了外孫子名聲,要麼壞了孫女的名聲。

她活了這麼多年,就這幾天而已,就成爲了別人的笑柄。

笑柄還要再加些調料嗎?

可李蘅遠不肯鬆口。

劉老太太對着李蘅遠說話的聲音放柔和:“阿蘅,你再好好想一想,你也是府上的人,大家都毀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李夢瑤深以爲然,不自覺的點頭。

李蘅遠冷笑道:“阿婆您又想息事寧人啊?可是湯圓就是懷孕了,方纔也找人看過了,能說沒有就沒有嗎?還是想把湯圓的孩子打掉,或者乾脆秘密處決了湯圓,然後讓天下太平?”

她搖着頭:“什麼時候,我的家裡,我的親人,爲了所謂的好名聲,就開始藏污納垢起來了?那阿婆您敢保證這一次是誤會,何子聰不會有下一次?”

劉老太太看向何子聰:“你自己說?”

其實何子聰跟婢女之間的事都是秘密進行的,別人不知道,他不像李玉郎,他還可以掩飾。

“阿婆,孫兒什麼人品,難道您還不知道?”

劉老太太點了點頭。

李蘅遠道:“看吧?什麼人品?讓我的婢女生小孩,這是什麼人品?我不看別人評價,我只看事實,阿婆和諸位的態度恕我不敢相信你們,更不敢縱容此事,不然今天是湯圓,明天是不是就是桂圓?當我的婢女好欺負。”

又道:“阿婆您若是不管,那咱們就此別過,我去找大伯母去,不然還有大哥,還有阿耶,我就不信,人人都會縱容這個色鬼。”

劉老太太一拍案几:“李蘅遠,你是想毀了這個家?”

李蘅遠道:“禍根不除,那纔是亂家的根本。”她看向何子聰:“你到底是承認還是不承認?”

李蘅遠的咄咄逼人,讓何子聰更不敢輕易答應。

這樣沒有擔當的男人,李蘅遠嘴角翹起的弧度都是譏諷,低頭看着湯圓:“你這傻瓜,還想着爲人家生兒育女,還想跟人家長相廝守,人家認都不肯認你。”

湯圓聽了如何不錐心刺骨:“阿郎……”

何子聰低聲道:“她是在離間我們,你難道這都聽不出來?你也想毀了我?”

湯圓臉上又顯猶豫。

李蘅遠道:“湯圓,何子聰就是仗着你對她有感情在誘騙你,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可是苛刻的人?你們相互愛慕,這種事發自肺腑,誰又有權利管你,其實你早就應該跟我說,我那麼多人伺候,怎麼會差你一個,就算把你送給何家郎君又何妨呢?他若是真的心疼你跟孩子,不應該等到今天,早早就應該帶你到阿婆面前來,我們李家人最爲寬厚,樂得成全。”

湯圓眼裡迸發出希望的光來。

何子聰被李蘅遠的話驚的目瞪口呆,李蘅遠盡然有如此口才來收買人心。

他的處境就越發困難了,急於給湯圓使眼色。

可是湯圓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又哭又笑的看着李蘅遠:“娘子真的能成全婢子?”

李蘅遠搖頭:“我說若是之前,現在是肯定不行了,你是天花病的根源,我要將你燒死,怎麼還會成全你,現在不管你是不是跟何家郎君有關係,我都不可能棄幾百號人的性命不顧,放過你。”

“天花?”屋裡只有何子聰不知李蘅遠說的是什麼。

李蘅遠在這種情況下又提天花,心思玲瓏的李夢瑤不斷的給他使眼色,可惜何子聰的目光都盯着李蘅遠臉上,根本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