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七章北斗

次日早練才散,徐大鐵和締素奔去吃飯。易燁朝子青使了個眼色,兩人急急把一頭霧水的趙鍾汶拖到醫室中。

見到兩個金餅,趙鍾汶驚得說不出話來。

易燁替他揣入懷中,囑咐道:“可千萬放好了,趕緊給家裡寄去。”

“……哪來的?”趙鍾汶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們倆。

“這你就別問了!”易燁拍拍他肩膀道,含含糊糊道,“我們這裡,總是比你們要方便些。”

趙鍾汶還是不解:“咱們月俸都是一樣的,你們從哪裡弄這麼大筆錢?青兒,你說實話,這金餅到底是從哪來的?”

子青抿嘴不語,只看着易燁。

“行行行,告訴你,我弄到一點貴重藥材,拿去換來的。”易燁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

趙鍾汶皺眉:“什麼貴重藥材?怎麼沒聽你們提起過?”

易燁急了,佯怒道:“老大,總之是我們想法子弄來的,和你沒關係。你也別再問,地裡的莊稼要緊,你趕緊給家裡捎去吧。

“可是……”

“老大!”易燁握住他肩膀,直盯着他雙目,“這事很隱秘,只要你不問,就不會有人知道!”

趙鍾汶愣了好一會兒,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多謝……我真的不知該該如何謝謝你們……”

“別謝了,趕緊給家裡捎去是正經。”易燁深覺受之有愧,“走走走,吃飯去,青兒……”

趙鍾汶遲疑着起身,又道:“晚上你寫借據,我來按手印。”

“老大,我求求你,你這不是罵我麼?”易燁連推帶搡地把趙鍾汶帶出門,“出了這門,我可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別再提這事。”

趙鍾汶無奈,只得想着日後定是要慢慢還上這筆錢。惦記着家中,他自去尋了可靠妥帖的人,許了錢,將這金餅帶回去。

此事締素徐大鐵皆不知道,趙鍾汶只對他們說是借到了錢,其他任憑締素如何追問,皆含糊帶過。締素又去問易燁,易燁只裝傻,一問三不知。只是那夜蒙唐喝多之事困擾易燁多日,暗自擔心他酒後忘事再回頭把金餅要回去,幸而平平靜靜過了多時,蒙唐再未踏入過醫室,易燁才漸漸放下心來。

在這以後,“持戟十圈,同伍連坐”之時,易燁累雖累,卻再未罵過蒙唐。

如此又過了兩月,趙鍾汶收到家信,稱已耕種,這才放下心來。而月底考覈,他們這伍仍是無人射中香頭。五個金餅誘惑畢竟不小,大家仍是勤練箭法,進步飛速。

這日騎射操練,易燁有如神助,竟在縱馬之時射中木靶,而且居然還是靶心。看清之時,驚得他自己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坐穩之後便忙高聲喊旁人來瞧。

趙鍾汶與子青只是笑,徐大鐵無比羨慕。獨締素哼了句大實話:“瞎貓撞見死老鼠,有什麼好神氣的,你怎麼也得連續射中三箭纔算能耐。”

“小雞崽子!”易燁自馬背上拿弓去捅締素腰眼,仍舊得意洋洋,“莫掃我的興,你道是每隻瞎貓都能撞上死老鼠麼,這叫天幸!得祖宗保佑才行,懂麼?”

締素扮了個鬼臉:“你以爲你是霍將軍啊,人家可是斬了二千多個匈奴人,勇冠三軍,那才叫天幸!不過人家不是祖宗保佑,而是姨母保佑。”

“締素,不得胡說!”

趙鍾汶喝住他。

“怕什麼,外頭都這麼說。鐵子,走!”締素滿不在乎地撇撇嘴,一夾馬肚,一溜煙跑遠了。徐大鐵緊隨其後。

“這臭小子,就是嘴太欠!”趙鍾汶沒奈何地罵道。“也不想想,這些話是咱們能說的麼?

沒一會兒,締素打着馬又回來了,徐大鐵顛顛跟在後面。

“老大老大,猜我剛纔打探到什麼?”締素一臉興奮與神秘,雙目直放光。

趙鍾汶瞥了眼他身後的徐大鐵,後者仍舊是憨憨的,並無激動之色。

“和吃食沒關係?”他猜,如果是關於吃食,徐大鐵會比締素更加興奮。

締素不滿道:“當然沒關係,老大,你當我只是個吃貨麼?……我剛纔碰到虎威營的兄弟,聽他們說,自下個月開始,咱們就要和他們一塊操練了!”

聞言,趙鍾汶只是“哦”了一聲。易燁子青面上也是淡淡的。

見衆人漠然,締素頓覺掃興,皺眉奇道:“難道你們就沒盼着這日?”

“這事有什麼盼頭?”趙鍾汶不解。

締素眉頭皺得愈發緊,將衆人緩緩掃了一遍,大有怒其不爭的意味,可惜這表情出現在他略顯稚嫩的面上,未免有幾分滑稽之意。

“這事說明,咱們也能出征了。”他特地壓低嗓音,莊重道。雖然沒人知道什麼時候回出征,但誰都知道以聖上對霍去病的寵信,霍去病必定會是帶兵將軍之一。霍去病一直以來都住在虎威營內,誰都知道虎威營他是必定會帶出徵去。

聞言,衆人還是漠然。

不甚感興趣,易燁吆喝着馬轉開,口中嘀咕道:“弄得我還差點以爲能加月俸呢……”

締素髮急,扯繮攔在易燁前頭,不滿道:“要不怎麼說你們鼠目寸光……”他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腦袋便同時被一前一後兩柄弓各敲了一記。

“小崽子!”趙鍾汶笑罵道,“討打是不是?”

易燁笑責道:“說誰是鼠目?”

“說錯了,說錯了。”締素忙討饒,解釋道,“我是說,一出征,那立軍功的機會可就來了,到時候,月俸還算得了什麼!”

“別傻了,你當立軍功是容易的。”趙鍾汶連連搖頭:“匈奴人個個都彪悍得很,可不是吃素的主。”

“老大,你怎得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締素不以爲然,“要我說,匈奴人也沒什麼可怕的,霍將軍率八百人就能殺兩千多匈奴人且全身而退,你算算,咱們漢軍一個就能頂他們三個。”

趙鍾汶語塞,半晌低道:“你也會說這是天幸……再說那八百精騎都是羽林郎官出身,和咱們也不一樣。”

有些惱怒他的窩囊,締素催馬跑開,取箭搭弓,連射三箭,居然箭箭都中靶,且有一箭正中紅心。他遠遠地朝這邊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趙鍾汶瞧見,無奈苦笑。

“這小子狂是狂了點,可箭法是真不賴。”

易燁由衷笑道,轉頭看見子青不知何時已經跑開,也在一圈一圈地縱馬射箭,東一箭西一箭歪歪扭扭。待她停下來時,徐大鐵眯眼看去,指着笑道:“勺子,是根勺子。”

衆人聞言,好奇望去,木靶上釘了七支白羽,赫然就是一把勺子的模樣,鬨堂大笑。

子青赧然笑了笑:“……碰巧了。”

易燁盯着木靶,凝神看了會,又去瞧子青,後者早已復去縱馬射箭,所射的箭依然歪歪扭扭,只是再看不出形狀來。

細雨濛濛。

罩在袍外的素紗禪衣已被雨絲濡溼,李敢仍無避雨之意,站在後院小校場,挽着一柄黑漆舊弓,一箭又一箭,彷彿全神貫注,又彷彿是全然心不在焉。

釘木靶上的白羽,水珠晶瑩,七支白羽赫然組成北斗七星的圖案。

這少年時候的遊戲,而今的他已經可以輕易做到,只是昔日遊戲的同伴卻不知再到何方尋去。

“三少爺,夫人有請。”有人在他身後恭敬道。

李敢暗歎口氣,自然知道母親所爲何事,微點了下頭:“知道了。”

他返回屋中,細細把那柄舊弓上的水珠擦乾淨,在弓架上安放好,這才隨意拂了拂髮梢水珠,往母親房中過去。

年紀漸大的緣故,李老夫人的針線活已不能和年輕時相比,昔日碗大的牡丹花一日便可繡成,而今三、四日仍不可得。近來連着幾日的陰雨綿綿,她手腕愈發痠痛,連針都拿不甚穩,仍勉力縫補着丈夫的一件絳色深衣。

“母親。”

李敢進來,俯身在地施禮。

李老夫人放下針,拍了拍合榻,笑喚道:“敢兒,過來坐。”

李敢依言,上前坐到她旁邊,看見李廣的深衣,笑道:“爹爹這件衣裳可有些年頭了,難爲娘你補了又補,倒比縫件新衣費的神還多。”

“誰說不是呢,可惜你爹爹是個老頑固,哪裡肯換新衣。”李老夫人含着笑,伸手握住兒子的手,只覺得溼溼冷冷的,衣袍上還夾着一股子涼意,顰眉關切問道,“怎麼淋雨了?冷不冷?”

“不冷,”李敢忙笑着寬慰道,“在後院練箭,沒在意下雨了。”

“和你爹爹一樣,握上弓就什麼都忘了。”李老夫人摩挲着兒子的手,頓了半晌,才問道,“敢兒,我聽說昨日中散大夫毛大人與你爹爹小酌,席間提出兩家結親,可被你回絕了。可有此事?”

“是。”李敢恭順答道。

李老夫人搖頭嘆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按理說弱冠之年就該給你成家,可你總是不肯,前前後後回絕了二十多門親事。毛家小姐我是聽說過的,知書達理,秀外慧中,論家世也與我們家門當戶對,我想,不如……”

“娘,”李敢打斷她,“孩兒此時還不想成家,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這話你已說了兩年,還想糊弄我麼。”

李敢微笑:“孩兒不敢,只是我日日忙於軍務,確是無心家事。便是娶一個回來,又顧不上人家,豈不是對不起人家姑娘。”

“這話不對,你爹不也是忙麼,可娘也生了你們三兄弟出來。”李老夫人勸道,“你早點成家,也好早點讓我報孫子。”

“娘,你不是已經有了陵兒了麼。”李敢笑道。

李老夫人嘆口氣道:“你大哥就留下陵兒一個孩子,對咱們李家,實在是單了點。所以我纔想你早些成家。”

“我看陵兒就挺好的。”李敢對這個唯一的侄兒也是愛寵有加。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成家。”李老夫人望着兒子,“你今日給爲孃的一句實話,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中意的姑娘?”

李敢仍是微笑着搖了搖頭,只是笑意中透着幾分苦澀。

李老夫人又豈能看不出兒子的異樣,仍如對待幼年時的他那般,撫着他的頭:“敢兒,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可你在娘面前不用遮遮掩掩這般辛苦。喜歡哪家的姑娘你儘管說出來,是不是怕你爹爹不同意?娘去和你爹說。”

“娘……”

外間雨勢漸大,淅淅瀝瀝,李敢轉頭望去,雨水順着屋檐滴下來,一串串,在石階上濺開,玉珠般剔透。

“敢兒……”李老夫人嘆道,“你知不知道,看你這麼辛苦,其實孃的心裡更辛苦。”

李敢靜默了良久,轉過頭來,澀然問道:“娘,你還記不記得秦叔叔一家?”

李老夫人沉重地點了點頭:“當然記得,怎麼會忘呢,他不辭而別,你爹找了這麼些年都沒有他們的消息,也不知她們現下究竟在哪裡?”

“我十六那年,爹爹和秦叔叔給我和阿原定了親。”李敢靜靜道,“這親事,我一直也沒有忘記。”

萬想不到竟是爲了此事,李老夫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一直惦記着阿原那孩子,你這傻孩子……且不說根本尋不到她們,我們兩家弄得如此,又如此還能做親家呢!”

李敢平和地笑了笑:“這事是咱們對不起秦家,現下雖然尋不着他們,可秦家並沒有提出退親。我自然要守着約定,再不能對不起她們。”

“你……”李老夫人着實不知道該如何勸自己這個傻兒子,“他們走了六年,算來阿原現下應是十八歲,應該是已嫁了人,你怎麼還傻乎乎地等着她呢。”

“若我尋到她,她當真嫁了人,我也才能安心。”

“你這傻孩子,若是一輩子都尋不到她怎麼辦?難不成你還一輩子不成家?”李老夫人急得直嘆氣。

李敢安撫地替母親順理後背,含笑道:“不會,當然不會。”

在母親的嘆氣聲中,他施禮告退。緩步走在屋下的廊中,風中夾着雨絲迎面而來,幾許清涼幾許溫柔,他低低自語道:“不會,當然不會,此生我怎會遇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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