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還沒明確公佈今後天下大比的安排,還有兩天時間,王況就帶了姜洪去找孫銘前,召集了評考局的成員商議。
最後確定了下來,天下大比每兩年舉辦一次,正好今年沒有常舉,明年又是學子們的常舉,等到後年又空了下來,所以,第二屆自然就是後年舉辦。
其他州縣是不是想辦本地的比試,多久舉辦一次,這都由着他們自己來定,建安的評考局不做任何干涉,反正每屆的前百名,都將自動獲得參加下一屆大比的資格,要是各州自己都要辦,那就各州的前三名自動獲得資格,天下近百個州,每州三人,算上他們的幫廚,就要上千人了,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如果再把遊客算進來,那麼到了天下大比的時候,恐怕都會有上萬人涌了進來,而建安本城內的人口,也才萬來人,再怎麼開家庭旅館,也是遠遠不夠的。
這也不難,把離建安近的村莊都組織起來就是,至少有十幾個村子,都是在建安十里範圍內,只要把路都修好了,就沒什麼問題,這些來參加大比的人,因爲都喜歡帶上自己順手的傢什,也會帶了他們當地特有的食材過來,基本都有馬車的,十里地,不過就是辛苦點,坐馬車一刻鐘也就趕到了,說不定住在外面還更受歡迎,因爲那樣清靜,而且同一州縣的還能擠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
不光是住的地方不夠,就是文廟廣場恐怕也是不夠大了,那麼多人擠一塊,不踩出了事情纔怪。
幸好,朝廷將城南和城北都批了,有了這幾千傾額外增加的城市用地,可着由王況他們造就是,辦法很簡單,文廟周邊的房子,一畝地換城南或城北的兩畝地,建房費用,縣裡補貼一部分,州里補貼一部分,大約六成的總補貼,評考局也會在今後的兩屆天下大比後,拿出一部分的收入補貼給這些住家,剩下的就自己想辦法。
如果這些住家不想起新房,而是將原來房子的樑啊瓦磚啊什麼的全拆了過去再建起來,只是要挖個地基,築個牆的費用而已,根本用不到建新房的一半費用,加上擴了一倍的面積,其實算起來還是有賺的,城外的地基是不值錢,但城裡的地基肯定是值錢的。
已經確立了下來,第二屆開始就要收報名費了,這報名費的用途就是用來製作前百名的服裝,還有頒獎所用以及擴建場地用,還有那些臨時招了來照應着的人,也是要付工錢的,這些不可能全由着建州商戶們捐款的,那麼多款項,一個建州哪裡撐得住?報名費是一個收入途徑,還有個途徑自然就是縣裡和州里每年會將增加的稅收裡按二十出一的錢撥給評考局,也就是說,縣裡州上每增加二十貫的稅,就撥給評考局一貫。家庭旅館也是要交點錢給評考局的。
對這個決定,沒多少人有意見,要是沒有天下大比,哪來的人氣,哪來的那麼多客人,受益的不光是家庭旅館,還有其他各行各業,大家都從裡面得到了好處,拿出點來也是應該。
但王況也不指望着天下大比的本身有盈利,他的意思就是收多少錢上來就全都用出去,全用在天下大比上,一個是不圖這點錢,天下大比給建安帶來的人氣已經足夠;另一個就還是免得留下小辮子給人楸着不放。
報名費其實並不高,每人三吊錢,就算是有一千人來參加大比,那也才三十貫錢而已,大頭主要還是要來自州縣撥款還有拍賣。
沒錯,是有拍賣,來參加大比的廚師你是用慣了自己的傢什,可鍋你總不能帶着吧?那麼就來了,這前十名用過的鍋就拿了來拍賣,當然這個賣不了幾個錢,會買的主要也是廚師,圖個吉利,想沾點靈氣罷了。
但是,由前十名合力烹出的一席酒,那就夠誘惑人的了,十人,每人做兩道菜,一桌菜二十道,只有一桌,只有十個名額,價高者得,王況就不信,一個席位拍不出個十貫八貫的?也只有在建安,你方能同時吃到十個頂級高手共同烹出的一桌菜餚,換個地方試看看,人家願意不願意湊一起做菜還兩說呢。
十月初十,天下起了毛毛雨,這時候的石蠟油布就派上了用場。和流水大席相比,這場面可就壯觀多了,整個廣場上臨時搭起的竈臺就有好幾百,把個廣場擠得滿當當的,這個時候就不允許旁人圍觀了,建安的廚師不怕人看,不代表着其他人也願意被圍觀的。
有的是怕技藝被人偷學去,有的是怕圍觀的影響了他們水平的發揮,反正原因多的是,王況也早就考慮好了這點,爲了在最後評選時,不會有人拿着被圍觀人羣干擾而不服,心生不滿而鬧事,請了李業嗣的鎮軍前來幫忙維持秩序,沒想到的是,王冼竟然也帶了他的那幫娃娃兵,有模有樣的也在一旁幫着,效果比起李業嗣的鎮軍還好。
往往是鎮軍兵士怎麼攔,總也是有人想乘機溜進去,或者說想往前一步,哪怕是站近一步也是好的,但是隻要王冼帶了他的娃娃兵一過來,建安民衆一看,喲,小小東家帶着一幫娃娃在攔着,這面子得給,就都很配合的聽了指揮,站在廣場外遠觀。
外地遊客見狀很是不解的,怎麼建安人不聽兵士的,反而對一幫小孩童如此尊敬?好奇心重的就問身邊的建安人。
“外地來的吧?”那建安的一聽,眉毛一揚,似笑非笑的:“這旁人的面子可以不給,可這是小小東家帶的隊,那非給面子不可,不信你往前站一步試試,不用小小東家發話,也不用某揪着你,周圍人的眼光就可以將你殺死了。”
聽了的,有的一縮脖子,乖乖的站着不再試圖着往前擠,有膽大點的呢,存心要看看,就往前邁了一步,這才邁出去呢,就覺得背後涼嗖嗖的,扭頭四處一看,周圍的許多人個個對他怒目而視,瞧着明顯的個個新衣的樣子,就是建安本地人。
“甘郎君,一會您回去後收拾收拾行李,某家的客房不留人。”
那邁出步子的一聽,仔細一看,那不是自己借住着的那個東家麼,怎麼?這是要趕人,不讓住了?那讓某住哪去,誰不知道現在建安想找個住的地方比在大江底裡撈個針還難?當下趕忙的縮回了腳,垮了個臉陪笑:“某這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當不得真的。”
先前說話的那個建安人也幫着解釋,那個東家這纔不再說話,只拿眼狠狠一瞪:“若要是再冒犯了小小東家,那可就再不講情面了。”
姓甘的客人這才一縮脖子,對着剛出言讓他試試的人一吐舌頭:“瞧不出來,這劉東家平日裡和顏悅色的,說話也是非常的和氣,某在他家住了幾日了,也沒見他爲摔碎個鍋碗發過火,而爲了你們口中的小小東家,竟然一下至此。”
甘姓客人在流水大席前就來建安了的,這幾天裡也見識到了建安的繁榮和百姓的生活富足,知道有王況這麼個人存在,知道建安人都叫已經是宣德郎的王況爲小東家,小東家的弟弟自然就是小小東家,現在再看連王況的弟弟都如此的受建安人愛護,不由得也是心生羨慕,做人做到這份上,怕是死也能笑着死,此生無憾啦。只可惜,自己沒有宣德郎那樣的點石成金之手啊。
圍觀的人進不去,那些個開在廣場旁觀的茶樓生意可就興旺了,凡是有樓的,樓上靠廣場一側的窗口座位全坐滿了人,把個茶樓掌櫃樂得合不攏嘴,你要坐你就得吃茶麼,吃茶你就得配點心麼,不然就那坐一上午,喝半天茶,醉都要醉死你了,別看茶裡是加了芝麻花生沒錯,可那又能有多少,沒個東西填肚子,誰撐得住。
更要緊的是,這大比的菜餚,可不是像流水大席一樣,名次一公佈了就開放了吃的,還要讓其他參加大比的廚師先嚐過,免得他們對比賽結果有異議,等到他們吃完,還能剩多少?你們這些個客人,坐半天,吃茶吃點心,肚子也早就填飽了,少一個人搶,某可就多一分希望能吃上哦。
爲了更好的讓大家發揮水平,大比並不限定參加者採用什麼食材,只要你烹出的菜好就行。在王況看來,烹飪大賽規定用什麼食材和後世的公招規定必須什麼學歷什麼專業幹過什麼特定工作無異,都是爲某個有關係的人量身定做的。
有的人擅長烹家常小菜,有的人擅長處理海味,有的人擅長山珍,不可能有什麼都精通的廚師,每個人必定都有拿手的把式,若你規定了必須用什麼食材,而某個參賽者恰好最怕的就是這個,這就是不公平,有本事,你評委給我將天下所有菜餚都做出一遍來瞧瞧?沒這本事吧?
不要說這大唐,就是後世,許多地方特有的食材調料,一出了那地方,是想買都沒得買的,就像是客家人喜歡用的許多香料一樣,只有客家人才有,纔會用,其他地方几乎沒有。而若是讓那些沒喝過閩越一帶的米酒的人來,看到那碧綠清澈的酒,恐怕還要以爲是加了食用色素的呢。
因此,惟有不限食材,不限烹調方式,只看結果,纔是真正公平公正的比賽。
所以,現在王況和評考局的成員現在坐在鐘樓上,看着下面的食材,簡直就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甚至於,王況看到了一家酒樓竟然用的是鯿魚,也就是武昌魚,還是活的,也真難爲他們了,這麼遠,想要保證魚能活,恐怕是拉了一整個大木桶養着來的,估計路上還基本都沒活成。
只不過,這些食材雖然驚異,但基本都是王況見過的,所以也不覺得奇怪,倒是其他人,見到那些奇形怪狀的食材,個個嘖嘖不已,尤其是見到一家按王況估計應該是福州來的酒樓,拿出了條帶魚來,除了孫銘前估計去過海邊,可能是見過帶魚的而比較平靜外,其他人都站了起來,盯着那閃着銀光的帶魚,若不是因爲是評考局成員就得呆着的規矩,恐怕早就全跑下去瞧新鮮了。
帶魚是深海魚類,很少浮到淺海水面,因爲其只要上浮太高,就會因爲體內外的壓力失衡而死亡,所以,即便是在後世的市場上,也是見不到活帶魚的。王況感到驚奇的是,以現時的捕撈技術,他們怎麼能捕到帶魚的?
如果王況所料不差,這家酒樓要做的就是酒糟帶魚了,酒糟魚可是地道的福州名菜,後來又發展出了酒糟肉等等其他品種。可惜了,帶魚肉質較粗,恐怕會因此影響了口感而減分,王況可以斷定,評考局的成員,絕大部分肯定是沒吃過帶魚的,並不知道帶魚在肉質上的劣勢。
王況也沒打算提醒一下,作爲評考局的人,也是需要鍛鍊的,也不是誰生來就能做評考的。
午時一到,鐘聲一響,就算是結束了,因爲是第一次,所以倒也沒那麼嚴格,有些沒烹完的也沒人去催促,由着他們繼續去做,不過到了最後,還是會根據其完成的程度來適當的扣些分的。
大多數人是早已經完成,這些人在事先來建安前就已經知道了大致流程,許多準備工作能提前做的就都提前做完了,再說,整整一個半時辰,即便不提早準備,平常的菜餚也夠他們烹出好幾道了。只有那些繁瑣的菜式才需要大量的時間。
評考們依次走過各竈位,先看型,再看色,然後是聞香,最後纔是品嚐。幾百個竈位,烹出的菜餚也是上千,有的是隻烹一個的,有的是沒多大把握,一口氣烹出好幾道的,評考們自然也是不可能全品嚐過去,一千多道,就算每道全只吃一小口,也要有那麼大的胃啊。
所以一般就是如果型色香三關都不出彩的,就直接的跳過,不動筷子了,這樣固然是難免有遺漏掉某道好菜的可能,但速度上卻是快了許多,而且,遺漏的也不要緊啊,只要你能提出疑義,並請了五位圍觀的百姓來品嚐後說不錯的,還是可以請評考返回來再評的。
任何一項賽事,都沒辦法做到十全十美,只能是儘量的往這個方向去靠。
整個評選也花去了一個多時辰,一直等到午時過了,這才公佈名次,那些參賽者們也都是先圍了上去看誰選上了,名單裡有沒有自己,然後這才返回去挑那些前百名的菜餚品嚐。
人都是不服人的,他們這麼做無非就是想擠下幾名下來,進了百強的,想讓自己更進一步,沒進的則想擠了進去。
孫嘉英做的魚丸當仁不讓的得了第一,這些天裡,他們沒事幹就盡做魚丸了,如今做的魚丸形狀外觀上可是比王況當初做的漂亮了許多,型,色這兩位一下就佔齊了,再一吃,就把那些自認是饕餮的評考們舌頭都差點咬了。
有性子急的,在吃的時候是猛的一口下去,頓時餡中滾湯的湯汁把他給燙的呲牙咧嘴的,卻是偏生要顧着評考的微型,叫又叫不得,吐又吐不得,只能強撐着,用舌頭撥弄着最裡含的滾燙魚丸,雙手也不由自主的扇來扇去,模樣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正如王況所預料的,建林酒樓,山外山,星君酒樓都進了前十,兌現了之前的非建安人至少拿到兩個名次的包票。
杏花村只進了前百,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全場就只有他們是拿了酒來參賽的,獨一份,能有個代表就算不錯了,還能蓋過那些菜餚去?
在看名單的時候,貼在旁邊的今後大比的相關變動和規則也都一一的傳送了出去,幾乎每個廚師都看到了今後的大比是每兩年比賽一次。
這也不錯麼,某今日沒得前百,那麼隔一年,怎麼地經過一年多的勤學苦練,後年就說不準也有機會呢?
抱這個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這很有點像是第一次的流水大席一樣,總有廚師自認爲自己的技藝不會比別人差,就幾乎都是存了挑刺的心態去的。
不過,和流水大席一樣,名單是當衆公佈,而且其他廚師也是親自去檢驗過了的,所以即便是有疑問的,也大多不會大吵大鬧,這麼多人,存在水平相當的也是平常,這次沒選上的,不外是吸取教訓,下次注意就是了。
遠處被攔着圍觀的,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等鐘聲一敲響,就都一擁而上,這次,那些外地客人可就吸取了三天前的教訓,再也顧不得矜持,很是積極的加入了瘋狂的人羣中去。頓時廣場上是人羣洶涌如過江只鯽,都惟恐自己慢了一步,那好吃的被人吃了個精光,尤其是以孫嘉英的竈位前更是如此。
好在這些天裡,孫嘉英和其他人一起做的魚丸也有上萬個,一時間還是夠大家吃一陣的,只是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吃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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