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中午,長安各大城門口及各酒樓食肆那仿了富來客棧一樣的立起來的招貼欄上就貼上了大紅佈告,紅色就是代表喜慶,若是白色的,基本就沒什麼好事,百姓們一看大紅布貼了出來,就都圍上觀看,雖然識字的不多,但架不住在長安的學子多,天南海北來的商人多半也都識得幾個字,於是,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長安的大街小巷:後日的上元燈會,朝廷也要參加,每個衙門都會掛上他們的燈,猜中者每人獎勵三塊琥珀糖!而且不限量,燈謎被猜完後,馬上補充,只要百姓們有能力,就算一天猜走了百萬塊的琥珀糖也一定給!
一時是羣情涌動,琥珀糖雖然不貴,但每人每年就那麼點限額,現在是放寬了點,但也是每年才兩斤而已,而琥珀糖裡因摻了蜂蜜進去,放上個五年八年也不帶壞的,這天下才安定下來二十多年,大家對二十多年前的大動盪可是記憶猶新,對幾年前幾乎家家都吃不飽也是心有餘悸的。
琥珀糖好哇,可以存上好幾年,比那糧食強過太多去了,糧食只能存三五年呢。因此絕大部分的人家,在分得自己的配額的琥珀糖後,都不大舍得全吃掉的,只留些給孩子們解解饞,給老人們潤潤口,再有就是逢年過節的,拿出來裝點下吃的,或是家裡來了貴客了,拿出那麼一兩塊來待客,其餘的全都用密陶罐裝了,油紙封了口,藏得嚴嚴實實的呢。他們就是怕了,這存着麼,萬一真個天下又亂起來,一家靠琥珀糖就能頂過很長的時間,一塊可就是一兩喲,兩塊下去,能抗過半天。
學子和商人們更是摩拳擦掌。他們畢竟在對軍國之事的看法要比一般人稍微遠一些,對他們來說,如今天下安定,帝明臣賢。估計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是不大再可能碰到動盪的局面了,因此他們也沒有存着要保存琥珀糖的心思,但他們也需要啊,常年到處走的,身上帶上那麼個一兩斤,真要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也能補充體力不是?這可比帶罐頭啊什麼的方便多了。就排除了這個方便的因素,甜的東西,誰不愛吃?琥珀糖的甜可是剛剛好呢,沒有黑糖那麼膩人,又帶着股子的清香,如果能有那極品的,據說只有軍中將士纔有發的帶卡法味道的,吃下去一塊兩塊。提神呀!
在他們看來,這猜迷麼,自然是自己有着極大的優勢。尋常不懂字的,連謎面看不懂,又怎麼猜?如此一來,自己還不是大把大把的把琥珀糖往自家兜裡裝?每年的上元燈會可不都是如此的麼?尋常人家,一般只有看熱鬧的份。
於是長安各書局書館一下就熱鬧了起來,臨陣磨槍,不亮也光,這些人都抱着同樣的心思,都想在這兩天多看幾本奇書,專門尋那奇聞趣事和典故來看。這兩樣可是燈謎裡出現最多的呢。
同樣的,胭脂水粉坊和布店也都比年前要熱鬧了許多,要知道,年前可是大采購的黃金時間,各家都要做新衣,女郎們也都要塗脂抹粉的過個好年。沒曾想,這個上元的熱鬧竟然要蓋過了過年去,這讓許多的商家是卒不及防,原來他們就只准備了年前的量,然後按往年正月裡大致的銷量進的貨,現在可好,一天工夫,店鋪裡的存貨就被掃蕩一空了。這下進貨也是來不及,乾脆,關門,咱也好好的過個上元節,等明年的時候,就要多備點貨了。
永安宮的工地上又出現了當年建安擴建城牆的那一幕,明明工部已經着了監工在頭天就通知下去了,說是上元節給大家放三天的假,也就是十四、十五、十六這三天時間不用來上工了,這三天的工錢照發。不料到了十四一早,天才矇矇亮,本該是冷冷清清的工地上,在春寒料峭的霧靄中就影影卓卓的出現了許多人影,唬得看守的千牛衛們以爲遭賊了,連忙敲起了梆子,招呼還在營地裡的同伴們過來“抓賊”,工地上的物料可都貴着呢,那三四人合抱的幾丈長的樑柱,一根就要好幾十貫,還有那精美的璃瓦和用上好的花梨雕成的門窗,隨便丟一個,他們都是吃罪不起的。
等到一衆千牛衛圍了上去一看,卻是啞然,那哪是賊喲,都是修永安宮的募工們,他們在還沒有清掃乾淨的雪地上,悄沒聲息的忙碌着,只有偶爾一兩個募工們不大小心,弄出了點動作來,纔有那麼點的響聲,再看募工們,或是兩個人一起擡着大青石條砌着臺基,或是有人拿着墨斗,忙着丈量各個重新安放的柱礎的位置是否準確,或是忙着清掃物料堆上的積雪……,一切都井井有條,彷彿監工們還在邊上看着的一樣。可四處尋去,哪裡有監工的身影?哪裡有工部派來的匠官的身影?
“爾等爲何不在家休息?卻是跑來工地作甚?”既然不是盜賊,千牛衛的口氣也就沒那麼嚴厲了,眼前這些人,可是在已經明確通知休息三天了後,又跑來幹活的募工們呢,這是本質上的不同。
“這位兵哥,某等也是在家閒着無事,想着要是能早一天將永安宮建成,那麼聖人,皇后,公主們就可以住進寬敞明亮的殿堂裡了,相公們辦公也不用擠在那陰冷溼暗的太極宮中,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來幹活了,某等不是圖得那一日兩餐的好吃好喝,早就交代了家中婆娘,等天光大亮後就帶上米麪和菜蔬來工地,自己做飯吃的。”其中一個匠人見千牛衛問話,頭也沒擡,繼續忙着他自己的,嘴裡回答道。其他邊上的匠人們也是附和着道:“是呀,是呀。”
這幾個月來,千牛衛們和募工們都混得是捻熟了,募工們也早已經熟悉了千牛衛問話的口氣中的含義,見千牛衛們沒有趕人的意思,就管也不管他們,繼續忙自己的。
現在長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皇后早年間之所以大病,幾個皇子公主的身體之所以不好,太上皇之所以早蹦,這都是現在的太極宮地勢低,潮氣大,又陰又冷有着莫大的關係,若不是建安侯早些年施展了妙手,怕是皇后也要作古了,可那畢竟是治標不治本的,根子沒除去,再有國醫聖手也是白搭。皇后身體能好轉起來,聽說也是湊巧建安侯小時候就得了癆病,後來調理好了,所以他知道怎麼調理,可對於長樂公主這個心存慈唸的娘子,建安侯就沒什麼辦法了,也只能是將養着,慢慢的調理。
當今帝王賢明,這些年裡,出臺了多少個讓百姓們受到莫大好處的旨意呀,這些百姓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如此的好帝王,就該讓他長命百歲纔是,皇帝在位越久,百姓們的日子也就只會越來越好;還有朝中諸位相公們,幾乎都是賢臣,是聖人的好幫手呢,咱們百姓,沒法子在軍國大事上幫上忙,那就該讓他們能有個好處所住着,辦公着纔是呢。
所以,一聽說放假三天,工匠們就坐不住了,有那想得遠的,就想,這三天,沒準就關係到聖人氣運也不一定,要是早一天將永安宮建成了,聖人早一天住進去,不是更好麼?有時候,是死是活,可就是一兩個時辰的差別喲。於是,就在頭天接到通知放假的時候,就聯絡了其他的工匠們,相約若是家中沒什麼事的,就都還按往常一樣來工地上工。
千牛衛作不了主,匠人們自願來幹活,他們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只好上報上去,朝中無人,大家都放假了,只有幾個輪值的書記郎在耳房裡烤着火,吃着茶,聊着天,防備着萬一有個什麼急事好分頭去通知到各相公府上,他們聽完後也是作主不得,只得去個人請示長孫相公。
長孫無忌聽了後,沉默半晌,仰頭一嘆:“某還是不如王家二郎呀。”說完吩咐那書記郎:“就讓他們幹吧,他們這是想着早點讓聖人住進永安宮去呀,你去查下,今日本該哪個工部匠官去工地的,讓他去看看,若是匠人們沒有出錯的地方,以後就不用總去工地呆着了,偶爾去看看即可。”書記郎應了,自去不提。
長孫無忌又吩咐管家:“去,囑咐廚房裡的師傅們,讓他們帶上傢伙什,將家中的羊肉都帶上,去工地上給工匠們熬幾鍋濃熱的羊湯,這麼冷的天,一碗熱羊肉下肚去,也能暖和不少,記得告訴師傅們,不許因爲他們是尋常工匠而有所怠慢!”
“郎君,那師傅們都去工地了,府上的午飯和晚飯咋辦呢?”管家有點犯愁,闔府上下,連主家帶使女家丁和護衛,可有上百號人呢,這麼多人的吃喝,要他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