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王況其實根本也不知道唐代有病坊這個制度,和諧朝的御用筆桿子怎麼可能讓這種明顯比和諧朝優越的制度流出筆尖?都是遮遮掩掩的,或者是乾脆不提這事。王況在建州推行的學堂和病堂及公共書館的制度,只不過是想要和後世堵氣幹出來的,他的本意就是想讓這種制度在歷史上留下一筆,好讓後人知道,並不是封建制度就比那個什麼吃人不吐骨頭的鳥主義差的。要是他知道有病坊制度的話,直接就將病堂取名叫病坊了,學堂取名叫學坊了。
不過,也正是因爲王況的挑頭,給了李世民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所以病坊提前幾年也就是自然而然的,名字依舊是病坊,可見,一個人想要改變歷史,並不是那麼容易的,歷史的車輪何其巨大,慣性何其的大,改變歷史,不是張口吃飯那麼簡單。歷史,是一個有着自我修復能力的巨獸。
遠在建安的王況並不知道這些,他現在頭疼一件事,那就是南山那個洞口安放的石像突然沒了,什麼時候丟的也不知道,從臘月小年開始,南山的獵戶們就收起了弓矛,說是封山了,要一直等到來年的秋末農閒時候纔會再開始打獵。
獵戶們的理由很簡單,這冬末一直到夏末,都是獸鳥們產崽的時間,如果這時候打獵,容易是容易了,但是來年的所獲就要少得多,祖祖輩輩傳下的經驗就是想要年年都有獵可打,那麼就必須要封半年的山。這是祖輩傳下來的規矩,不能破的。
獵戶並不是單純的獵戶,他們在戶籍上登記的是獵戶,可以配弓矛,但也是大唐子民,一樣有永業田分的,打獵,不過是朝廷爲了照顧這些遠離城鎮的百姓有個額外的收入來源,讓他們能安心的守在偏僻之處耕種而已。
以前大家種的糧食都不夠吃,都會想着法子的另外找些副業來貼補家用,要是不讓這些人打獵,他們種的糧食肯定不夠吃,自然也不願意呆在偏僻所在,而是更願意到繁華的村鎮去,哪怕是打打零工,幫人扛扛活也勝過山裡許多,要是他們一跑光了,天下又不知道有多少田地要荒廢了,自然就不是官府願意看到的,所以就有了獵戶和漁民的戶籍設立,又爲了保證他們的利益,沒有獵戶和漁民的戶籍的人家,是不允許去打獵捕魚的(當然小溪小河裡的摸魚抓蝦這種小打小鬧的不再此列)。
因爲封山,所以獵戶們就很少上山去,加上那石洞又已經成爲了建州百姓心中的禁地,那是小東家師父修行所在呢,沒什麼事可千萬不能去打攪了他老人家修行,抱着這種心理,洞口那現在人也越來越少,要祭拜的都跑到那棵上了千年的花梨邊上小廟裡去了,廟裡也有一個泥塑像,是慎家去楊州請了師傅仿了石洞門口塑像的模樣做的,大氣了許多,也貼上了金箔,上了漆,比那石像更顯得端莊,仙風道骨,不對,應該是仙風佛骨的模樣,小東家的師父,聽說可是佛門大德呢。
巡山的人依舊是有,不過那也是一天一次,於是,就在某一個連續下了幾場雨後,天晴的某一天,一個巡山的隊員走到離那石洞還有百來丈的時候,就覺得隱隱不對,似乎少了點什麼東西,在和同伴確認之後,才發覺,是少了,而且是少了以前他們常常能聽到的梵唱聲,大驚之下,二人也不管什麼禁地不禁地,是不是會打攪了小東家師父的修行了,爬到山洞門口一看,頓時兩人的心就有如他們剛剛爬山時候蹬下的一塊石頭,咕碌咕碌的直滾下山底,良久才“噗通”一聲。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兩人不敢怠慢,回到自己村裡稟報給村老和鄉長里正知道,自己則連夜趕到建安報信。
石像什麼時候丟的,不知道,丟了多久,也不知道,誰偷的?更不知道。面對王況的問題,這兩人是一問三不知,王況第二天就帶着黃大趕到了洞裡,還好,只是石像丟了,洞裡面那些僞裝得很好的田黃還在,甚至那些不顧什麼禁地說法偷偷摸摸的上來祭拜的人留下的表達誠心的銀錢都在。
看來,來人的目標就是石像。
誰會怎麼在意石像呢?王況很是苦惱,王況知道,這人是以爲石像上有自己“師父”的什麼寶貝在內,把石像偷了去,就能順着石像查到自己所謂“師父”的蹤跡,然後自然就是想要從他那得到什麼仙法啊道術什麼的,至少目標是想學到東西。
石像丟了,王況不可能再整出一個來,要是如此,有心人就會知道石像不過是個擺設,既然是擺設,又爲什麼要選這麼偏遠的山洞?要是碰到房杜兩個老頭,肯定能推出這山洞裡有什麼古怪。
於是,王況不得不又“病”了,病因不明,請了許多郎中都束手無策。再於是,建安傳出了消息,說是小東家的師父修行洞府門口的那尊神像丟了,或許,這動到了小東家的根本,傷了小東家的元神,小東家不病纔怪呢?
一時間,整個建州人心惶惶,王況當然要讓人出面極力的否定自己的“病”和石像無關,可越是否定,建州百姓心裡越是嘀咕,慢慢的,先是一家,兩家,接着是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蔓延開來,家家戶戶都在自家的佛龕上點了幾柱香,每日三叩,每旬九拜,都在祈禱着保佑小東家早日康復,又有人許了宏願,若是諸天神佛,閻王小鬼能夠懲戒那盜取石像之人,來世做牛做馬他們也願意。
於是,王況大概在家裡“躺”了一個月後,又精神抖擻的出現在了建州民衆面前。
“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得,又是那倆活寶,開場白就楞是沒換過,翻來覆去的就這麼簡單,可這麼簡單卻也很能吸引人注意,尤其是現在這個開場白已經成了路人甲和路人乙的專用口頭禪,別人還不能用,一用就要被人淬上幾口,自討個沒趣。
這倆活寶也乾脆,他們都算是孤兒,沒人知道他們的父母姓什麼,沒人知道他們家裡還有沒有人,既然是路人甲和路人乙這兩個名字已經闖出了名聲,他們竟然跑到縣衙裡央着林明把姓名都改了,如今路人甲和路人乙就是他們的本名,至於原來的名字,他們乾脆讓林明幫着徹底的塗掉。
這兩個招牌的好處,林明是知道的,既然他們自己要求,自然是應了下來,不過林明倒也因此而特地的查了下這倆活寶的戶籍,兩人居然還真是本家,都是姓楊,這改了名,就成了兄弟,倒也貼切。
一聽這開場白,遏躍跟的羊肉鋪裡是馬上鴉雀無聲,原本亂哄哄的嘈雜就像是被仙人施展了什麼法術一樣,遁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去,有的食客本來嘴裡還嚼着一塊肉的,這會是動也不敢動一下,咕嘟一聲囫圇吞了下去,就這樣還惹來旁邊其他人的白眼。
“小東家病好了。”路人甲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的將周圍人的表情全收到了眼底,他卻是不顧忌聲音的,這一瞟完之後,端起自己面前的大碗,咕嘟咕嘟將半碗羊湯全灌到肚裡,完了後,還打個飽嗝,摸了摸肚皮,小聲道:“怎麼還沒飽?”
切周圍聽到他打飽嗝的人心裡着實的鄙視他,都那麼響的一個飽嗝了,還沒飽?分明又是要訛一頓來着。
不過,知道這倆活寶嘴裡吐出來的消息大半都是有價值的,又都知道他們倆的規矩,於是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個年紀稍上的發話了:“富來,管夠。”他說的非常的簡練,就爲的是節省時間,讓倆活寶快點說出消息來。
倆活寶一聽,嘻嘻笑道:“謝了啊。”他們明白着“富來,管夠”的意思就是,到富來客棧,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你儘管點就是,管夠撐着你們。這也是他們的一個原則,從來不多點,能吃多少就點多少,也不會說點多了留下頓吃;還有就是他們看人點菜,你要富裕點的,他們就點好點的,你要困難點的,他們就點普通的菜。
所以那漢子心裡盤算一下,才爽快答應,要是這倆活寶沒信譽,誰敢輕易答應下來?要知道富來客棧的酒菜雖然是貴賤都有,如今建安的人家,即便是那原來在河邊搭茅棚住的人家現在也是隨隨便便的就能吃得起,但要這倆活寶胃口太大,像個無底洞似的胡亂點一通,卻也沒多少人能消受得了的,如果這倆活寶一口氣點上十碟八盞的鮑魚,都能把一個小戶人家吃窮了,富來客棧的鮑魚可是從長溪運來的,一隻就有半斤多重,一碟一貫錢,有多少人吃得起?
得了好處,倆人自然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快速說了個來龍去脈,就是關於小東家病情的事。
聽完倆活寶的敘述,周圍人都舒了一口氣,哦,原來小東家的病真的好了,小東家病了只是因爲石像被盜而氣病的,並不是說有什麼元神啊之類的東西作怪;原來小東家早就知道那石像放在洞門口,遲早會被盜,早就有了完全的準備……
常說好事不出門,禍事傳千里,可小東家完完全全的病好的消息比那傳千里的禍事傳遞速度還要快上許多,幾乎是一天之間,整個建州百姓都知道了小東家沒事了;那個石像,只是在洞府門口才有用,離開了洞府就是塊頑石了;又都明白了過來,當初沒有石像的時候,小東家不就做出了那麼多驚天動地的事情來?那是因爲那棵千年花梨啊;又聽說了,小東家說,那千年花梨纔是建州的根本,如果樹下住家越多,建州就會越發達,而且住在樹下的人家,能得到花梨那聚財之氣的庇護就越多,當然了,也不是越多越好,這是有條件的,得是那些原本就靠着南山吃飯的村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